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家大業大

“驸馬容禀,且看這張涵蓋杭、湖數縣的輿圖。”武士彟從懷中掏出一張地圖,一邊說一邊攤開在兩人面前的木桌上,然後指點着細細分說:

“南苕溪、西溪河一帶的濕地桑林,加上坡地、壟地竹蔗園,以及龍井山、九溪、富陽縣等地的坡地茶田。如今又經過五年的開發拓展,總計已經占田近六十萬畝,挖作魚塘的那些面積都還沒有計算在内。至于開墾的方法,無非都是按照驸馬此前交代的,專門尋找尋常世家、百姓治水不善,原本屬于廢地的沼澤淤荒之處,所以除了照例給官府一些契稅、勘丈使費,加上拓荒民夫的口糧、種子農具支出外,并無别的開支。

這個法子後來還拓展到臨近的餘杭縣、于潛縣、武康縣。如今驸馬名下的桑林、蔗園、茶山、水田總計已經不下百萬畝,其中産量完稅的水田二十萬畝;桑林茶田經營這些年下來,利用扡插繁衍的法子,都已經是徹底種熟的了,産量已經穩定了下來,每年咱的商隊往北邊行商絲茶所需的财貨,都可以自産自銷。

莊園多了之後,需要幹活的人自然也多。幸好如今驸馬名下民戶也有五六千戶之多,平均一戶承種打理二百畝,不過田租自然也比外頭限額四十畝露田、二十畝桑田的普通民戶要高的多,好在咱的産業桑茶居多,而缫絲炒茶等工藝并不用農戶自己料理,活兒也輕,故而百姓多是願意在咱這裏以四成收成的稅率租種二百畝,也不願意在外頭租種什一地租的普通田園。”

這個賬是很好算的,一戶民戶在外頭按照占田限額租種四十畝課田、二十畝桑田,按照足額給朝廷繳稅,如果是租種豪族大戶的土地當佃戶的話,那還要什一地租。算下來就算自己得到八成,那也不過是四十八畝地的淨産出,而這還要刨掉種子、耕畜、農具的開支,還要指望真有六十畝地的足額份額給你種——實際上縱然如今杭州地廣人稀,要想讓百姓一戶人家種得滿六十畝也是不容易的,北方就更不用說了。相比之下,做公主府的民戶,二百畝的起步,就算繳稅交租去掉一半,總收成也比外頭多一倍了,無非是多辛苦一些罷了,而且在集中缫絲等技術手段降低勞動強度的情況下,這些活還是可以幹完的。

不過,聽了武士彟的流水賬,蕭銑很快生出了另外一個問題:“等等,老武,咱名下如今居然已經有五六千戶之多的民戶?當初咱離開杭州的時候,名義上可是才幾百戶,實際上也不過一千多戶,如今暴漲到這麽多,怕是已經有整個錢塘縣四分之三的人口了吧?這麽招搖,不會引起地方官府查問麽?”

武士彟聽了也是一愣,旋即釋然大笑:“驸馬多慮了,此一時,彼一時也,如今哪裏是五年前可比的——您如今可是當朝驸馬爺了啊,這些民戶,當然是記在南陽公主名下的了——本朝制度,親王食邑三萬戶、食實封五千戶;郡王食邑一萬五千戶、食實封兩千戶;國公食邑萬戶、食實封一千戶;此下郡公、郡侯、縣侯等級,至縣侯食邑千戶,實封百戶不等;若是當事人另有大功于朝廷,或者是犯錯受罰的,封地也有可能單行增減戶數,比如已故的越國公楊素,生前的時候食邑和實封戶數便已經超過了郡王的定制。公主雖然沒有明确的成法,但是曆朝曆代或比照親王減半,或比照郡王。如今朝廷公布的南陽公主食邑一萬戶千戶戶、食實封三千戶,驸馬爺您是當事人,總不會不知道吧。”

蕭銑一拍腦門,恍然大悟:“這個某當然知道,四年前接旨的時候某親自便在,如何能不知道?隻是這事兒一直沒去多想,後來有些可以鑽營的也都交給你打理了。”

“如此,倒是門下不曾與驸馬細說其中處置關竅了,請驸馬贖罪,門下這就把其中操作與您說知。”武士彟頓首再揖,然後似乎是回想了一下朝廷律令,才慎重地說:

“朝廷冊封的食邑戶數與食實封戶數,前者是指一個封爵的權貴有權執掌多少民戶爲其服役、租佃;後者是指有多少民戶不僅要爲其服役佃租,而且連國稅都不用繳納,直接将其國稅部分繳納給封爵者,供養其起居。

所以,具體到驸馬爺您這裏,如今咱這裏的五六千戶民戶,有三千戶是不用給朝廷繳稅的,或者說要繳納的部分也直接交給您府上便行了;另外三千戶雖然是給您幹活、給您交佃租,不過您還要統一将他們的國稅上繳給地方府庫——當然,當初開墾西溪河、南苕溪、龍井山等處時,因爲是有開荒的政策,規定是免稅八年,所以如今還有幾年免稅期。将來到了大業七年左右,便要開始繳稅了。不過算賬下來,以大人産業的盈利,按照糧田繳稅實在是稀松平常,名下民戶當然是多多益善了。如果把南陽公主那一萬五千戶都用上,如今還可以再擴充九千戶呢,隻是杭州附近山裏的隐戶不多了,沒那麽多流民可以招募,咱才無法擴充。附近蘇州、湖州都是魚米之鄉,巨富之地,不會有什麽民戶流動的,門下尋思着,将來如果還想就近招募食邑封戶的話,在兩浙附近還能拓展的,便隻有尋湖州的長興縣,或是浙江南邊的明州,這些地方相對欠發達一些。”

聽了武士彟一通深入淺出的分析,蕭銑才注意到原來如今的貴族封戶還有那麽多講究,他自己如今可以作爲爵使用的頭銜隻有一個驸馬都尉,并無獨立的封地和食邑,沒想到兩世爲人,這輩子經營一些産業還要靠自己老婆的份額打掩護,也算是奇葩了。

了解清楚了食邑的事情,蕭銑也就沒耐心再聽那些細節了,直截了當便問:“這些東西,便交給你這邊繼續打理吧,隻揀要緊的籠統與某說一下便是了:如今每年運河漕商總計獲利多少?如今咱執掌的船隊規模有多大?借助将作監和此前朝廷資源,弄出來的獨立造船水平如何?這些才是後頭兩年朝廷讨伐高麗所需船政的重要資源,關系着陛下交代的差事能不能更快辦好。”

“門下明白——其實食邑封戶的事情,大業年間已經不是門下親自料理了。驸馬還記得當初投奔您的那個吳興沈法興麽?他身世洗白之後,靠着驸馬提攜,這些年來在地方上也得了舉薦機會,以武入仕,立些剿平盜匪的功績,五年下來已經做到了錢塘縣尉。食邑的經營維護,便是沈法興在操辦。門下這兩年還是專心漕商,并造船與營造等項,驸馬此前拿來的一些将作監鑽研出來的圖樣器械,也都置辦下去了。

如今朝廷在開皇十八年時下的吳中民船三丈以上者入官統管的诏令依然是有效的,所以咱名義上并沒有自己的船,都還是承包了朝廷官船自營,納漕稅便可。當然私下裏這幾年自然不可能沒有自己的勢力,反正驸馬上頭有關系,多造船走私隻要不走運河,也就不會被查到,總計有二百料以上沙船、輪舸三百餘艘。如此算來,因爲絲茶都是自産,省去了進貨的本錢,一年下來漕運船隊營商下來,總有兩百萬貫毛利上下——這也是如今漕商渠道暢通之後,蘇、湖、常、揚等處多有豪族世家也加入其中,所以少了壟斷之利,雖然貨運規模比之當年增長了五六倍,純利卻隻增長了三倍,都是競争降價所緻。”

蕭銑知道武士彟不會在這個賬目上和自己做手腳,畢竟自己查賬的本事可是令人覺得神出鬼沒的,利潤的增長速度隻有營業額增長速度的一半,顯然是競争激烈後薄利多銷的原因。不過因爲蕭銑的絲茶在缫絲等工藝環節耗費的人力比别人少數倍,所以競争優勢還是很明顯的,别的商人如果同樣的價錢出貨,可能利潤還要低一半,那麽他們投資擴大再生産的速度便會嚴重壓制下來,不利于規模化,長久來看,應該沒人有這個實力搶生意。

武士彟見蕭銑不置可否,才繼續往下說船政的事兒。

“吳中之地,朝廷将作監名下的船場,此前無非是在蘇州常熟縣、常州江陰縣,以及杭州的鹽官,并太湖内各州沿湖之地有大型船場,可造二百料以上大沙船。另外門下此前偷偷打探得,浙江南邊的明州地界上,還有造從閩地傳來的沿海船型的船場,不過卻是私下裏營建的,并不在朝廷将作監控制之下。門下在大業二年朝廷大造龍舟供陛下巡遊江都時,曾經用了些手段,以驸馬的名義把明州那邊幾處船場都吃了下來,同時免費承接了朝廷十幾艘巡遊官船的業務,才算是上下打點透了。如今咱自己已經可以熟手建造四百料的沙船與閩地海船,而且門下讓工匠們鑽研過,按照這個形制,隻要有足夠粗大的木料做龍骨或版屏肋闆,這種船型加大到一千料都可以。所以去年門下便自作主張,私下派了一些船沿着閩地沿海南下,去嶺南之地尋訪熱帶造船大木,想來不日便可有消息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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