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别竟是陰陽相隔。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奈何橋走出來的，整個人仿佛都是渾渾噩噩一般，腦袋化成了一片漿糊。那日光冕輪攥在手裏，竟是燙手的很，讓我險些拿捏不住。

“師哥！”

和尚撲到我的身前，忍不住尖叫了起來。

“師叔祖死了，師傅和他一起同歸于盡了。”我搖了搖頭，鼻子一酸，淚水嘩嘩的往下流淌着。

轉過頭，我望向身後的迷霧。

我突然想起之前在望鄉台看見師傅背朝我的那一幕，他肯定在望鄉台裏看見了什麽，要不然他不會那麽坦然的走掉。

“師叔！”

和尚哀嚎一聲，跪倒在奈何橋上，腦袋咚咚咚的砸在橋面上，一連磕了三個響頭。

“道士，節哀順變。”魚薇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過來，一把抱緊了我。

人死不能複生。

饒是我見慣了生死離别，也難以忍受師傅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掉進忘川河裏。

周老頭歎了口氣，開始命人收拾殘局。

二十來人，在師叔祖的手下竟是足足死了一半有餘，現在還能夠動彈的人，除了周老頭、也就隻剩下了石三。望着我，周老頭默不作聲的搖了搖頭，卻是将一副龜甲塞給了我。

“這是我早些年間得到了鳌甲，背上有渾然天成的河圖，用它算卦，可以先知先覺。這東西就算是我給你的補償……”

我瞪起眼睛，把鳌甲狠狠的砸開。“人死了，我要你什麽補償？”

周老頭歎了口氣，将龜甲撿起，卻是塞給了魚薇，緩緩說道：“小妮子，來獨山石窟之前，張老頭已經給你們算過一卦。你、和尚、小道士，三人之中必然一人會有血光之災。這一災禍，很有可能會生命之憂。”

我正沉浸在悲傷之中，聽到這句話，陡然一愣，連忙三步并作兩步沖到了周老頭的身邊，急忙問道：“血光之災，這是什麽意思？”

“不清楚。”周老頭搖了搖頭。“這等洩密天機的卦象，向來都是太模糊。總之，你們三人之中的其中一個會有危險，危及生命……”

頓了頓，周老頭望向了我。“小道士，不管你信不信，我還得告訴你三件事情。”

“什麽事情？”

“我們是出身于一個名叫寒門的組織，這個組織中有道士、有鬼師。有精通五行八卦，也有精通先天周易。來這裏之前，我也找寒門的人替你的師傅算過一卦。你師傅的卦象是‘時來多命薄、晚年有富貴’。”

我眯起眼睛，不由得問道：“時來多命薄，晚年有富貴是什麽意思？”

“你師父年輕的時候命運多舛，經曆坎坷。但是隻要熬到了晚年，基本上就會富貴享受不窮。按照我的猜測，你的師傅應該還沒有死，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周老頭緩緩說道。

這句話不管是周老頭在哄我開心，還是真有其事，我都點了點頭。

河，叫做忘川河。

摔下去的人從來都隻是有死無生，怎麽可能還會有一線生機呢？

“第二個呢？”我問道。

“這第二個卦象，是關于你師叔祖秦傀的。他的卦面很奇怪，是一處空白。世間上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這個人一般……按道理來說，隻有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神仙才會由此卦象，但你的師叔祖顯然還沒有達到那種程度。”周老頭搖了搖腦袋。“我懷疑，秦傀掉下忘川河後也沒有死。”

我抹了一把眼淚，頓時低凝起來。片刻後，這才擡頭說道：“我師傅生前說過，若是道術高、就可以用通天的手法來掩蓋自己的命脈。這樣一來，就算是再怎麽精通五行八卦的人，也算不出對方。”

“也許有這種可能。”周老頭點了點腦袋。“接下來是第三件事情。你既然已經從淮南王劉安墓裏得到了無字天書，就應該去好好參悟它。這本書乃是春秋鬼谷子師傅留下的得道天書，若是你能夠參悟了，或許這接下來的債，也就不用還了。相傳，三國諸葛亮隻是參透了無字天書不到三成的内容，便已然能夠使得曹操、孫權、劉備三分鼎力天下。總之，會對你有好處的。”

我先是一愣，猛地回想起腦海中那仿佛還在一一漂浮着的金字，連連點了點頭。

說到這裏，周老頭再次頓了頓，昂起腦袋。“剩下來的是你自己的私事。這位劉局長他是被小鬼給附了身……嘿嘿，不得不說，秦傀可是好手段。那附身的小鬼總共有五條，五條魂魄合而爲一。我廢了好大一番功夫，這才把魂魄從老劉的身上給抽出來……至于那五頭小鬼的魂，他們應該是你的熟人，所以我也沒有處置，所以我把他們就交給你吧。”

說罷，周老頭将一隻土黃色的瓦甕交給了我。

瓦甕上貼着符咒，間隙散發着濃濃的鬼氣。

将瓦甕抱在懷中，整個瓦甕還在不停的抖動着，仿佛裏面的東西想要極力的掙脫出來。

我深吸了一口氣，忍不住攥緊了拳頭。雖然沒有看見，但我卻是通過氣息判斷了出在瓦甕裏面的必然是大黑等人的魂魄……隻是可惜啊，這五人的魂魄如今已經是亂成了一團，恐怕是再也無法超生了。

“小道士，你打算怎麽辦？”周老頭步履闌珊的走來，他右眼上的傷已經止住了，血卻還在嘩啦啦的流着。深陷的眼眶看起來極其的駭人，整個右臉都像是萎縮了一般。察覺到我的目光，周老頭捂着右臉笑了笑。“不礙事的，這麽多年來看了這麽多的事情，這輩子早已經看透了。所幸老天爺還給我留了一隻眼睛，不至于死後去了黃泉路，摸錯了奈何橋，一頭栽入忘川河。”

周老頭說完，忍不住一愣，發現自個說錯了話，讪讪的笑了笑，又是忍不住歎了口氣。

“周先生。”我想了想，最終還是把手裏的瓦甕交給了周老頭。“大黑的魂魄已經亂了，五鬼合一，恐怕隻能落一個魂飛魄散的下場。我和他們相識一場，下不去這個手……”

周老頭愣了一愣，卻是沒想到我這般說話，不過他還是搖了搖頭。“小道士，看來我說的話你還是沒有放在心上。若是你能參悟了那無字天書，倒是有辦法解救大黑他們五人。我教你一法子，釘住他們五人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