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涿郡淪陷

也是楊廣命好。

雖然因爲楊玄感起兵條件與曆史同期相比發生了巨大變化,最終導緻楊玄感在定計的時候舍不得既得利益,選擇了李密的上策;同時,因爲李密的籌劃,起兵時直撲涿郡這一計劃在最初的實施階段,也是難以預料的順利,讓楊玄感在扯起反旗之前,就已經通過合法借口讓他的心腹嫡系部隊,盡可能充分地接近了涿郡。讓開戰後需要急行軍的路程,幾乎縮短到和去洛陽的下策基本相當的程度。

但是,蝴蝶效應總是連鎖的,因爲楊玄感來了河北,結果在途中遇到了魏征這個心思缜密、又不怕死的老憤青。縱然郡丞元寶藏毫無懸念地做了楊玄感的第一批附庸,魏征卻好歹逼得楊玄感不得不扯旗,破壞了楊玄感進一步秘密行事的可能性。

楊玄感很想殺了魏征,李密卻勸阻了,覺得此人可用,說服了楊玄感改爲招降。那魏征卻也不拘泥,或許他本就不想效忠楊廣,而隻是不忍看朝廷大軍被高句麗人消滅,才铤而走險的,此刻也就很光棍地以徐庶進曹營的姿态投降了。

……

楊玄感起兵之後的第五天上午,高句麗人重新搶修的遼東城下,楊廣禦營。

“陛下,大事不好!黎陽留守楊玄感謀反了!”内史侍郎蕭瑀面色陰沉得可怕,拿着一封唐公李淵送來的軍報,疾跑着沖進楊廣的禦帳。

“誰?居然是楊玄感這厮先反了?豎子倒是好膽色。”

楊廣的語氣很陰冷,也包含了一切應該有的震驚。然而聽在蕭瑀耳中,卻另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那種感覺不是來自于楊廣的語氣和神态的震驚,而是來自于楊廣下意識的用詞。

一般來說,一個人說話時爆出的第一個詞最可以說明其潛意識。就好比斯巴達人聽說有敵人的時候,第一個詞永遠不會是“Homany?”而是“here?”,一個詞組,就可以表現出斯巴達人嗜血殺敵的**,從來不問來了多少敵人,隻問在哪裏。

而楊廣剛才爆出的第一個詞,不是“什麽?”,而是“誰?”。可見楊廣心中似乎對于手下将領有可能的謀反早已經做好了千呼萬喚的準備,隻可惜此刻沒想到的是楊玄感第一個沉不住氣。

不過想想也是,楊廣一直覺得,最容易造反的,肯定是遼東軍前的某一兩支被他擺布的炮灰軍吧。但殊不知縱然炮灰軍有怨言,在楊廣幾十萬大軍擠壓約束之下也是不敢反的。謀反要變成現實,肯定總歸是要在看上去有那麽幾分可能性的條件下才現形。

冷靜下來後的楊廣,才坐回自己的位置,毫無表情地追問:“什麽時候的事兒?在哪裏起兵的?”

“四天前一早,楊玄感在武陽郡丞元寶藏的境内扯起反旗的。打的旗号借口一開始是栽贓右武衛大将軍來護兒謀反,他楊玄感奉密诏北上讨賊,不過走不到兩天就露出真面目了。聽說起事的由頭是楊玄感走到元寶藏轄區内時,被元寶藏幕下的屬官發現了異狀,密奏舉發了,楊玄感不得已倉促起兵。

這份奏章是唐公李淵從懷遠鎮送來的,信使發出的時候楊玄感已經起兵一天半了,距離涿郡隻剩兩百多裏路程,唐公未有入駐涿郡的诏令,不敢擅專入城助守,隻能以小股斥候人馬前去騷擾楊玄感。故而隻好火速上報,請求聖裁。”

“嗆啷~”一聲脆響,楊廣砸了禦案上一個越窯筆筒,狼毫兔毫鼠須的毛筆落了一地,磨迹斑斑。楊廣雙重标準地恨恨說道:“李淵啊李淵,你這窩囊廢!這個當口兒了,還想着先避嫌、避嫌、避嫌!避錘子個嫌。莫不是樂見楊玄感之成!”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萬全沒有想到他自己對李淵是何等的制約和猜忌,給李淵的兵權是何等的微薄,比楊玄感軍少好幾倍。

蕭瑀的妻子獨孤氏,是獨孤羅的女兒;也就是李淵母親獨孤氏和楊廣母親獨孤皇後的娘家侄女兒。從親戚關系上來說,蕭銑不僅是楊廣的小舅子,同時還是李淵和楊廣的表妹夫,所以他和李淵的關系還是很不錯的,此刻聽了楊廣的誅心之論,少不得幫助李淵曲線解釋。

“陛下明察!唐公絕無異心,否則怎麽可能如此快就上報賊情?須知唐公上報賊情的時候,河北已有三四郡之地從賊了,唐公能夠堅守本鎮并且報信,已屬難得。而且涿郡城池堅厚,守軍人數也在唐公本部兵馬之上,唐公應該是覺得楊玄感不可能輕易拿下涿郡城的才是。”

楊廣的賊脾氣也是一陣發洩過後就會松泛一些,嫌惡地擺擺手,示意蕭瑀暫時不要說李淵的事情了,讓他召集衆将觐見,商讨分批退兵、留人在遼東城斷後的問題。蕭瑀也如蒙大赦,便要退走。

可惜,蕭瑀還沒離開,又看到内史省一個屬官沖了進來,是如今還沒什麽機會在楊廣面前經常露臉的封德彜。

曆史上,大業十二年之前的内史省是被蕭瑀和虞世基二人把持的,要到楊廣被突厥圍困在雁門那一次之後,蕭瑀被楊廣作爲下台階的靶子黜罰之後,蕭瑀的位子空了出來,然後虞世基才從右侍郎升到左侍郎,同時空出來的右侍郎位置被此前還是内史舍人的封德彜頂替。

而如今才是大業八年,封德彜還是個小角色,如果蕭瑀不退下去的話,封德彜可能就一直撈不到做内史侍郎的機會了。這樣一個小角色,自然頗爲珍惜在楊廣面前露臉的機會。

蕭瑀是封德彜的上官,自然要擺出架子問一下:“封德彜,何事如此驚慌,都不待本官回署商議便這麽匆忙入宮了?”

“蕭侍郎,不是下官不等您商議,實在是您來之後不到一個時辰,又有一封急報送來了,趕的比前一封還急——這是大前天入夜的時候發出的,當時唐公李淵的信使才過榆林關不到兩個時辰,而榆林關便被賊人偷襲破了,如今燕山各隘,已經被賊人把持,大軍已無歸路!”

“什麽?榆林關被賊人攻破了?這不可能!”

震驚的楊廣,終于有機會說出一句正常一些的感慨,用上了“什麽?”這個起語詞。這一次,他是真沒想到。

“是此前偷偷告病留在涿郡、沒有歸隊的楊玄感二弟楊玄縱所爲。楊玄感舉旗前三天,楊玄縱假稱痊愈,重新帶領本部府兵三千,詐稱來遼東軍前聽用。楊玄感起兵時,楊玄縱恰好通過榆林關,趁機突然發難,從關内奪了關隘,殺了守将。還請陛下速速回軍,想辦法突破榆林關,或是在燕山、陰山之間别尋隘口入關爲上!”

“這……這不可能!楊玄縱病假滞留涿郡,這事兒朕怎麽一點都不知道?兵部的人都是幹什麽吃的?給朕找斛斯政來!朕要扒了他的皮!他便是這般渎職,報效朕的提拔之恩的麽?蕭瑀,還不快去把斛斯政找來!”

蕭瑀和封德彜唯唯告退,自去找兵部侍郎斛斯政不提。然而兩個時辰都沒能找到,一直到了入夜時分,蕭瑀才頹然地回來,給了楊廣一個噩耗。

斛斯政聽說楊廣派人大索之,便帶着早就收拾的細軟,越境偷跑到高句麗人那邊投敵了。

聽了這個噩耗,楊廣一屁股坐在地上,眼中失神,仰望天空。他終于知道爲什麽楊玄感有膽子做這個吃螃蟹的“首義”者了,原來他楊廣身邊,居然聚集了這麽一大堆叛逆者,都已經盤根錯節交織成網了。

“讓大軍立刻收拾,明日一早,朕帶五十萬大軍先撤往榆林關方向,要做好強攻的準備。宇文述帶領十萬兵馬繼續在遼東城保持圍困姿态,以斷後;令分十萬兵馬,拒收遼河沿線,不要給高句麗人趁機滲透突破的機會。左侯衛李景留兵十萬,駐守柳城、營州,确保大軍前沿囤糧之所。

另,馬上飛遣信使至薊門——不行,信使沒用,還是讓宇文化及親自帶一些精銳,去薊門,尋右武侯大将軍、幽州總管李子雄,務要确保燕山北線長城隘口暢通。萬一朕急切攻不破榆林關,便從草原上多繞些路,走燕山北線入關回涿郡。”

将領們在楊廣的指揮下,讓隋軍這部巨大的戰争機器飛速運轉起來,四方人馬按部就班,開始或回撤、或斷後、或固守。楊玄感造反的消息此刻還沒有在全軍中散播開來,因爲楊廣不打算讓宇文述和李景手下那些被分出來留守斷後的士兵也知道這個消息,這種事情,隻要回去平叛的部隊知道就行了,自然要出發之後再公布。

楊廣的大軍規模巨大,行軍不能太快,五十萬人回涿郡,哪怕是從柳城到榆林關那四五百裏,都要走上五天。等到楊廣心懷僥幸回到榆林關的時候,兩個連環噩耗又傳了回來。

是被他派去薊門的宇文化及狼狽逃竄回來了。

被楊廣寄予了厚望的涿郡堅城,在兩天前被楊玄感以内應攻破了——楊玄感的弟弟楊萬碩,在涿郡攻城戰爆發之前,已經隐姓埋名和心腹親兵改換身份,埋伏在了城中。楊玄感攻城不過三四天,就逮到了内應的機會,裏應外合殺開一座城門,讓楊玄感得以入城。

宇文化及趕到薊門的時候,楊玄感已經破了涿郡城,并且秘派信使來聯絡李子雄。宇文化及帶兵去找李子雄的時候,李子雄一邊是被宇文化及引誘,一邊是害怕楊廣猜忌他或者事後算賬,也反了。雖然左武侯大将軍和幽州總管麾下的兵馬并沒有都跟着李子雄裹挾了反叛,而是有很多逃散了,但是幽州北部,這麽快便落入了楊玄感之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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