結果就是池府的門口被洗刷了一遍又一遍,即便是把地皮尅下去二寸,鼻息之間的依然有血腥氣味漂浮。
最明顯的就是,除了他們這些大老爺們,内院的小娘子們,大半日一個過來都沒有,可見昨日夜間帶來的心理陰影如何深入人心。
距離土匪攻城,池二郎也不過就晚回來兩個時辰,半日而已。池二郎打退進攻的外族,戰袍都沒來得急換掉,帶着手下的部曲片刻不歇的趕了回來。心中焦躁的是什麽,放不下的人是誰,隻有他自己明白。那城裏不光有東郡的百姓,還有他池二郎的媳婦呢。媳婦肚子裏面還有他池二郎的兒子。
在馬上大半日,池二郎想的都是在家夫人孩子,國家大義,忠君報國什麽的,真的是一刻都沒有出現過。手下的部曲隻看到自家郎君緊抿成一條線的嘴巴,臉上半點表情都沒有。安慰都不知道從何說起。
池二郎從南門進城,看不到西門外的狼藉,看到内城無恙,心中才算是稍稍放下。
跳下戰馬,一身的戰袍來不及脫掉,直奔自家内院,魯二叔想要跟自家郎君彙報點東西,愣是沒有追上自家郎君的腳步。
其餘家丁護院崇拜的看着自家主子,不愧是定國侯府子孫,從昨夜開始,也就主子一人敢大馬金刀的走過正門,才剛沖去血腥的門口。要不說人家是主子,他們隻能當護院呢。
池二郎看到夫人被幾個大丫頭圍着的場面,吓得腿都軟了,在隘口砍人腦袋的時候,都沒有過的感覺呢。自家夫人可是懷着他兒子呢。
雙巧聽到動靜,回頭看向門口:“老爺回來了。”
聲音大了點立刻就把睡的不太踏實的芳姐給驚醒了。
芳姐的直接反應就是。睜開雙眼,眼神沒有焦距,抓住手上熱乎的溫度,說什麽都不撒開。
阿福隻覺得胳膊上痛的很。自家娘子抓人的力氣太大了點。還有就是自家小娘子跟她距離太近了。一種從來沒被如此需要過的感動。勉強忍住沒有叫出聲來。
看着自家娘子眼下濃重的陰影,阿福跟着糾結了,大半日了,自家娘子就沒有睡踏實過呢。
池二郎看到夫人無事,先是把心放下了。然後就惱了,自家大床上,夫人死拉着一個丫頭不撒手,這事怎麽回事呀。
而且怎麽看自家夫人都是衣衫不整的樣子,池二郎就忘了他家夫人在懷孕,即便是在床上也做不得什麽,何況還是兩個女人。
叔可忍嬸兒都不能忍,盯着阿福的眼神,比哪匪徒盯着自家娘子的眼神還淬毒呢。
被如此關注,想裝作不知道都不成。臉色憋得通紅的阿福都要哭了,招誰惹誰了,娘子拉着她不撒手不是。
雙冒阿壽同雙巧同時起身行禮:“奴婢見過姑爺。”
三人同時看向夫人,動作整齊的起身,各退一步,讓開身子,夫人有了姑爺在身邊總會塌心一些,總不至于在害怕了。
三人還瞟向阿福,這丫頭是不是有點沒有眼色呀,姑爺都回來了。她還在床上賴着。
阿福無奈的縮在床上,真的不是她願意的。甩了好幾次手,自家小娘子依然抓的穩穩的,痛痛的。也不知道回頭姑爺會不會把自己給送到莊子上去呢,冤枉死了。甭管什麽原因,就看自家姑爺哪惡毒的眼神,阿福斷定,自己肯定被自家姑爺冤枉了。
沒人遮擋視線,池二郎一雙朗目看向芳姐。然後順着看向夫人的腹部,大面上看着無恙,池二郎方才走進床邊:“四娘”
芳姐沒啥反應,專心的拉着阿福,不讓人走開,她非常需要人氣。
池二郎:“四娘,芳姐莫怕,是我。”阿福未免自家小娘子在繼續拉人,直接用另一隻手,把自家娘子的臉給掰向姑爺的方向,然後松口氣。終于不用面對姑爺随時要捏死自己的眼神了。
阿壽同雙冒等人共同扭頭,也就是阿福敢做出如此逆主的事情。
這麽一下,芳姐腦子也清醒了,咋就不能睡個踏實覺呢。皺皺眉頭然後看清眼前的人。瞳孔放大,然後甩開阿福的手,雙手攀向池二郎,接着放開嗓子,開哭。終于見到親人了。
終于有安全感了有沒有,心放到肚子裏面的感覺。芳姐都不知道啥時候開始,池二郎在他心裏竟然重要到如此地步的。
聽到自家夫人的哭聲,沒來由的池二郎覺得安心了。能哭就還好。
單手摟着芳姐細聲安慰。惱恨匪徒吓壞自家夫人,安心與夫人沒有大事,自己在夫人心中原來可以如此依靠,各種心情攪合在一起,那味道有點複雜,臉上的表情跟着風雲莫測的。
阿福黑臉,看着自己被甩出纖纖素手,上面都是烏青的印子,自家娘子到底用了多大的勁頭呀。
而且方才拽着她用多大勁,如今甩開大就有多大的力度,想到這裏一臉的惱恨,自家娘子用過就扔的性子實在太讓人喜歡不起來了,原來在郎君面前自己在娘子心裏就是這麽一個存在。真的有點不甘心呢。
什麽娘子身邊第一人呀,騙自己的吧。糊弄外面那群傻丫頭的吧。跟姑爺比起來,自己怕是什麽都不是呢。越是想的明白,就越不是滋味。
看着還在床上不想動的阿福,阿壽覺得腦門疼。如今這個時候,這屋子裏面哪裏有他們這些下人的空間嗎,太沒有眼色了。這孩子啥時候才能長點心呀,還覺得姑爺不夠膈應她嗎。
上前半步,拉住阿福,四個人輕輕地退下去了。小娘子同姑爺需要一個不被打擾的環境。
沒見過大場面的芳姐拉着池二郎哭的一點形象都沒有,鼻涕眼淚都抹在一起了,還不時的插上一句:“吓死我了,你怎麽才回來。”
池二郎拍着自家夫人的後背,自家夫人從小就一副小大人的樣子,主意更是大得很。哪裏如此失态過呀。當年跟禦史大人叫闆的牛氣一點都看不到了,恨不得把吓到自己夫人的匪徒直接給劈了。
更加後悔自己孟浪,怎麽就非得折騰着出京呢,不然自家夫人還在京城裏面各種威武呢。怎麽會受罪至此,完全忘了當初想要出京城,也是爲了他家夫人能過得更自在些。
池二郎發現他還是更願意看到自家夫人張楊肆意的樣子,這樣的夫人雖然讓池二郎挺有滿足感的,可心裏難受。悶得慌。
芳姐翻來覆去的還是那句話:“吓死我了,都不敢閉眼睡覺,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過來索命呢。”殺人以後的擔憂,害怕,恐懼,面對池二郎的時候,芳姐一點顧忌都沒有的說了出來。
别看芳姐精神年歲大,可再大的年歲,也有個心裏承受力,法治社會長大的即便是有點長歪的青年。對于害人性命,即便是惡人的性命,那也是很有壓力的。而且不是一般的大。
可以說此時此刻的芳姐,是穿越以來,最沒有防備,最本色的時刻。
池二郎拉着芳姐的手:“不會,不會的,那些惡人都是該死,你做的沒錯,隻要你好好地。孩子好好地,别說是傷惡人的性命,就是誰的性命我都 給你扛着。”
好吧,這是一個不講理的。
哭夠了的芳姐。抽抽鼻子,非常委屈的說道:“我也是這麽想的,可就是有點下不去手,後怕。”若是魯二叔在這裏,定然要心驚肉跳的,都這樣了。還下不去手呢,若是下得去手,也不知道那些匪徒能跑的了幾個。
池二郎也不知道怎麽接夫人的話頭,雖然沒有外人,可也不用那麽坦白,雖然都是不是大大的好人,裝一下子還是可以的嗎。
兩人之間的氣氛有點靜默。
芳姐有點不好意思,說吐露嘴了,在夫君面前還是要維護一下形象的。看吧,這就是哭暈頭的後果。
池二郎隻是覺得跟自家夫人的距離拉近了,早就知道夫人沒有看上去那麽乖巧懂事的,看吧終于跟他這個夫君說實話了:“咳咳,傷到了沒有,兒子還好嗎。”
芳姐才想起來,肚子裏面還有孩子呢,下意識的摸摸自己腹部:“應該好好的吧。”
池二郎黑臉,這種事情怎麽能想當然呢,必須百分百确定呀:“讓古大夫在看看。”
芳姐感受一下肚子沒有什麽異狀,稍微放心一點,還是點頭:“看看穩妥。”所以說兒女情長什麽的,在有了孩子的兩人心裏,真的有點遠。過日子養孩子好像更實在些。
然後才看向池二郎:“你可還好,隘口那裏怎麽樣了。”
池二郎:“沒事,隘口那裏已經安定了,這些匪徒就是找準了這個時機,才敢到城裏來搗亂。我沒事,放心吧。”
芳姐摸摸池二郎,身子骨還是很結實的,打個哈欠:“那就好,那就好。”
池二郎看着芳姐的黑眼圈,心疼的什麽是的:“你先歇歇,剩下的事情都交給我來做,好了睡會吧。”
芳姐聽到睡覺就一臉的委屈:‘睡不着,閉上眼都是那些場面。’不是不想睡,是非常想睡覺,就是睡不踏實。
沒人能忘記第一次傷人什麽感覺,池二郎摸摸自家夫人的肚子:“好了,我在這裏呢,隻管睡。”
芳姐在糾結,這斯到底是在安慰她,還是在安慰肚子裏面的孩子。不過很神奇的竟然真的睡着了,還睡得特别安穩。
池二郎守着芳姐,沒敢離開,也舍不得離開,可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的,不過是讓丫頭進來拉上簾子,就把魯二叔叫進來回話了。
在自家夫人的内房回話,魯二叔整個人都不好了,不是自己沒護好夫人,自家姑爺要把他一了百了吧,不然就憑姑爺那醋性,能容得下他一個漢子進夫人的内室嗎。
站在池二郎跟前心驚膽戰的:“小人無能,讓夫人受了驚吓。”
池二郎揮手:“好了,夫人這裏無礙,我這裏還要謝你護住夫人。”池二郎這話說的誠心誠意的,自己不在府上,虧得有魯二叔這麽一個拿主意的擋在自家夫人前面。
若不是芳姐拉着他的手呢,池二郎定然要抱拳鄭重道謝的。
魯二叔聽得出來自家郎君說的實在,回答的更加實在:“小人不敢。護住夫人安危,本就是小人的職責所在。小人的身家性命榮辱都拴在夫人身上呢。”
池二郎點頭,當初這些人跟着自家夫人,圖的也不過是個安穩而已,客氣話也不多說:“外面如今的形式如何。門口那些玩意是怎麽回事。”
魯二叔腦門冒汗,在自家郎君眼裏,門外那些衙役竟然就是個玩意。
好吧自家郎君威武,方才進府的時候,試圖上前攔截的衙役,被自家郎君一腳一個都給踹飛了。也不知道着郡守大人知道後,會不會氣的吐血,作爲一郡之首,在下官面前威望,面子,裏子全都沒有了。
魯二叔從昨天夜裏開始,到自家郎君進門之後的事情一一叙述一邊。當然了自家娘子兇殘的一面,回答的相當的小心翼翼,唯恐給姑爺造成什麽負面的心裏創傷。
在魯二叔看來,說媳婦,要是碰上這麽一位,估計肯定有心裏陰影的。能娶自家小娘子,想來姑爺就不是一般人。不過依然讓魯二叔話語之間頗多斟酌就是了。
池二郎到底不負衆望,就那麽臉色都不變的聽完魯二叔的叙述,然後糾結着開口:“夫人就是這麽被吓到的。”
魯二叔有點找不到重點。夫人殺退了匪徒才是重點吧。
不過還是點點頭:“夫人确實是被吓到了。”
池二郎:“去讓人打聽青山寨。一群打家劫舍的,竟然敢襲城。誰給了他們這麽大的膽子。我池邵德的夫人可不是随便被人能唬住的,我池府的家财更不是給他們準備的。”
魯二叔:‘小人已經吩咐下去了,青山寨的事情小人查清之後,就會禀報郎君,郎君門口的那些衙役。’
池二郎可不把那群官差當回事,匪徒襲城的時候,怎麽不見他們耀武揚威呀:“不嫌礙眼就讓他們呆着吧。反正如今人手不夠,也缺了看門的。”
魯二叔點頭應是,街面上的事情,他能幫主子料理了,可這朝堂的事情,就不是他一個下人能看透的了,想來自家郎君定然不會委屈了小娘子的,再說了在那郡守面前,自家娘子好像從頭到尾也沒有受委屈不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