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差不多已經睡熟了。

卻也是被這一陣急促的冰棺敲擊聲給震醒了過來，回過神的時候，睜開眼睛，卻是瞧見了那冰棺砰砰砰的直晃。我吓了個激靈，卻是差點叫出聲來。

咽着口水，我幾乎把心給提到了嗓門眼，湊湊巴巴的往前一瞧。

這一看，卻是吓的我渾身寒毛都好像要豎直了起來。

沒錯！

王六确實是死了。

他什麽時候死的，沒人知道。怎麽死的，也沒人知道。但是死了之後的樣子，卻是所有人都看見了。他的屍身被狗給吃的三三兩兩，右大腿的骨頭都被給啃了大半，臉也被咬了差不多。

當時聽别人說，吃了王六屍身的那條狗，倆眼睛都是紅的，紅通通的。就跟得了紅眼病一樣，看不見其他的顔色。我不敢想象那是一種什麽樣的眼神，當時看見了之後才曉得——這是一雙僅僅隻看一眼，就讓人覺得忍不住毛骨悚然。

王六就是這樣的眼睛。

紅色的，不摻雜半點的顔色。

就像是血一樣，甚至能夠看見自己的倒影。

掙紮的王六迎見了我的目光，反倒是停了下來。他的雙手貼在冰棺的蓋子上，歪着腦袋，表情像是天真的孩童，就這麽直勾勾的盯着我。我不知道那一會，我的大腦裏面究竟再想什麽，但是這個時候确實我的腦袋已經成了一片空白。王六這麽看着我，我也是這麽直勾勾的盯着他。

而此時，樓下卻是已經戰成了一團。

骨灰罐子的主人已然是找上了門來，他先是一來，就帶起一陣妖風。

師傅道術高強，卻是一下子遏制住了對方的這股氣勢。對方生前是賭鬼，又抓了王六做替身。雖然已經夠得上轉世投胎的資格，卻留戀人間沒有走，這必然是禍害。師傅自然是不會留他。

隻是這賭鬼倒也精神，就是不露面，藏在邊邊角角，也是不現身。

這就沒辦法了。

鬼物無形，它們要是不露面，就算是再高強的道士也沒得辦法對付這些家夥。若是現了身，再兇的厲鬼，都沒得逃路。

“出來！”

師傅豎起眉頭，揚着手中的桃木劍，狠狠喝道。

沒人應聲。

空氣中隻有呼嘯的風聲，這風卻是越吹越厲，越吹越響，仿佛要将整個土皮都要給掀起來一般。

“不現身是不是，我原本想要将你超度。既然你這麽不知好歹，就休怪我讓你魂飛魄散！”

“哼，哈！”

師傅厲吼兩聲，咬破舌尖狠狠的朝向了自己的手心拍去。黃表紙落在手中，猛地一疊，一隻小巧的千紙鶴便落在了掌心。雙手順着千紙鶴一送，那紙做的小鳥竟是忽閃忽閃的拍起翅膀，朝向一旁的角落飛去。

“在那！”

師傅後退一步，猛地一拍身後的桌子，三根柳木釘迅速落在手中，瞧也不瞧，猛地甩出。

這柳木釘乃是用黑狗血泡成的，對于小鬼來說，簡直就是緻命的存在，要是釘着了腦袋，那基本上就是魂飛魄散的下場。由此可以見得，師傅對這陰魂不散的賭鬼也是動了真怒，勢必将他給打的永不超生。

隻聽到‘哆哆哆’的響聲。

那三根柳木釘竟是硬生生的沒入了門闆裏面，由此可以見得，師傅的手勁的力道究竟有多大。但是那賭鬼卻是躲得更快，一下子便是沒了聲響。

“想跑？”

師傅用手撚起桌上的牛皮袋，擠出兩滴牛淚，往自個的眼睛一抹，卻是瞧見這個賭鬼的真身。

三十來歲的模樣。

佝偻的身子，頭發稀疏，臉色橙黃。

鬼如人樣。

人生前死了是什麽樣，這鬼魂也就是什麽樣子。一瞧這模樣，就知道對方必然嗜賭如命。

師傅到豎起眉頭，頓時喝問道：“你究竟是用了什麽手段，害了王六？”

“嘿嘿！”那賭鬼陰笑一聲，慢慢道：“我和他約法三章。替他赢錢，供他買房，再給他取個漂亮的媳婦。這三件事情完成之後，他的命自然歸我。老道士，這事情是咱倆的約定，你插什麽手？”

師傅眉頭一皺，心中暗想，這王六簡直就是死了活該。

人話不可信，鬼話更是不可信，怎麽能和鬼來打交道，這不是把腦袋挂在脖子上嗎？

賭鬼又是嘿嘿一笑，接着說道：“這王六赢了錢，蓋了房子，想要耍賴。我怎麽會容的他反悔……”

“你既然取了王六的命，那就速速投胎超生去，爲什麽還要留在這裏害人？”

“爲什麽要去投胎？”賭鬼冷笑了起來。“人活着的時候，分作三六九等。死了之後，還是要分。上有三十三重天，下有十八層地獄。我不願，甯做一頭孤魂野鬼，也不願意下輩子投胎成人。嘿嘿，我活着的時候，這鎮上的人瞧不起我，我就讓這些人嘗嘗厲害。”

“這麽說，你是不聽勸了？”師傅眯起了眼睛。

“老道士……我這十幾年的孤魂野鬼也是白做的。你可聽過，人養人，鬼養鬼？”賭鬼說道。

師傅一聽這話，頓時忍不住皺緊了眉頭。

父親養兒子，這是常理。

兒子養父親，這是天倫。

鬼養鬼，這就是天理不容！

賭鬼冷笑一聲，卻是反手一繞，抓出一個孩子。那孩子正是今天在王六家門口被撞死的那個，也是腦袋缺了半邊，被對方給抓在手心，提離了地面，不知道是害怕還是怎麽地，捂着臉在哭。聲音卻好似中年婦女那般抑揚頓挫……

還未等到師傅反應過來，這賭鬼卻是一口吞下了那孩子。

“哆！”

師傅氣急，抄起桃木劍就要上前。

但是這賭鬼卻速度更快，腳尖一點，猛地朝向二樓飛去。

那二樓可是王六魂魄所躺着的地方。

師傅當下不敢怠慢，也是急忙跑了過去。然而，卻是看見了驚人的一幕……賭鬼竟是強行上了王六的魂魄，兩隻缥缈無形的人影當即化作了一團。

鬼上鬼身，閻王也抖三抖！

師傅的面色不免有些陰沉，就在他打算向後退去的時候，卻是發現了躲在犄角旮旯的我。

“張根，你怎麽在這？”師傅驚愕的問道。

隻是話音未落，王六便是已經沖到了師傅的身前，猛地一撞，竟是硬生生的将師傅給撞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