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樹茵茵,藍天碧草,清泉河水,帝都京郊的景色很不錯,昭華郡主此時全無心思欣賞美景,策馬揚鞭跑了許久,駿馬跑到山坡上後,昭華郡主忍了多時的淚水一滴滴的滾落。
她倔強的抹去淚珠,翻身從馬上跳下,揚起手中的鞭子對着山坡上種植的柳樹樹幹狠狠的抽下去,一鞭子,又一鞭子,樹皮開裂,簌簌如同塵土一樣的破碎掉落。
“呵呵,呵呵呵。”
昭華郡主苦澀的笑着,這是她從未有過的苦澀,雖然她沒見過親生父親,是遺腹子,可她出生時西秦帝國已經四國一等一的強國,她又是神武帝和長公主最疼愛的人,稱她爲天之驕女一點不爲過。
不僅沒受過苦,甚至沒有一個人敢違背她,要什麽,有什麽,她比如今神武帝的公主過得還要肆意嚣張。
蛻變成少女,她幻想過未來夫婿,人人都說開山王沐逸是世間難尋的佳公子,她便想着要找一個同父親一樣的夫婿。
陸江——在她及笄選夫擇婿時,一眼便相中了歸降過來的東遼将軍陸江。
神武帝猶豫過,畢竟陸江是東遼降将,神武帝雖是厚待陸江,對他委以重任,但昭華郡主明白從開始到現在,神武帝就沒看得起抛棄東遼太子陸雲,指揮疾風兵團滅掉東遼國和南陵的陸江。
不忠不義是神武帝反對這門婚事時,親口對她說的。
隻是……陸江長得太好,溫文爾雅,體貼溫柔,她始終認爲陸江是自己能嫁的男人中最好的一個。
當年陸江肯投降也是神武帝招攬的。得到陸江和東遼太子陸雲費盡心血打造出的兵團反倒嫌棄陸江不忠不義了,昭華不敢明着頂撞神武帝,心裏卻心疼懷念故國,隐忍痛苦的陸江。
因此,昭華郡主更堅定嫁給陸江的決心,她甚至親自去了金銮殿,當着百官的面懇求神武帝給她和陸江賜婚。
朝臣面前。神武帝隻能答應下來。連長公主也隻能點頭,畢竟陸江歸降帶來的政治意義重大,證明西秦是一株梧桐樹。足以引來鳳凰,善待陸江,也可讓投靠過來的人更安心。
成親後,陸江對她一直很好。雖然她同婆婆陸老夫人一直有生活習慣上的不合拍,陸江盡量消除婆媳矛盾。昭華覺得自己很幸福,陸江同他成親時,已經二十二了,身邊不可能沒侍妾通房侍奉。
陸家又是傳承了千年的大家族。講究規矩非常多,陸江自從有了她之後,早早打發了侍妾通房。隻守着昭華郡主一人。
原本一切很好,可不該出現的人出現了。不該發生的事發生了。
在她有孕後萬分期待兒子降臨時,發生……昭華郡主扔掉馬鞭,咬着嘴唇,竭盡瘋狂的捶打着樹幹,“爲什麽?”
“哎。”
一聲長歎,一隻黝黑的大手伸過來拽住昭華郡主染血的拳頭,“妮子,你不該自殘的傷害自己。”
“讓開,你給我滾!”
“你去剁了陸江才算本事,好不好?”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昭華氣惱的狠踹男人的小腿,憤恨不平的說道:“你滿意了?我落到今日是誰害的?你爲何要收養他?而且這些年對他悉心教導,哈,我們都是惡毒的人,你齊王是善人,大善人!”
來人就是齊王,他早走一步,可終究放不下昭華郡主,曉得昭華的性情,早早牽好馬等在府門口,昭華果然一人縱馬出城,他悄悄的跟上去。
齊王老實得任由昭華又捶又踹,虎目閃過一縷疼惜,“姑姑他們也是爲你好,說不上壞人。不過,我一直以爲姑姑和安國公當年的作爲太偏激,有錯得是誰?天養也是人,怎能……怎能那麽對待他?他有什麽錯?”
“他的出生就是最大的錯誤。”
昭華郡主眼睛似能吃人,狠狠的推開齊王,“你沒聽錯,他的出生就是最大錯誤。”
“照你這麽說,這世上得死一大半人,你這句話敢同老頭子去說?”
“我不管别人如何,反正……反正我做不到。”
“你忍不了?!”齊王閉了一下眼睛,“你說這話虧不虧心?當年你不是沒有機會,可你做了什麽?”
昭華郡主理直氣壯的反問:“我疼我兒子有錯嗎?淩風是我的命根子,他從出生身體就不大好,爲了讓他活下去,我不在乎别人過得如何,當年不是我臨盆時被複國餘孽包圍……淩風也不至于生下來身體就弱,更不至于中毒……我不願意再看淩風被複國餘孽盯上,不忍他被傷到分毫。那群瘋子根本……像蟑螂一樣打都打不死。”
齊王深深的看了昭華郡主一眼,跺腳罵道:“操蛋,也就是你,否則……”
“黑熊!”
“我滾,我圓潤的滾開。”
齊王轉身直接走人,背對着昭華郡主道:“若是天養是供體的事傳進阿九耳中,我絕饒不了你們!”
昭華郡主獨自一人站在樹蔭下,脊梁依然挺得很直,自己怎麽會把那件事告訴給阿九?黑熊不了解阿九才會擔心,阿九……一旦露出一絲一毫的風聲,阿九明日就敢身披嫁衣嫁給陸天養。
她同阿九不像,可骨子裏都特别的固執。
在齊王沒走多久,陸淩風騎馬趕到了,翻身從馬背上下來,快步跑上山坡,“母親。”
昭華郡主無神的目光慢慢落在陸淩風身上,眸子逐漸有了精神,“是風兒啊。”
“娘,您……您怎麽了?”
陸淩風跪爬着抱住昭華郡主的雙腿,揚起俊美的臉龐,“您别吓我,兒子不能沒有娘。”
“風兒。”昭華摸了摸兒子束在腦後的發辮,凄涼的眼底有了些許溫度。仿若冰雪消融,輕輕勾起慈愛的笑容,“娘怎麽舍得離開你?尤其在此時……娘如何也不能讓你被人欺負了去。”
“娘,兒子一定争氣,孝順您。”
“你是該争氣了,不是爲我,是爲你自己。明白嗎?我的兒子怎麽可能不如他?怎麽可能輸給他?”
陸淩風曉得母親口中的他是誰。低下的腦袋掩藏起憤恨,陸天養——一次次壞自己好事的陸天養就像陰魂不散的鬼魅,時刻糾纏着他。打擊他的自信心,站在高處嘲弄他的愚蠢。
昭華郡主拽起陸淩風,“走,回去。”
“您别同父親鬧……”
“當年我沒計較過。此時更不會鬧事。”
昭華郡主眼底閃過複雜的神色,說不生氣。是假話,“風兒,我不會讓别人看我的笑話。”
既然是她得選擇,再多的苦也要咽下去。她是開山王沐逸的女兒,唯一的女兒,苦難壓不跨她。況且陸江……也不是壞人,這些年他對自己的體貼溫柔。遷就疼惜也不似假的。
“哪對夫妻沒有矛盾?”昭華郡主慢慢的堅定了信念,對身邊的陸淩風滿懷期望,“風兒,你是我唯一的指望了。”
兒子陸淩風争氣,她的選擇就沒錯。
“母親放心,兒子萬萬不敢讓您失望,疾風兵團……兒子一定要拿到手,齊王……兒子會讓他明白,兒子不是隻能跟在您身後的懦夫,更不是不中用的繡花枕頭。”
昭華郡主欣慰的點頭,疾風兵團牽扯太多,皇帝舅舅一時恐難以放手,兒子有信心,她也不能太打擊兒子,“練好騎射武功總有一日,陛下會明白疾風兵團該交給誰,風兒……以前我和你爹太疼你,舍不得你吃太多的苦,從今日起,我會嚴格的訓練你,别怪我心狠,嚴師才能出高徒。”
陸淩風乖巧孝順的扶昭華郡主上馬,“娘,兒子不怕吃苦。”
能壓下陸天養,完成父親交代的事,陸淩風可不僅僅隻想做太子的女婿,皇帝的驸馬。
赢氏一族根本沒資格做天下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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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王主動招攬劉明勳,随後劉明勳便對趙王在江南的商道動手了,等太子同幕僚衡量輕重後,趙王的人已經開始反擊,雖然商量的結果是接納劉明勳,伺機而動,但是太子沒想這麽快就同趙王不死不休。
太子又是生氣,又是無奈,兩方已經開火了,此時再責怪懷王自作主張也無濟于事,倘若太子在此時避讓,會被很多人看做軟蛋,畏懼趙王。
太子黨成員必然會同太子離心離德,弄不好太子黨會遭受重創。
因此,哪怕戰火不是太子開啓的,他也得同趙王鬥下去。
雙方的投入越來越大,參與的人手越來越多,局勢越來越複雜,太子和趙王難以脫身,每次太子看向坐在龍椅上的神武帝時都會心驚膽戰,父皇的平靜和眸子裏的冷笑,讓太子做噩夢。
“殿下,成國公到了。”
“請。”
太子抹去額頭的冷汗,江南的情報越來越觸目驚心,這把火弄不好會燒死自己的,如今太子很難相信幕僚和屬臣的判斷,反倒對冷靜自持的陸江頗爲信任。
陸江也不愧是文能治國,武能安邦的英才,幾次爲太子出謀劃策的效果都很好。
因爲兩家是兒女親家,陸江有太子的把柄,太子又掌握了陸江的野心,兩人很有默契。
“臣見過太子殿下。”
陸江一如既往的儒雅溫吞,出衆的儀表很容易讓人生出好感來。
太子親自扶起陸江,“你我之間不必客氣。”
陸江笑了笑,坐在太子旁邊的椅子上,太子不見外的提起江南的事,“孤小看了莫冠傑,他倒是人才難得,按說江南亂成這樣……你知道江南本年的稅負有多少?”
“臣來之前聽說了,臣也很意外。”
“是啊,整整比去年多得了三成。”
太子贊歎道:“不僅如此,莫冠傑革新了鄉試,教化百姓,興辦易學。孤想去江浙一帶看看,他是怎麽做到的。“
如今太子和趙王的人馬掐得熱鬧,莫冠傑做到這一切,簡直就是奇迹。
“臣看了折子,莫大人對商賈的規劃很有想法,他不單單是隻能做學政,教書的文人。”
因爲莫冠傑一直從事于教學有關的官職,被人認爲隻能教導學生。初到江浙就碰上了太子和趙王互掐,就算有長公主支持,朝廷上很多人都沒看好莫冠傑。
“孤聽說其中有陸天養不少的功勞。”太子睨了陸江一眼,“陸天養人才難得,他連中小三元,孤看鄉試擋不住他。聽說他以狀元之身迎娶莫阿九?”
陸江半斂眼睑,“臣也有所耳聞,長公主殿下爲此處置了不少嚼舌根子的人,鄉試在江浙,有莫冠傑關照,對他難度不大,然會試放在帝都……長公主殿下未必會眼看他高中。”
“陸江,你同孤王說句實話,陸天養到底是不是……同你有關?”
陸江猶豫片刻,緩緩的點了點頭,溫潤的眸子閃過一絲後悔,“臣沒臉再見他。”
太子摸了摸額頭,難怪長公主死揪這陸天養不放,“父皇竟然容忍了?”
“陛下所思不是臣能推斷的,殿下,臣以爲莫冠傑不适合再留在江南,就算沒辦法讓他回京任職,臣以爲也該讓他回京述職。”
“父皇不會同意的,況且算算日子,他就任江浙巡撫隻有兩年……任期沒滿。”
太子也想把莫冠傑弄走,換上偏向自己的人,互鬥了兩年,太子和趙王都有些精疲力竭,他們都想盡快的結束争鬥。
“瓦剌王子向陛下求娶公主……”
“你想讓父皇封阿九爲公主?嫁給瓦剌王子?”太子驚恐的看着陸江,“你是不是發燒了?不提長公主,就是姜首輔也惹不起啊。”
“和親的人選不是莫昕怡,您忘了麗嫔的女兒寒清雅了?”
“她倒是可行。”
“陛下若有心和親,必會詢問封疆大吏的意見,到時候殿下可以向陛下進言,讓莫冠傑回京述職。”
“此法倒是不錯,江浙少了莫冠傑,孤行事也方便些。”
太子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麗嫔早已經無寵,寒家兄妹如今隻能仰仗着太子,隻要他暗示寒清雅主動求旨和親,寒清雅不敢有二話。
“淩風最近兩年,功夫長進不少,上次校場比武勇冠三軍,父皇都稱贊他勇猛無雙,孤有此女婿,很是欣慰。”
“殿下謬贊了。”
陸江平靜如常的說道:“郡主盯得緊,淩風總會有進步的。”
太子道:”昭華太急了,淩風吃得苦,孤看着都心疼,他是孤的女婿,有孤在一日,那輪到别人再他頭上撒野?你回去同昭華說說,仔細累壞了淩風。”
“臣明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