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她肯不帶仇視蔑視的目光好好看看赢天養,是不是早就發覺他同沐家和赢家人相似之處?
倘若她決定讓他爲陸淩風擋焚蠱之毒前能親自抱一抱他,是不是會因爲血脈的牽絆恨不下心來?
倘若她對付他之前稍稍用點心,存一點良知,她們母子縱使被陸老太婆和陸江算計,落入換子的圈套中,兒子也不會過得那麽辛苦,幾次落入死地。
長公主和安國公沒少寬慰昭華郡主,然她卻無法把責任都推到陸江耍陰謀上,那些年她有很多機會對赢天養好一些,即便漠視都好,可她卻一心讓親生骨血爲陸淩風擋災,獻上骨髓和鮮血。
在他沒用後,竟然又下了狠心把他扔在荒山上自生自滅。
當赢天養已經成長爲驚才絕豔的俊傑時,壓得她細心養大的兒子喘不過氣,她使勁手段陷害赢天養,甚至暗示陸江借着疾風兵團出征讓赢天養戰死!
昭華郡主不敢想以前事兒,然而那些往日一絲不漏的不停在腦子裏回閃。
莫怪每次她害赢天養時,陸江總是猶豫好久才答應下來,不是陸江舍不得赢天養,而是他在享受母子相殘的樂趣,暗自嘲弄着她的愚蠢!
“姑姑……”沐焱宇眼見着昭華郡主狠狠的抽了自己一記耳光,眼角流淌下汗含血的淚珠,“您這是怎麽了?”
“我太蠢了,像我這麽蠢且歹毒的婦人,怎配有天養這樣的好兒子?!”
“姑姑,天養師兄總會明白該恨誰。”沐焱宇怕姑姑尋了短見,看了一眼客廳方向,“祖母最疼姑姑,祖母性情剛烈固執,天養師兄又是一個有大主意的,新帝登基兩方必然會有很深的矛盾,此時隻有姑姑能緩和他們之間的關系。”
昭華郡主凄婉的一笑。“你是怕我尋死?”
“我不會主動尋死的,死了……對我是解脫。”昭華郡主如同自虐一般,受得傷害越大,越痛苦。她越輕松,“我不配得到解脫,起碼現在不行。”
昭華郡主草草的擦了眼淚,好在方才自虐扇耳光隻是讓臉頰紅腫了一點,“我先去看看他。”
沐焱宇慢慢松手。默默歎息一聲,姑姑懷着找虐的病态心思去見親子,讓人唏噓,讓人可憐她,可是以前她做得那些事……站在赢天養這邊誰也說不出原諒的話。
世上最慘烈的悲劇莫過于此,雖然有親生父母殺親子讓人額腕痛惜的事發生,但他們這對母子之間糾葛卻讓人痛到靈魂深處,而且根本無法解脫。
陸江!沐焱宇握緊拳頭,這一招太狠了!
“陸家人關在後院牢房?”
“是。”
“領我過去。”
“遵命。”
公主府上仆從領着沐焱宇向私設的牢房走去,輕聲說道:“因要顧忌逆賊手中的太上皇。郡主沒對他們太過分,齊王妃給郡主送了一封書信,聽說隻追究罪魁,所以陸家老太太是最慘的,其餘人隻是關着而已。”
“陸老太太那個老雜種真真是害苦了郡主,以前郡主對她很好的,可她竟然做下了換子這等畜生都做不出的事!”
仆從管事多是府上的老人,看着昭華郡主長大的,眼見郡主痛苦,就算主子不說。這群人也有辦法炮制陸家人,讓陸老太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整日活在閻王殿裏。
“阿九太注重律法。不知有些人用律法處置太便宜他們了。”沐焱宇儒雅的臉龐上閃過狠辣,“我看了不少書,找到幾個前朝的酷刑,知行合一,我倒要看看刑加于身,有多痛苦。”
他年幼過繼到不肯續弦的安國公名下。雖有生母照顧,但顧忌安國公,沐焱宇過繼後就同生母生份了許多,反倒和姑姑親近些。
以前看不上陸淩風,一是認爲姑姑爲陸淩風費盡心血,陸淩風的才幹學識算不上頂尖,沐焱宇覺得他辜負了姑姑的培養,二是因爲姑姑對陸淩風太好了,好到人他嫉妒的地步。
沐焱宇早慧,看得出姑姑一番慈母心腸,曾認爲世上在沒有比姑姑更好的母親,誰知正是這份慈母心腸害得姑姑這麽慘!
他無法開口勸說天養表哥原諒認下姑姑,說服不了阿九幫忙,難道還不能收拾一切的始作俑者出出氣?
不僅是陸老太太,他還要把陸江抓回來抽筋去骨,炮制一番。
沐家人都是護短的!報複心腸足夠硬。
赢天養心狠手辣,同赢天養齊名的沐焱宇也不是寬容,以德報怨的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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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裏,長公主把手中的茶盞扔向赢天養,“住嘴,我還沒糊塗到你來教訓我的地步。”
赢天養擡手擋住飛過來茶盞,淡淡的回了長公主一眼,“您留着那些勢力也沒用處,不是我小看您,大長公主您明白沐王爺的真實意圖嗎?您隻是毀了沐王爺的心血安排。”
阿九到底還是顧忌同長公主的血緣關系,把長公主當做長輩看,話雖是刺耳,但給長公主留了幾分的餘地,仔細一琢磨勸誡的含義居多。
長公主認爲沒有比阿九更不尊重長輩的晚輩了,今日才恍然大悟,赢天養才是最過分的一個!沒有之一!
他把鄙夷輕視擺在臉上,從骨子裏就看不起長公主。
這是讓長公主最無法忍受的。
“混賬東西,誰給你的膽子?你敢這麽和我說話,别以爲你是昭華的親子,昭華虧待了你,你就在我面前放肆。”長公主擡高了嗓門,“這世上隻有不對兒女,沒有不是的父母長輩。你是受了委屈,可你敢這麽對長輩就是大不孝!”
“大長公主誤會了,我從沒當您是我長輩,和昭華郡主也沒關系。”
站在門口的昭華郡主眸色一暗,哪怕他怪自己,恨自己,也比這麽平平淡淡要好。
赢天養繼續說道:“今日我來拜見大長公主,是以陛下賜予我的齊王身份,不是來尋親的,您所擁有的權利已經威脅到了陛下。這是陛下不能容忍的。我是輔政親王身份同您商量,若是您一意孤行,下次再來我就不會是一個人了。”
“沐家唯一讓我敬佩的人是沐王爺,因緣際會成就了大長公主的威名。實際上您并非了不起到無可替代的地步。”
“你!”長公主似被人剝去最鮮亮,最耀眼的光環,她引以爲傲的戰績功勞仿佛在赢天養眼裏不值一談。
“當年陸雲在景山放火,你守得住帝都?陸雲到底心慈手軟,顧念景山下幾萬無辜的百姓。最終沒有采納放火的建議,況且你用得上的手下謀臣多是沐王爺所留,沒有他們輔佐,您不過是一個好勇鬥狠的婦人而已。”
赢天養毫不客氣的撇嘴,“如果是我指揮帝都兵馬,我會在南山設下埋伏,并提前施展反間計,占據通往東遼的最重要關隘嘉峪關,嘉峪關在手,東遼無險可守。一馬平川,想滅就滅,天下大局一戰而定,根本不用等到陸江叛出東遼。若是您聰明一點,明白沐王爺的苦心安排,陸江早做了亡國奴,昭華郡主又怎麽會嫁給他?”
早早平定東遼,陸江就是一個普通的亡國将領,就算昭華郡主看上陸江的美色,也不會選他。更不會後來許多的悲劇了。
碎了,破滅了,長公主所有的驕傲,所有的自信被赢天養擊得粉粹。
眼前英俊的赢天養漸漸同記憶中的身影重合在一起。他們一樣的智謀不凡,一樣成竹在胸,甚至一樣的酷帥睿智,用兵如神,決勝千裏之外。
長公主眼前模糊,自己是沐逸手把手教出來的。也自認是繼承了沐逸的用兵謀略,喃喃自語;“血脈很神奇,喝,原來你才是王爺真正的繼承人。”
“您不經不僅沒學到沐王爺的精髓,做不了謀大局的女子,還做不了掌握後宅的賢妻良母。”
“……”長公主已經不知該說什麽了。
“我嶽父,昭華郡主都是受害者,他們脫生在你肚子裏太倒黴了。”赢天養冷笑:“禍害了他們還不夠,您還想禍害阿九,禍害陛下,禍害我?告訴您大長公主,我的脾氣一向不好,莫名其妙的血統根本影響不了我。”
“我何時禍害你,禍害阿九?”長公主無奈又很委屈,自嘲反駁:“你們兩個何時聽過我的安排?你瞧不上我,阿九也總是說我這不對,那不妥。”
她真得感覺很委屈,很郁悶,最優秀的孫女和外孫把自己當成愚蠢固執的老太太,偏偏自己還說不過他們,每次都被教訓得啞口無言,英明喪盡。
“莫昕卿是您安排入宮的。”
赢天養氣色一變,方才尚算平和,如今眼底陰霾密布,“一個複國餘孽養大諜子**,你卻把她送進宮廷,送到陛下的寝宮附近,大長公主,你到底想要怎樣?莫非皇族和陛下還不夠丢臉?您非要弄出個驚天醜聞不成?”
哐當,桌子擋住大長公主搖搖欲墜的身體,不過桌子卻被她撞到了,滿臉驚駭,“諜子**?不可能,莫昕卿怎麽會是複國餘孽養大的?我就是再蠢,也不會讓她去勾引陛下,更不會讓她去有誘惑你。”
“我早明白隻有阿九能配得上你,你們之間容不下外人。莫昕卿先嫁一次,又跟了陸淩風,就是給你做姬妾她也配不上。你現在對沐家誤會這麽深,讨好你都來不及,我怎會再用莫昕卿試探侮辱你?”
長公主着急向赢天養解釋,把莫昕卿給赢天養是侮辱……莫昕卿若是親耳聽到非氣歪鼻子不可。
“她誘惑你了?”
昭華郡主也忍不住推門而入,優秀到極緻的兒子身上不能沾上一絲一毫的污穢,就算赢天養納妾延續子嗣,她會爲兒子尋找最幹淨,最賢惠的女人。莫昕卿不貞不潔,碰都沒資格碰赢天養一根汗毛。
赢天養早知道有人在外偷聽,也猜到是昭華郡主,扭頭面對長公主,昭華郡主苦笑,他連看自己都不願意,如果他能像方才斥責母親一樣,指責或是罵自己一頓,那該多好。
不能強求,昭華郡主眼裏蓄滿淚水,能見他一面,時常聽聽他聲音就該滿足了。
“這些年我經曆過美女諜子太多太多,無論是随父親戍邊還是做北鎮撫司指揮使,總有些人把我當做好色之徒,時常有各色美人送上任我享用。”
赢天養桃花運不是一般的泛濫,有許多事阿九都不知道,“莫昕卿根本不必說話,隻要我看一眼就能猜到她的心思。正是因爲長公主的護短給她自信和機會,縱使做不了我的妾,也能勾引我,許是在她眼裏,我娶得人是阿九隻是因爲她是庶出不受嶽父重視。”
“她真得想錯了,而且不是一般的糊塗。”昭華郡主喃喃說道,“我從不認爲阿九和她的差别隻在嫡庶上。”
從進來就一直冷着臉得赢天養稍稍勾起嘴角,不過想到說這話得是昭華郡主,赢天養又冷了下來,“往後貴妃入宮,最好謹慎些,皇上是個随意的,不過深宮達内輕易不得入。”
“我記下了。”昭華郡主趕緊點頭,一雙哀傷的眸子泛起一道水潤柔亮的光澤,果然,見到他哪怕是痛苦的,也比看不到強些。
赢天養始終背對着昭華郡主,聲音低沉:“這話本不該我說,我尋名醫給陛下看過,陛下并非完全不可能再有子嗣,隻是顧忌着我,不想麻煩。當日郡主同陛下一次而有身孕,按照神醫的話說,郡主身體最适合陛下。陛下還不到五十,未必不能同郡主再有子嗣。”
“不,不要。”昭華郡主下意識去拽赢天養的胳膊,手掌碰上他的手腕,溫熱的觸感逼出昭華郡主的眼淚,可是赢天養隻是低頭看了一眼,她如同被燙到一般縮回了手臂,“我不會同陛下再有子嗣。”
能生她也不生。
“進了宮做了貴妃,還要爲陸江守節?”赢天養嘲諷的一笑,“既然舍不下他,你根本不必入宮。”
昭華郡主淚眼朦胧,“你明明知道不是。”
赢天養抿緊嘴唇,平複了好一會,才道:“陛下應該有個名正言順的兒子承接帝位。”
“……”昭華郡主淚流得更兇,“你也是陛下所期望的。”
“帝國繼承人不該是我。”
赢天養轉身向外走,“莫昕卿已經被我扔進了天牢,這事不要告訴我嶽父,省得他爲難,倘若他問起,你們就說安排莫昕卿遠嫁了。”
“過兩日我會送大長公主一封密函,到時大長公主就明白自己維護的莫昕卿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赢天養身影慢慢消失,長公主頹然的扶額,昭華郡主心痛一般的**,“你也是名正言順的,天養……除了你之外,還有誰有資格坐在那把椅子上。”
ps打掉長公主的光環,以後就沒她什麽事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