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天養緩緩的合眼,嗅着阿九身上的味道,以他一貫不留後患的做法,對安國公等人的恨意,斬草除根是最佳的選擇。
此番就算取不了安國公的性命也足以讓安國公身敗名裂,再無翻身的可能,進而消弱長公主一系的實力。
“好,我答應你。”
“謝謝。”
正因爲阿九明白陸天養的性情和不甘心,才會格外的感謝他無論何時都把自己的話當回事兒。
隻有真正尊重她才能做到這點。
阿九從他懷裏退出來,理了理鬓角,挽住陸天養的胳膊,白玉一般的手指慢慢插入他的指尖,十指相扣,“陪我走一走。”
保護阿九和陸天養的随從早已四散防止有人接近,陸天養對他們擺了擺手,侍衛們明了的退得更遠些,不過依然警覺得看着四周。
陸天養激憤仇恨的心情平靜不少,有阿九陪着,即便眼前一片荒蕪,滿是枯草,他也如同在春光明媚,鳥語花香的仙境。
阿九知曉英俊無比的陸天養外面照着那層比驕陽還燦爛的光圈是給别人看的,他身上有着極爲強的陰暗面。
人活一世,光明磊落的君子往往沒有好下場,身在官場尤其如此,阿九沒指望陸天養是高大上的君子,亦不想讓他被陰暗偏執,激憤所操控。
“方才皇上召見你時,我借着吃烤肉的機會把義父灌了個半醉。”
陸天養最怕阿九再提起安國公,順勢道:“調皮。義父的糗事我都知道,你可以問我。”
“義父當年愛慕的人,你也知道?”
阿九好奇的眨了眨眼睛。陸天養失笑道:“聽他說過兩句,其實當年義父是喜歡昭華郡主的,不過昭華郡主選了成國公,他便放開了。其實那份喜歡未必是男女之情,許是青梅竹馬的兄妹之意。”
他說是就是吧。
阿九可不認爲男女之間有純粹的兄妹感情,況且他們又不是親兄妹,在帝國很提倡親上加親。
“我聽義父醉眼朦胧的說起當年愛慕的女人。怎麽聽着怎麽有種似曾相識之感,真想見一見呢。”
是什麽樣的女人能把齊王和神武帝迷得神魂颠倒?讓他們父子反目?
明明這對父子欣賞女人的眼光大不相同。
“很有機會。”陸天養笑道:“義父有預感,她可能快出現了。”
“是嗎?”
阿九見到本是說說笑笑的陸天養面色凝重陰沉。握着自己的手也越發緊了,試探的問道:“你發現了什麽?”
“沒事。”陸天養勉強笑容,顯然不願意阿九擔心,“風挺大的。扣緊扣子。别涼了。”
自覺的站在風口爲阿九抵擋一二。
“你說過,夫妻之間在于坦誠。”阿九擡眼,“你瞞着我,有危險也不讓我知道,固然是對我好,然我什麽都不知道,怎麽能同甘苦?”
神武帝的美人夜會情郎絕不是簡單的構陷,從齊王的醉話中就能明白一二。尤其在此時再次勾起神武帝對當年的記憶,對齊王絕非好事。
雖然聽齊王說那件事已經翻過去了。但神武帝未必會忘記當年的‘背叛’。
這件事知道得人很少,許是長公主都未必真正明白神武帝當年爲何要殺齊王的原因。
百官也隻當齊王因爲生母惹怒了神武帝。
這些不過是放在表面上說得過去的原因。
“你應該猜到誰設了今日的局。”阿九笃定的點點頭,“沒錯,所以你才先發制人,把唯一能保住性命的安國公送入圈套,提前引爆。”
“也對,你怎麽會看不出圈套設得匆忙呢。”陸天養自嘲一笑,“再多給我兩日,我絕不會用你的玉佩引安國公。”
正因爲匆忙,陸天養才隻能利用阿九,好在阿九沒怪自己。
“是太子嗎?”
“太子殿下若是有這心機手段,也不至于同趙王鬥得兩敗俱傷了。”陸天養搖搖頭:“就算太子有心,也沒實力查到當年的事情,更沒實力往陛下身邊送美人。這些年來,陛下對太子一直看得緊,東宮的屬臣陛下幾乎兩三年就梳理一遍。陛下能容忍朝堂上太子黨,後宮絕不是太子能插手的地方。”
等阿九想明白後,陸天養滿是嘲諷:“昭華郡主說我不夠君子,不夠光明磊落,最大的僞君子,逆臣就在她身邊。阿九,複國餘孽背後少不了陸江的支持,而用美人計,是他最爲常用的手段。”
“他憑着酒色财氣拖不少人下水,暗中控制了不少人。”
“眼見着皇上漸老,精力不濟,他很方便的把美人送到了皇上跟前,不求她們通風報信,探聽消息,我猜他想消耗皇上的精力。”
“可是陛下應該也懂的養生之道。”
阿九很費解神武帝要美人不要命的習性,神武帝明明也怕死的,怎麽還敢夜夜笙歌?真不怕死在女人身上?
“陛下本性好美色,再加上經過訓練的美人有些纏人的秘法,陛下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的**。”
當然陸天養對此事不聞不問的原因也不想神武帝龍體太好。
神武帝再多活幾年,誰也不知朝廷上會有怎樣的變化,侍奉一位懷疑心重的年老帝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
正所謂夜長夢多,陸天養他恨不得明日就同太子決出勝負,确保義父坐在龍椅上,因此陸天養暗中不僅沒拖陸江的後腿,還行了不少的便利。
“那日陛下來意不善,我預感到有人在陛下面前進了讒言。”陸天養摸了摸自己臉頰,“我統領皇上近衛。時常被陛下叫去,碰見過幾次陛下的妃嫔美人,長得太好。也不全都是好事。”
他對女子冷漠,不意味着看不出女子眼裏的癡纏愛慕。
神武帝除了是皇帝外,哪一點有他對女人的吸引力?
“千日防賊太熬心血,我選先下手爲強,提前廢了陸江這步棋。方才我突然想到,我們可以從義父口中聽得幾許當年的事兒,陸江從何處聽來陛下的逆鱗所在?”
神武帝就算是瘋了也不會把這件事告訴陸江。
阿九臉色一下子煞白。“難道說……”
陸天養攬住阿九肩膀,“别怕,如果是他設得扣。總不會沒有留下一點的破綻,我已經吩咐人去查了,義父預感那人還活着,我就不能讓陸江在義父再在身上動手腳。”
“可是爲什麽?”阿九費解陸江設計這一切的原因。“若是迷惑陛下。當年他也有能力直接把美人送進宮去,況且義父當年就不是得寵的皇子,也沒展露出多大才華和雄心。”
就算陸江設計神武帝父子反目也該對太子或是得寵的皇子王爺下手。
陸天養灑然一笑,“有句話不是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嘛,陛下江山初定,正是意氣風發之時,單憑魅力追求美人也是一樁雅事。義父……許是趕巧了。你知道義父性情受不得拘束。豪爽得緊,又沒人管他。他便整日的魚龍白服的在帝都閑閑逛。”
“最好查清楚。‘
阿九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起碼不能讓義父再被他害了。”
陸天養牽着阿九的手往回走,用過膳食後,抱着阿九躺在榻上,兩人身體貼得緊緊的,陸天養懷裏似揣了一個寶貝疙瘩般滿足的翹起嘴角,“阿九,謝謝你相信我,不怪我。”
回應他得是阿九越發柔順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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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陛下傳召您。”
“陛下?”
阿九放下做了一半的秀活,詫異的擡頭,婢女回道:“是馬公公親自來的。”
這是怎麽回事?
神武帝雖是好色喜歡美人,但卻是個守體統的人,臣妻或是晚輩再漂亮,他也很少單獨召見。
阿九幾次面君都是大殿上或是人多的地方。
唯有算是神武帝最寵的昭華郡主例外,因爲昭華郡主是遺腹子,長公主又因丈夫的死動了胎氣,産後身體一直不好,昭華郡主很小就被接到宮裏。
滿懷心事,阿九收拾停當随着馬公公去見神武帝,路上悄聲問道:“陛下隻叫了我?”
“虞侯夫人莫慌,陛下把夫人當做親近的晚輩看待。”
馬公公笑着安慰略顯緊張的阿九,“以前陛下煩心時都是召見昭華郡主的,最近兩年郡主越發惹陛下生氣,陛下對郡主的寵愛淡了下來。夫人同陛下頗有淵源,陛下其實就想找親近,懂事,聰慧的晚輩侄女說說話。”
“陛下常說,女兒才是知心孝順的。”
“多謝公公指點。”
阿九略略放心,出行塞外沒有公主皇孫女同行,昭華郡主又惹神武帝不痛快,唯一能單獨召見而不引起議論得也隻有她了。
誰讓她實際上是長公主的孫女呢。
神武帝對皇女們一向冷漠,公主們在他面前戰戰兢兢的,常年下來很少有皇女像貼心的女兒孝順他。
阿九暗暗想着,自己沒準會讓神武帝失望,裝乖賣萌實在是做不出。
果然,見了神武帝後,阿九隻會乖乖的坐在鏽墩上品茶,對明顯略心事重重的神武帝沒一句安慰的話。
馬公公在一旁是幹着急沒辦法,心說,我的姑奶奶,您到是說一句話啊,沒見皇上臉上的黑眼圈嗎?
他是不知道神武帝最近爲何失眠了,不過卻曉得神武帝暴躁易怒,連着好幾天訓斥齊王……以前神武帝隻會誇齊王性情率真的。
“阿九。”
“在。”
阿九放下茶盞起身,神武帝卻道:“是不是朕問你一句,你起來一次?”
見阿九點點頭,神武帝突然笑了:“跟朕不必客氣。”
“您恩寵于我,我不能不守君臣之道。”
現在還好。萬一神武帝突然看不上自己了,不是錯也是錯。阿九從來在規矩上就沒馬虎過。
“你像你外祖父。”
神武帝無奈的搖頭,“他什麽都講規矩。将體統,總是用一條條的規矩把朕說服。”
“外公曾對我私下說過,正因爲陛下重視,他才能勸誡于您。”
“他真這麽說?”
“我不敢欺騙陛下。”
神武帝眉宇飛揚,頗爲自得,沒想到古闆冷硬的姜首輔認可自己。馬公公曉得神武帝心情好了不少,忙殷勤的上前布置茶點。零嘴。
“嘗嘗看,雲糕,帝都有名的點心。”神武帝讓阿九品嘗。追憶道:“朕還記得第一用時,咬了舌頭。”
“謝陛下。”
阿九小心的掰開一塊,文雅的放在口中,慢慢的品嘗。眉眼彎彎。松軟可口,甜而不膩,又有一股獨特的甘甜,“果然好吃。”
看她小臉上的幸福模樣,神武帝覺得饞蟲都被勾出來了,取了一塊吃了一大半,仿佛找到了過去的味道。
最高興的莫過于馬公公,最近神武帝厭食。用得很少。
馬公公示意阿九勸陛下多用,阿九順勢又點了幾樣點心奉上。“這些都好吃。”
真誠的眸子澀着暖意,神武帝心裏燙貼的同時,熟悉的往事如同畫卷一般徐徐展開,“想不想聽故事?”
阿九搖搖頭,又點點頭。
神武帝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可見阿九這樣,笑道:“你究竟想還是不想?”
“不想。”阿九決定實話實話,“聽陛下講故事弄不好會被安個窺視聖意的罪名。”
“爲何又點頭?”
“于公,您是君,臣不該拒絕,于私,您一向寬容于我,把我當做親近晚輩疼惜呵護,雖然我已過了聽故事帝的年歲,但我該爲長輩分憂一二。”
神武帝笑聲嘹亮,“好,阿九啊,看來隻有你配聽這個故事。也許你能讓朕明白齊王……是個好兒子。”
“陛下,我從不懷疑齊王殿下對您的忠心孝順。”
“話要從二十多年前說起了。”神武帝抿了一口茶水潤嗓子,“應該是二十八年前,朕記得當時陸江剿滅南陵不久,朕碰到一位傾國傾城的美人,她同你一樣又一雙好看溫暖的眸子……”
阿九對可對皇帝或是長輩的**沒興趣,拒絕道:“陛下。”
神武帝固執的說了一遍經過,“齊王說朕拆散了他們,難道不是朕先遇見她的?她也答應同朕入宮,咋能反悔讓朕親眼見到她同朕的兒子在一起?”
阿九默不作聲,腦子卻轉得飛快,說不出來其中哪有問題,同齊王說得有點不一樣。
神武帝揉了揉額頭,有些後悔了,“許是朕強求了,罷了,這事本也不該同你說,阿九,你忘了吧。”
他應該是沒睡好,突然被阿九的眼眸勾起了往事才會失口說這些的。
“陛下,您有沒有想過那名女子是曉得您身份的?”
“嗯?”
“陛下您二十八年前已經有四十多了,同風華正茂的齊王殿下比,您在面上是比不過齊王的,那女子左右搖擺,勾着陛下,牽着齊王,我覺得有點另有所圖的意味,每次約您,都能趕上您不忙的時……您也說江山初定,餘孽細作頗多,她又來自江南……”
“就算如此,老四也不能搶在朕之前。”
阿九讪讪的低頭,敢情神武帝在意誰是第一個的問題,“不是您突然有急事,沒脫開身嘛。”
神武帝尴尬的咳嗽兩聲,誰能想到自己是突然過敏滿臉長痘痘,别說赴約,他那幾日連寝宮門都沒出,最後還被禦史彈劾縱情美色不上朝!
另外一邊,陸江趁着最近兩日神武帝息怒不定,精力不濟,早已經安排好了去路,陸江把一個瓷瓶交給安排下的近衛,“行動定在今夜,你先給陸天養傳聖上口谕,鸩殺安國公。”
“遵命,主子。”
侍衛很快離開,陸江詭異的笑着,“陸天養,老天已經絕了你活下去的路。”
“給郡主送信,送安國公和陸天養最後一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