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線轉眼到了大業八年三月末,來護兒的大軍再次渡海,在大同江口寵信建立起了橋頭堡。高句麗人少不得再派出一些騷擾性質規模的水軍來迎戰,阻撓一番,随後被擊潰逃竄,就如同劇本排演的戲碼一樣——畢竟現在高句麗的水軍已經極度衰落了,全國也搜刮不出兩百條可以作戰的闆屋船,自然不可能再對來護兒的水師構成威脅。
蕭銑作爲監軍,在大軍登陸成功後,自領戰船百餘,沿着海岸掃蕩高句麗人船隻,并聯絡皮島、身彌島留守人馬,這些敵後部隊半年來的情況。剛一到島上,就受到了馮孝慈爲首諸将的歡迎。
經過半年的發展,島上已經聚集起了超過五萬人,而且沙汰傷殘衰老之外,還能重新精煉起三萬刀頭舔血的精兵,不得不讓蕭銑感慨薩水戰敗留下的隋軍還是有很多精良的種子的,馮孝慈的手腕也頗爲高明。
蕭銑滿面春風給諸位見了禮,抱拳叙說别來之情:“馮郎将、呂參軍、獨孤将軍、侯莫陳将軍……諸位在此半年,可是辛苦了。島上軍需糧秣、米肉衣被可有短缺麽?蕭某對于谏言來總管将諸位留在敵後牽制高句麗人,初時倒是不覺得如何,到了後來愈發心中不安。”
最鐵杆最有眼力的當然是馮孝慈了,他是已經看清了形勢,準備鐵心投效的,當下拍着胸脯先回答,把基調定下了也好擠兌其他将領:“蕭驸馬說哪裏話來?留在皮島,是咱自己決斷的,總好過回去國内再被擺布,遭二茬罪的好。這半年來,存糧豐足,比在遼東時士卒還吃得好。而且周遭數島也有些薄田可以開墾,夠萬人耕作,平地可以種麥,坡地還能收些蘿蔔芋頭,已經十分是好了。咱全軍上下,都感戴蕭驸馬收容安置之恩。”
有馮孝慈這樣鐵心投效的,當然也有不那麽堅定的,比如獨孤閥、侯莫陳氏的那幾個将領,他們過了半年,顯然也冷靜了不少,打着哈哈試探蕭銑:“咱留在敵後,這也不是路途斷絕麽,想來朝廷也是不會太過苛責的。高句麗未平,咱當然也是隻有繼續在這裏爲朝廷效力,若是高句麗最終滅國了,我等也算是爲國立功了,總歸有歸處便是。到時候還要仰賴蕭驸馬爲咱證明戰功呢。”
聽了這樣的言語,馮孝慈當場便面露不豫之色,隻想要開罵訓斥那些人忘恩負義:蕭驸馬去年擔了老大幹系,把他們這些不願意回去做二茬炮灰的官兵收留下了,安置在敵後,美其名曰打遊擊。現在倒好,聽說楊廣第二次出兵高句麗聲勢很大,高句麗人有亡國之虞,這些人又開始動心思想着能不能讓朝廷追認他們戰時在敵後打遊擊的名分、好洗白了重新回去拿高官厚祿!
雖然蕭銑一直名分上說的,都是讓這些人馬在敵後打遊擊,并沒有攬爲己用的明示,隻是手握這些皮島留守軍的糧草供給、掐好後勤。但是在馮孝慈眼中,他已經是真心打算投效蕭銑的了,畢竟他相比于别的幾個在場的世家将領來說,門閥不顯,卻有一股士爲知己者死的義氣。蕭銑的才能、出身、禮賢下士,已經折服了他,更加上馮孝慈此人還算有些看清天下大勢的眼光,覺察出了大隋天下不久的趨勢,自然會如此決斷。參軍呂玉也是出身不高,情況和馮孝慈同理。
馮孝慈正要撸袖子開罵那些人忘恩負義,卻被蕭銑一個手勢和眼色暗示制止住了。蕭銑心中冷笑,早就料到了這種情況的發生。
畢竟,人類在極度危險的絕望環境中,對于把他們救出險境的人是會感恩戴德,沖動投效的。去年薩水戰役剛剛慘敗、追亡逐北的當口,蕭銑如同救世主一樣出現,這些滿腦子都是不要再當炮灰的将領自然是徹底服從了他。但是随着時間的冷卻,半年的敵後屯墾遊擊生活的浸潤,冷靜下來的人們重新認識到了楊廣真有今年内滅了高句麗的實力後,不由得也會産生一些慌神,尤其是高句麗亡國之後,對于大隋來說,皮島和身彌島就不再是法外之地了。
不過,蕭銑卻一點都不怕這種情況的發生,因爲他知道今年楊玄感是要造反的,楊廣沒這個功夫滅了高句麗,就算因爲他蕭銑的改變,大隋對高句麗的削弱已經遠勝于曆史同期,那麽即使最終高句麗亡國,也至少要到大業九年的第三次征伐。
既然楊廣今年滅不了高句麗,蕭銑又何不落得大方,再表現一次自己的大度?再開一張“如果朝廷滅了高句麗,蕭某便保諸将可以重回朝廷大軍編制、讓朝廷追認你們在敵後的戰功”的空頭支票呢?這種空頭支票不僅可以進一步分化收攏人心,還能幫他鑒别出心意不誠、意志不堅、唯我利己之輩。
“諸位不必擔心,蕭某當初留諸位在此,也是爲了更好的消耗高句麗人的國力——不知諸位可知,便因爲諸位在皮島屯駐了半年,而且時時以水師出擊,來總管在大安郡重新登陸時,抓獲戰俘一問,說是高句麗人額外分出了數萬兵馬、耽誤農時隻爲了防備你們。而且高句麗人還把薩水河口直到清州地界,方圓寬數十裏、南北近百裏的地區内,田園都抛荒了,隻是害怕你們劫掠當地、民糧資敵。如此功勞,如何不能對朝廷言?
若是今年陛下滅了高句麗蠻夷,蕭某擔保爲諸位請功,即使首級憑證不夠,隻要諸位後頭跟着蕭某真心殺敵,蕭某也會從自軍中分潤出一些首級軍功,幫助諸位不被朝廷虧待。”
“蕭驸馬,這……這如何使得?沒有軍功就是沒有軍功……”馮孝慈已經急了,幾乎就要口不擇言,而且還對獨孤延壽和侯莫陳禮投去了鄙視的目光,幸好對方沒看見。
“我說行那便是行的,馮郎将不必多言——如此,今日大家可還有什麽異議麽?沒有的話,這些日子便要行動起來了,分兵數股,好生把高句麗人的沿海都劫掠一空。隻要把高句麗兵馬調動起來,便是功勞一件,來總管的大軍,自然會窺觑便利,與咱合力反圍剿高句麗出戰部隊的。”
“末将唯蕭驸馬之命是從!”心中慚愧的幾個将領,紛紛表态徹底服從了蕭銑的調遣。如今蕭銑身爲淮海行營監軍,對于大隋海外部隊,可是有了全權節制監督的權力的。蕭銑察言觀色,心中冷笑,對于侯莫陳氏那一股子将校已經在心中打上了清洗的烙印。
……
蕭銑在皮島堪堪展開工作之後不久。在河北大地上也發生了幾件小事。
第一件便是楊玄感又一次例行公事一般讓麾下漕運船隊起運了一大批糧食,約莫幾十萬石的樣子,踏上了北上涿郡運糧的道路。隻不過這一次,護送漕船隊伍的士兵有點多,連上水手居然超過了兩萬人,而且帶隊将領居然是楊玄感親自押運,處處透露出雲波詭谲的氛圍。
大軍押運,理由自然是有的,那便是最近高士達帳下頭目窦建德頗爲知兵,崛起迅速,已經讓高士達賊軍有了觊觎漕運的表現,楊玄感爲了讨伐不長眼的窦建德,所以親自押運、多派重兵。楊玄感起初按照漕運的節奏緩緩而行,一直過了襄國郡全境(後世河北邢台),都沒有引起沿途地方官吏的疑心,眼看便要穿過武安郡(邯鄲)。從黎陽到涿郡的九百多裏路程,便被楊玄感這般神不知鬼不覺地先行了四百多裏。
楊玄感起兵運糧的同時,涿郡城中被兵部侍郎斛斯政私下秘密批複了病假的楊玄縱也恰到好處地病好了,在兄長帶兵運糧到襄國郡的同時,楊玄縱帶了自己麾下本部的兩千多去歲薩水之戰殘兵、以及從弟弟楊萬碩那裏借來的一千多人,湊齊四千兵馬,假裝追趕楊廣的禦營、要去遼東效力。從涿郡出發後,往正東行進不過二百四十裏路,便該是長城東端的榆林管卡,算算行程,倒也和楊玄感搭調。
最後一幢秘聞,便是如今屯軍鴨綠江邊的高句麗莫離支乙支文德,這日突然接到了一個自稱是隋朝兵部侍郎斛斯政派來的密使,交給乙支文德一張輿圖,上面标注了遼東隋軍如今的分布駐紮圖,以及隋軍在遼東的軍前囤糧之所、柳城的布防情況。
乙支文德接到這個消息的第一瞬間,是震驚不已。還以爲楊廣都拿出了什麽小兒科的技能引誘自己出兵強攻柳城,好讓高句麗人在主動進攻的戰役中白白流盡鮮血呢,好在那個密使也沒要求乙支文德馬上相信,隻是表示不願意再回隋營,願意留下直到情報證明爲止。乙支文德不置可否,便把密使留下了。然而,用不了十幾天功夫,乙支文德就會爲他這個漠視後悔不已,再想連連補救時,已經不得不付出多好幾倍的代價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