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份情報通過秘密途徑送到陸天養手中,需要關注的太子和成國公等人都在随行之列,陸天養還是分心過問帝都,緊盯着陸淩風。
甚至他不惜借用阿九的名義同姜首輔暗中聯系,懇請姜首輔考慮明确幫齊王。
處理完情報,陸天養還需要考慮如何在保護神武帝,齊王說他心事重重,這些重擔都壓在他身上,怎能輕松得起來。
尤其是已經接近驚變的臨界點,進一步榮華富貴,榮耀百年,退一步想活命都難。
“侯爺,夫人請您去一趟。”
陸天養按着額頭,“該用午膳了?”
不是阿九看着,他忙起來連飯食都省了,也隻有在用膳時,阿九才會把他從公事上拽開。
随從爲陸天養披上滾毛錦緞披風,已接近深秋,塞外的氣候要比帝都冷上不少。
摸了摸身上的披風,這是阿九親自給他做得,花樣簡潔,除了滾了一簇狐狸毛外,再無多餘的花紋,對習慣了華服的陸天養不大搭邊。
然他極是喜歡,披風顔色都洗得有些掉色了,袖口領口也有些難以清洗掉的汗漬和毛邊。
“一會讓阿九親自給我解披風,你們不許上前。”
“是,侯爺。”
随從抿嘴偷笑,明顯是侯爺想讓夫人再做一件披風嘛,可每次夫人拿針,侯爺又舍不得。
哪一次是他們近前侍奉的?
哪一次不是侯爺自己解開的,夫人來沒近身呢。
神武帝落腳的大營按照行軍部署紮在平緩之地,陸天養因負責近衛,營地的守衛安全按照他布置的安排,因此大營的布局也是他做的,神武帝出一點差錯,他都無法擺脫幹系。
不過他紮營的格局卻讓神武帝連連稱贊,天生帥才的名聲越發響亮。他
神武帝一生中大部分都在征戰中度過,固然他被坑過,落入過陷阱。也稱不上是絕世名将,但他的眼力很高,自然曉得陸天養在排兵布陣上的天賦和本事。
他力排衆議把出行的防衛交給陸天養,未嘗沒有試探陸天養忠誠。才幹的意圖。
疾風兵團善攻,陸天養能讓兵團的人心服口服,證明他在破敵上有獨到之處,能攻善守才是神武帝對陸天養的期待。
同時神武帝也想看看陸天養是否會因爲自己看中太子就心存異心。
神武帝生在亂世,群雄并起。驚才絕豔的人傑他見多了,能活下來隻有忠誠于他的人。
陸天養天賦極佳,是神武帝平生僅見,甚至比自己奉爲神人的妹夫都要高上一些,若他有反義,不知敬重皇權,神武帝甯可毀去這個天才!
神武帝在佳人的陪伴侍奉下用膳,聽聞陸天養帶着阿九去周圍騎馬,吻了一下懷裏的美人,“朕還以爲虞侯是個冷心腸的。”
美人嬌笑。欲迎還拒的扭動身軀,在神武帝懷裏肆意撩撥着,“臣妾也想去嘛。聽說虞侯疼夫人疼得緊,虞侯夫人名聲顯赫,臣妾都沒見過。”
“你想見阿九?”神武帝對新進宮的美人極是寵溺,這些嬌豔欲滴,二八年華的美人給了他極佳的享受,在她們身上馳騁,神武帝覺得自己還年輕。
他既是這些年輕美人的主宰,又把她們當成孫女般疼愛。
後世人評價神武帝功過。好色是他最大的毛病,晚年尤其放縱,進而差一點毀去他一手建立起來的帝國。
“臣妾聽說虞侯夫人是絕色,臣妾想見見比臣妾還美的虞侯夫人。陛下。您說臣妾同她誰更漂亮。”
神武帝眼界很高,得寵的妃嫔哪一個不是才藝俱佳的絕色?人長得美通常都有個毛病,看不得比自己長得更好的人。
虞侯夫人在帝都名聲顯赫,不僅長得漂亮,還留下了種種傳說,幾次同長公主抗衡。是神武帝最欣賞看重的命婦。
仗着自己得寵,自然想殺一殺阿九的風頭,她們始終記得剛進宮時就有大宮女提醒過她們,最不能得罪的人就是虞侯夫人,曾經寵冠一時的雙胞胎姐妹,如今在冷宮中枯耗青春。
“皇上……”
神武帝回過味來,長了幾簇老年斑的手輕輕撫摸美人嫩若豆腐的臉頰,“你同阿九是比不了的。”
“讓虞侯那樣玉人一樣的英傑隻守着她一人,臣妾覺得她婦德上有虧,臣妾可不如她拈酸吃醋,還大婦呢。”
“這話你可别讓虞侯聽到。”神武帝雖然是笑着,目中卻已堆了寒冰,“你很看重虞侯?”
“臣妾從沒見過比虞侯更俊美的人。”
陸天養每次觐見都會很謹慎,但神武帝出行就是爲享樂,他身邊總是會有一群美人侍奉。
長得好,才華高,地位足夠尊貴,人又年輕,這群妃嫔每次碰見陸天養眼睛都忍不住瞄過去。
虞侯越是冷若冰霜,越是有種禁忌的快感。
神武帝突然起身,懷裏的美人一個不注意跌落在地上,地上鋪陳着厚厚的毛毯,倒也摔不疼,隻是神武帝一改往日的疼寵,美人吓得瑟瑟發抖,“臣妾知罪。”
因神武帝已過了七十大壽,名門貴胄或是豪門世家很少會把自己的女兒送進工去,新入宮的采女大多是貧寒人家的女兒。
她們見識不高,入宮沒多久便承幸,神武帝對她們很是寵愛,縱得她們膽子大了起來。
神武帝邁開步伐出了禦帳,過了一會馬公公進來道:“皇上命你們伴駕。”
“公公,皇上要去哪?”
“不是想見虞侯?”
馬公公抿了抿嘴唇,“你們都小心點,别給自己惹下了殺身之禍,皇上才是你們的主子。”
他隻能提醒這群妖娆美人少動心思,萬一虞侯同神武帝後宮美人糾纏不清,指不定會出怎樣的亂子呢。
神武帝霸道得緊,隻要是他看上的女人誰碰誰死。
當年齊王差一點被神武帝宰了,随後被趕出帝都……就隐隐有傳聞說齊王奪了神武帝看上的女人。
當然也有齊王爲自己母親讨公道惹怒神武帝才會被重罰的傳聞。
甚至有齊王當年意圖弑父的傳說。
真真假假的衆多傳聞,便是一直侍奉神武帝的馬公公都不知真相,無論是神武帝還是齊王都對當年的沖突閉口不言。
齊王返回京城後。同神武帝密談過,當時馬公公都被趕得遠遠的,密談之後,神武帝對齊王越發好了。仿佛忘記了當年差一點父殺子的慘事。
密談這件事除了他們三人外,旁人皆不知,齊王連最信任的義子都沒告訴,神武帝私下對馬公公說,如果他聽到一點風聲。就是馬公公說的。
随神武帝出行的美人有十餘名,其中五六人最爲得寵,其中一人面容秀美,圓圓的臉龐讓人很容易産生親和感,她娘家姓劉,承寵不多,神武帝卻很喜歡聽她說話,贊她有黃鹂一般的嗓音。
劉美人站在姐妹中間,半垂眼睑,籠在袖口的手緊握成拳。不遠處站着虞侯夫婦,虞侯陸天養牢牢的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就算同神武帝站在一起,年輕,俊美的虞侯也能奪走當今天子的光彩。
阿九怔怔的看着神武帝領着一衆年少貌美的年輕妃嫔出現,狐疑的皺了皺眉,不忘行禮,“拜見陛下。”
她不過是用了午膳後,同陸天養騎馬消食,怎麽惹來神武帝?
陸天養跪地叩首。“臣見過陛下。”
神武帝目色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嫉妒,有欣慰,亦有一絲英雄遲暮的感歎。
曾經他風華正茂的時候都沒陸天養吸引女人目光。像陸天養這麽大的時,他正在打天下,略有根基,不過女人大多靠搶來的。
就算别人當做禮物總給他的,那些女人也心不甘情不願,就如同現在跟在他身邊的美人。倘若他不是帝王,隻怕沒人在意他。
可陸天養就算不是虞侯,隻要他對誰笑一笑,那名女子一定會主動纏上他。
神武帝突然大笑起來,親手扶起陸天養,笑聲越發響亮,笑得陸天養懷疑自己是不是衣服穿錯了。
“朕想到一樁往事。”神武帝挽住陸天養的胳膊,“朕總算是見識到妹夫說過的世間萬物抵不住他輕輕一笑的玉郎。”
阿九迅速的瞄了神武帝一眼,對開山王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陸天養略囧,若是推辭,豈不是說陛下說得就是自己?可若不推辭,這個評價有點重。
神武帝側頭對阿九說;“你們夫妻陪朕走走。”
“遵旨。”
阿九和陸天養心有靈犀的對視一眼,跟上神武帝。
塞外草原,草木枯黃,隐隐有種悲涼,黃昏之感,神武帝笑容慢慢斂去,指着一處枯樹,問道:“你們看到了什麽?”
無人敢回話,哪怕再沒見識的美人都曉得一個帝王最忌諱别人說自己老了,行将就土。
“虞侯,你說。”
“臣看到了生機,枯木逢春的生機,臣曉得明年再來此處,此樹依然存在。”
陸天養擡頭道:“臣保證。”
神武帝勾了勾嘴角,“阿九,你說。”
“我?”阿九見神武帝點頭,看了看枯樹,“不就是一顆枯樹?您讓我說什麽?”
“哈哈,哈哈哈。”
神武帝再次放聲大笑,欣慰的回頭看向阿九,她一派坦誠,從她那雙清澈的眸子看不到任何的虛僞,“說得好,就是一株枯樹。”
“虞侯,你沒阿九誠實啊。”
“……”
陸天養潇灑自嘲的一笑,“臣的确沒内子膽子。”
“隻是膽子?”神武帝繼續追問,大有深意的目光落在陸天養同樣清澈深邃眸子裏,“你是說阿九的膽子是朕給的?”
陸天養暗自撇嘴,換一個這麽說,皇上您恐怕不會大笑,早打發下去了,當然這話是不敢出口的:
“無欲則剛,阿九爲臣妻由臣保護,不似臣時刻在陛下跟前,臣的榮辱全賴陛下,臣怎敢不讨好陛下,寬慰聖心。”
陸天養俊臉自嘲之意更濃,劍眉微微揚起,向神武帝畢恭畢敬的執了弟子禮:“還有一個解釋,在枯木上臣看到了老辣,經驗,以及曆盡滄桑,這些都是最寶貴的财富。”
明明就是拍馬屁,可陸天養做起來格外顯得真誠,長得好看的人就是天生就有優勢的。
神武帝笑着點頭,“你還算誠實。”
“謝陛下體恤。”
陸天養善于言談,不想再這上面再糾纏,主動同神武帝攀談起來,時而做出請教恭謹的樣子,時而又高談闊論,時而講些有趣的塞外邊關的葷話。
把神武帝哄得格外開懷,笑聲不斷。
阿九在後面暗自感歎陸天養做弄臣也是有一套的。
溜達了小半個時辰,神武帝有點倦了下令返回營帳,陸天養送走神武帝和諸多美人後,陸天養面色漸漸凝重了幾分,阿九問道:“我看你應對得挺得體的。”
“陛下剛來時,不滿意我。”
“也難怪陛下。”阿九理解神武帝的不甘心,“享受了這些年天下人奉養一人的待遇,誰都想繼續下去,然而歲月對每一個人都是公平的。說是萬歲也不過是美好的願望罷了。”
好在神武帝雖然不甘心老,不願意死,卻沒想秦始皇等君主一樣求長生不死的靈藥。
陸天養道;“我擔心得不是陛下對我不滿,或是陛下想長生不死。”
“還有别得?”
“有人在皇上跟前遞話了。”陸天養戳了戳阿九的臉頰,“隻是我想在猜不出是誰的手筆。成國公?安國公?”
左右不過這兩家,其餘皇子沒機會的。
“一定不是安國公。”
阿九下意識得爲安國公辯駁,陸天養凝神看着她,阿九張嘴解釋,卻被陸天養堵住了嘴唇,陸天養雲淡風輕的一笑:“那就是成國公好了。”
“我不認爲是安國公。”阿九扒拉下陸天養堵着自己的嘴唇,“他說你不好,皇上肯定不信的。”
“我不說了是成國公嘛。”
他是說了,可阿九總覺得陸天養不信安國公,她暗自同安國公見面的事兒沒告訴陸天養。
“義父一定把烤肉準備妥當了。”陸天養拽着阿九向帳篷走去,“義父做得烤肉是天下一絕,能讓你吞掉舌頭。”
“是嗎?”
“以前我和義父過得艱難,烤肉是他唯一給我解饞的食物了。”
陸天養目光閃了閃,用往事轉移了阿九的注意力。
傍晚,陸天養巧遇馬公公,一番對話,陸天養明白是怎麽回事,笑着同馬公公告别。
有過兩日,幾名身手矯健的随從抱着一個半人高的麻袋,跪在陸天養面前,“少主。”
“送進去。”
“是。”
陸天養燒了手中的書信,捏碎了給阿九随身佩戴的玉環,眼見着随從走進了漆黑的帳篷,“總要有人去赴約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