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轉眼過去了一個多月,眼看李淵部下的戰争機器預熱即将完成,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而李建成和柴紹還沒逮到機會逃回來,李淵心中當然憂急萬分。終于,在五月底的一天,李建成一直以來的隐忍無害終于發揮作用了,逮到了一個大興留守衛玄公派李建成出京公幹的機會。李淵大喜過望,掐着時間點算日子,在李世民的慫恿下正式調動了兩路人馬開始向西移動。
左路軍計劃經呂梁山汾陰隘口與黃河壺口下遊的渡口渡河西進,然後往南直搗潼關背後,掐斷潼關以東朝廷兵馬将來入關馳援關中的道路。右路軍則在渡河後往更北面的方向迂回,襲取隴右各郡然後據蕭關而向西南,最終與左路軍夾擊大興。
左路軍計劃中的都督,李淵準備任命給長子李建成,而右路軍都督則任命給次子李世民,隻是如今李建成還沒到位,所以隻能是暫時缺位,秘而不宣。
李淵這套與李世民和其他謀士商量出來的取關中的戰略路線,倒也算是非常穩健了;自古‘秦之四塞‘便是秦地與魏地之間的潼關/函谷關,與楚地之間的武關,與蜀地之間的散關,與隴地之間的蕭關。李淵的軍隊自北自東而來進攻關中核心的大興,自然要據住關中在這兩個方向上的要隘潼關和蕭關。
……
‘來者何處兵馬?速速止住進軍!不然我軍可要放箭了!‘
黃河壺口瀑布下遊附近,一群大隋官軍騎兵盔甲鮮明,器械嚴整,對着對岸一夥作出要渡河姿态的,同樣身着官軍服色甲胄的人馬厲聲喝止。
黃河在過了壺口瀑布再往上遊的話,不僅水流特别湍急,而且暗礁處處,無論是渡船還是騎兵涉水泅渡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然而過了壺口瀑布之後,往下遊僅僅幾十裏地,河面雖然陡然寬闊了數倍,但是水流速度和水深也因此驟降;凡是在關中北部地區于河東汾陽已被之間,要想渡過黃河互通的話,這出津渡隘口便算是最容易過河的了,自然非常時期也最受官軍重視,守衛嚴密。當然,這個嚴密是相互的,也就是說不僅河西軍會在這裏駐軍免得河東有農民軍流賊跑過來,河東也同樣有重兵防守,防止河西出亂子後也有人跑過去。
此刻,河東兵有大股調動的迹象,河西守軍自然要防備。眼看着對面的友軍擺出張弓搭箭的架勢,河東兵自然要立刻擺出無害地姿态,一邊高喊:
‘對面可是陰留守的兵馬?不要誤會不要誤會!我軍是太原唐國公部下,在下汾陽郡兵折沖郎将殷開山。咱們是友軍呐,不要放箭!‘
河西的這名帶兵軍官卻不馬虎,一點兒沒有被李淵的名頭吓到,依然呵斥說:‘殷将軍,你主唐公身爲太原留守,兵馬轄境僅在河東,爾等入我河西地界作甚?還不速速停下!‘
‘将軍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我軍追擊一夥绛州賊的餘黨,那些賊厮鳥躲進呂梁山大半個月了,弟兄們都搜捕不到。兩天前似乎是那些賊軍躲在深山糧盡了,出來劫掠,才被弟兄們咬住,誰知那些狗東西打仗沒一套,逃命倒是在行,在呂梁山區咱愣是沒追上,一路殺到這裏,問了鄉民百姓,才聽說昨夜有一股賊軍連夜在這一帶渡河西去了。我家李都督唯恐賊情蔓延,禍害了關中,到時候唐國公在陛下面前也讨不到好,心中惶恐,才勒逼着咱越境追擊,好找補回縱敵的罪過。還望将軍通融一番!‘
‘休要胡說八道,我軍一直駐紮在此,守衛此渡口,莫說是昨夜不曾有賊軍渡河,便是往前兩三日,都不曾聽說過賊情。爾等休要啰皂!‘
‘绛州賊匿蹤頗爲擅長,将軍如何打得保票?且不聞我家唐國公守衛地方同樣嚴謹肅然,絲毫不敢懈怠。太行八陉處處有重兵把守,可是照樣被河北流賊曆山飛給偷渡了飛狐陉,入三晉之地作亂月餘。世上隻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縱然防備再是嚴密,總有疏忽之時,難道将軍非要小觑我家唐國公,覺得陰留守帶兵之能勝過唐國公不成?
若是對我軍行止有猜疑的,不妨一邊放我軍渡河,将軍一邊派哨騎信使去找陰留守請示,咱這裏也還有唐國公行文的書涵,請求配合剿滅绛州賊的。若是到時候陰留守真個拒絕了,那咱二話不說這就撤走,隻是到時候河西賊軍起來了,官司打到陛下禦前時,唐國公可要陰留守的回書作證:河西賊乃是陰留守轄區内自行興起之賊,而非别道流入,與唐國公毫無瓜葛!眼下若是阻撓我軍渡河,到時候陰留守卻準允了,難道将軍要自擔贻誤軍機的責任麽?‘
對面河西軍那個負責守衛渡口的将領聽了這一連串的大帽子扣下來,終于有些松動了,畢竟他隻是負責守衛渡口,連掌管一郡府兵的資格都沒有,那麽大的責任如何擔待的起?加上陰世師手下的兵将有個緻命的硬傷,那就是陰世師本人如今是常年不在河西呆着的,而是在大興協助衛玄防守京師,所以這裏本地的守将對于上頭的最新********動向久更加摸不準了。
别說殷開山放話讓這個河西将領去請示陰世師,哪怕他真想去,沒個幾天功夫往返也是請示不到的,躊躇再三,隻能是說:‘既如此,某且去請示本郡郡守高大人。爾等暫且可以先渡河/并運送軍糧軍械過河,然而過河之後要嚴格按照我軍監視紮營安置,不得妄動,否則休怪我軍繳了你們的械。‘
‘那是自然,咱可以給你一兩日的時間等回音,绛州賊殘部人數不少,我軍沒有萬餘人馬,還真沒把握拿下他們。‘殷開山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已經心中大定。對面那将領說請示高郡守,那便說明陰世師不在,高郡守麽,按照此前的情報,應該就是河西郡守高德儒了,聽說是個對陰世師和楊廣都死忠的硬骨頭,主公要想用招降的手段肯定是不成的,到時候少不得得動武。
李淵之所以敢讓殷開山帶着左軍先鋒部隊在這個時間點趕到,顯然是因爲他通過秘密渠道與長子充分溝通了行程,有把握李建成今明兩日就可以金蟬脫殼打時間差趕到汾陰渡的殷開山軍駐地。到時候,殷開山已經帶着大唐左路軍先鋒主力成功渡河,準備嚴密,避免了被敵人半渡而擊的危險,又可以迅速地突然發難,攻敵一個措手不及,豈不完美?若是非要等李建成正式逃回河東地區,公然露面的話,雖然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那樣一來,李淵公然讓他留在朝廷中的質子偷偷回家,就已經等于公然謀反,陰世師和衛玄對他的防備當然會瞬間提高,軍隊搶渡黃河偷襲的機會就錯失了。
縱然李淵原本覺得偷襲機會的丢失也不算什麽大事兒,比不上長子安全的萬無一失更重要。無奈他是架不住這一個月來次子李世民天天在他身邊厮混的,偏聽則暗,被李世民潛移默化大公無私地影響暗示了這麽久,也就松口了。
李建成的行程倒是時日一點不差,似乎和李淵的起兵時機配合得絲絲入扣。在殷開山帶兵渡黃河的時候,李建成已經跑到了河西郡境内,他倒也沒有進入郡城招搖,隻是沿着郡内相對偏僻的小縣行路,身邊隻帶了十來個護衛,免得目标太大被人逮住訊問,算算時間,汾陰渡的守将找高德儒請示也要一天多的功夫,到時候他早就和殷開山會和了。
然而世事總有不測。汾陰渡的官軍将領請示高德儒的信使還沒有趕到高德儒那裏,卻有一個假扮成官軍信使的家夥,比正式的信使提前了将近兩天,把一封内容相似的請示公文,送到了河西郡守高德儒的手中。
也就是說,高德儒拿到這封密函的時候,比殷開山與汾陰渡守将扯皮渡河還要早好幾個時辰呢。而這時候,李建成才剛剛踏進河西郡地界不到半天,遠沒有脫離險境。
‘你是汾陰渡劉都尉派來的?怎得原來不曾見過。劉都尉原來有要事禀告,不都是讓他侄兒來投書的麽?罷了,且看正事兒。你叫什麽名字來着?‘
‘回禀高郡守,小的名叫侯君集,劉都尉的侄兒這幾日病了,才讓小人來投書的,劉都尉說是事情緊急,講究不得,當時唐公的兵馬已經渡過黃河了。‘
‘什麽?李淵已經渡河了?‘高德儒瞬間大驚,站起來的時候把桌案上的宣紙都扯飛了,鎮紙也抛出去老遠,摔碎在地。他很快想到昨日得到的一條内外侯官渠道送來的消息,說是唐公世子李建成被衛尚書派出京師到五原公幹,但是途徑他的河西郡時,驿站沒有按時接到人,顯然是對方臨時誤了行程,或者因爲别的原因沒有按照原定路線趕路。
這條消息一開始還隻是讓高德儒留意這件事情,卻還不至于讓他把問題的嚴重性上升到考慮是否要直接造次搜捕李建成的程度。然而現在李建成失聯事件和李淵出兵渡河事件一配合起來看,馬上就昭然若揭了。
‘來人!穿本郡司法參軍朱知謹,讓他立刻帶領各縣衙役快手等人馬,搜索各縣通往汾陰渡的官道小路,一條都不許漏掉,務必搜捕到潛逃的唐公世子李建成!‘
聽到高德儒親口下達了這道命令之後,一直捏着一把冷汗隻爲富貴險中求的侯君集終于暗暗松了一口氣,心說:‘二公子,将來等你繼承了主公的大業之後,可不能忘了小人今日的大功。‘
意淫歸意淫,眼下對侯君集來說最重要的事情還是逃跑。尤其是汾陰渡劉都尉派來的正牌信使最多兩天之内就會到,到時候如果先後兩個信使到來,這事兒肯定要穿幫。所以侯君集還得趕回去在半路上埋伏着,把正牌的信使截殺于途,才能斬草除根永絕後患。所以當下自然是不敢多呆,假作鎮定地讨了回書之後,便借故金蟬脫殼離開了。侯君集這人如今還年輕,武藝或許還不咋滴,但是市井之徒的本事已經學的不錯,與人動手的時候若是有機會設局偷襲,那麽縱然武功比他高數倍的高手都有栽在他手上的,故而隻要可以截住信使,對于能否殺了對方,侯君集是絲毫不擔心的。
……
花開兩頭,各表一支。卻說侯君集這邊脫身自去不提,另一邊河西郡司法參軍朱知謹得了郡守高德儒的命令,心中也是一驚。
那個唐公世子李建成,此前倒也與朱知謹有過數面之緣。隻不過當時他朱知謹還隻是一個小小書佐,距離一郡的某曹參軍還差着好多檔次呢。兩人的泛泛之交還是在大興城的時候結下的,因爲當時朱知謹是在大興直接給陰世師當書佐的,所以他和李建成的這點微不足道的交情外人都不知曉。
這李建成給朱知謹的印象乃是極爲急公好義,禮賢下士之輩,當時也不嫌棄他朱知謹隻是無品小吏,朱知謹當年還是個憤青,從事法曹地事情,難免天天見到黑幕,别人對于他的吐槽都懶得去聽,這李建成雖然地位高的多,卻肯和他縱論時事,而且出手闊綽。
當然了,朱知謹以爲這事兒很難得,殊不知其實李建成在大興的時候,那是對誰都這般客氣的。畢竟一個做質子的人,就算明面上朝廷再給你官爵俸祿,也要知道自己的斤兩,在天子腳下的時候,當然是對誰都和和氣氣不會得罪的了。
今日朱知謹卻突然得了郡守的命令讓他搜捕李建成,這事兒不由得不讓他掂量掂量。但是明面上的抗命那是做不了的,隻好先把人手撒出去。
法曹參軍的衙門門口,數百快手與其餘配套的人等都湊齊了,等着朱知謹吩咐,朱知謹環視全場,沉聲說道:‘弟兄們,今日的事情非同小可。郡守大人命我等務必找出一個要緊之人,帶回本郡。那人的圖形畫像便在此處,諸位到時候每一隊人都取一張,也好張貼驗看。不過郡守大人也沒交代對方究竟是否有犯事兒,所以大家隻要把人請來便成,過程當中萬萬不可以動粗用武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