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宅坐落在帝都内城,長安街東北角帽兒胡同,周圍鄰居大多爲禦史言官,宅邸規模也不大,不過是一座三進的院落。
當初莫冠傑拼盡家私,還挪借不少銀子才買下宅邸。
錦衣衛護送馬車很快到達帽兒胡同,此處地理位置不怎樣,不過勝在清淨。
有言官府上的下人出門看到騎在馬上的錦衣衛,吓得腳軟,尤其是看清楚領頭的人面罩銀鷹面具,立刻如同閻王索命一般奔逃回府上,閉緊府門。
阿九忍不住勾起嘴角,陸閻王的威名正盛,不曉他鎖拿過多少的朝臣。
傳聞有八成的官員勳貴載在他手上并非誇大其詞。
馬車停下後,阿九護姜氏吓了馬車,周圍的一切對她來說都很陌生,眼前這座朱紅大門,匾額上提金字莫宅的府邸不出意外的話,就是她在京城的家了。
阿九一手扶着姜氏,一手緊握成拳頭,不僅姜氏擔心……她自己何嘗不擔心同姐姐們相處。
何況父親莫冠傑還要去北鎮撫司受審,雖是看起來并無大事,然誰能作保不會有意外?父親會很快官會複原職?
“勞煩夫人照顧宅邸,我……”莫冠傑躬身對姜氏作揖,保證道:“争取盡快從北鎮撫司回來。”
姜氏避讓開,面上不顯任何擔憂之色,鎮定的說道:“老爺娶妾身回來,妾身豈敢不盡力,您放心就是,家裏諸事有妾身。”
結發十餘年,莫冠傑對姜氏很信任,轉頭摸了摸女兒的小臉:“阿九記得同姐姐們好好相處,岚兒長在京師重地,處事穩重,對姐妹也頗爲照顧,你有不懂的事情就去問她,卿兒和你同年,活潑可愛,善解人意,想來有她陪伴,阿九不會寂寞。至于你哥哥隽詠……他在國子監讀書,學問不錯,舉業有望。”
阿九點頭道:“我記下了。”
陸閻王在一旁微微側頭,劉鐵成兄弟直白的撇嘴,雖是同父姐妹兄弟,骨血至親,可終究不同母,又沒在一處長大,怎可能親密無間。
莫冠傑前半生真可謂鴻運當頭,否則也不會有做人就做莫冠傑的話了。
他祖籍山東,和孔聖人是同鄉,不過他祖上三代務農,家境艱難,誰知莫家祖墳冒了青煙,莫冠傑從小便有過目不忘之能,而且長得俊俏。
爲供莫冠傑讀書,他的長兄承擔起家中重擔。
莫冠傑雖是出身農家可也沒受過耕田之苦,一心向學,拜得山東有名大儒爲師。
他在弱冠時便高中秀才,舉人。
窮秀才,金舉人,中了舉人,莫家就此脫離清貧,莫冠傑敬長兄如父且将錢财家事盡托付長兄,莫家在鄉間逐漸顯貴起來。
十八歲時,莫冠傑進京參加神武三年的會試,高中二甲第一名傳胪。
在凱旋門看皇榜時,他被輔國公的家将看重搶回輔國公府。
當年莫冠傑不僅是年少俊傑,而且相貌堂堂,儀表**,在一衆高中的舉子中,無論是年齡優勢還是容貌絕對是拔尖的。
更難得他并沒娶親,輔國公愛女一眼看中了他。
他便稀裏糊塗的因爲榜下捉婿做了輔國公的女婿,迎娶嫁妝頗豐的周氏爲嫡妻。
這樁婚事,曾經轟動京城。
畢竟榜下捉婿很難有莫冠傑這樣的人才,神武帝甚至在閑暇時同輔國公說笑,若是莫冠傑先進宮謝恩,他會直接讓這位俊俏的傳胪尚主。
婚後莫冠傑同周氏琴瑟和鳴,雖有生活習慣不同的難題,但兩人彼此謙讓,倒也沒紅過臉。
周氏是輔國公最疼愛的嫡女,自是不忍她随着莫冠傑外放,然莫冠傑館選失利後,不願借助嶽父的勢力做京官,一心外放施展抱負。
後因輔國公和周氏的兄弟幾次警告莫冠傑,他外放的心思更迫切。
輔國公老對手有心讓輔國公難看,把莫冠傑放到了陝西縣城做縣丞。
周氏身爲嫡妻自然跟他随出京,可是周氏身體不大好,陝西環境又惡劣,她不大适應,經常回京小住。
莫冠傑雖不滿但疼惜嫡妻體弱便應允夫妻兩地分居,偶爾相聚。
神武六年,周氏生嫡長子莫隽詠,兩年後周氏生女莫昕岚而亡。
莫冠傑爲妻周氏守孝一整年才訂下繼妻人選——姜氏。
最讓人津津樂道的的奇迹時刻到了,劉鐵功壓低聲音,繼續同兄弟劉鐵成等人八卦:
“本是屢試不中的新任舉人嶽父姜甯遠因送愛女入京備嫁,恰好趕上三年一次的恩科,爲讓女兒能在婆家站穩腳跟,毅然決定最後再參加一次會試。結果他……他竟然高中狀元并甚得陛下信任,十年間從翰林編修到次輔,姜次輔創造官場升遷傳奇,距離一人之下的首輔隻有一步之遙。莫大人也就此多了一位次輔嶽父,喪妻後再娶的人不少,按照常理繼妻的門第大多低于嫡妻,莫大人讓人羨慕得是……一婚更比一婚高,還無人非議他攀附富貴,誰能料到落第過五次的姜舉人偏偏在三十五歲時高中狀元?”
“如今開國勳貴沒文臣得用,姜次輔可是敢駁回陛下旨意的人,除了當年的開山王外,也就如今的姜次輔能勸住陛下。”
劉鐵成咂嘴道:“聽說當時輔國公想讓庶女做莫大人的續弦,後來莫大人納小周氏爲妾,娶了姜夫人,運氣實在是好到天怒人怨。”
這群錦衣衛越說越大聲,莫冠傑俊臉微紅,他娶得兩任妻子,哪一次都足夠轟動京城,爲京城百姓添足了談資。
天曉得當年他定下同姜舉人之女的婚約,隻是不想再受困于開國勳貴的跋扈霸道,不願再被輔國公擺布他的升遷,結果卻是讓世人羨慕他鴻運當頭。
“陸叔叔。”阿九天真的問道,“您确定您屬下不是街坊的婦人喬裝改扮的?”
“……”
劉鐵成兄弟等人差一點栽下馬去。
阿九福身一禮,“諸位大人牢記我莫家瑣事,若是忘記正事,豈不是莫家之錯?方才我也聽了諸位所言,恕阿九不敢苟同,并非我父親鴻運當頭,該是我外祖父厚積薄發,陛下慧眼識英,外祖父才有今日。”
“莫小姐說得是。”
在陸大人的目光下,錦衣衛整齊的下馬,對莫阿九躬身,“是我等妄言,皇上提拔姜次輔……爲英明神武之舉。”
本來莫家小姐就對陸指揮使有救命之恩,他們這群陸指揮使的鐵杆,哪敢在阿九面前托大?
陸指揮使心狠手辣卻唯獨對莫阿九另眼相看,他們更不敢輕言得罪阿九。
方才八卦也隻是……也隻是因爲回京後一時忘形,在京城他們錦衣衛一向嚣張,沒誰不敢議論。
縱使是姜次輔,他們隻要嘴歪一歪,也足夠姜次輔在皇上面前解釋半天了。
姜次輔地位比不知爲何護着阿九的陸指揮使高,但陸閻王手握監察百官勳貴,先斬後奏之權讓人不敢輕視。
阿九抿嘴一笑,把精美的荷包遞上,“還請諸位大人多多照顧我爹。”
“不敢,不敢。”劉鐵成打死也不敢接。
陸閻王在馬上揮鞭,荷包被鞭子卷起落入他手中,荷包是江南的式樣,繡功很精巧,“你繡的?”
“讓陸叔叔見笑了。”
據說在京城送銀票都用荷包的,荷包不是香囊,不具有桃色效果。
陸閻王從荷包中掏出碎銀,不過十兩……劉鐵成垂頭,也隻有莫小姐光明正大的拿十兩銀子打發我們大人。
掂了掂銀子,陸天養笑道,“莫侄女夠爽快,我保證莫兄在诏獄會得到優待。”
“多謝陸叔叔。”阿九不僅笑容甜,而且聲音也很甜。
陸閻王凝神她許久,轉身道:“回北鎮撫司衙門。”
等到他們走後,阿九臉上笑容立刻斂去,“娘,我們回家吧。”
她們随錦衣衛進京,周圍并沒随從跟随,在江南侍奉的家奴大多被遣散,發賣,幾個忠心不肯走的人,姜氏先安排他們在江南等消息。
因此,阿九隻能親自上前去敲門。
母女兩人在風雪中的身影略顯孤單落魄。
阿九的臉上沒有任何怯懦沮喪,沉靜如常。
當——當——當。
見半天沒人應門,姜氏臉上略有幾分難看,她本來給周姨娘送過抵京的音訊,可是誰也沒料到他們路上會被刺客追殺,更因爲陸指揮使的病情耽擱了幾日,莫家沒有準備也怪不到在京城掌家的小周姨娘身上。
“誰啊。”
吱嘎一聲,正門旁的側門開了一道縫隙,一個身穿嶄新棉衣的中年男子冒頭,先看了一眼敲門的人,警惕的道:“你們是誰?”
“敢問周姨娘可在府上?”
姜氏攔住阿九,上前問道:“把她叫來,自然曉得我是哪位。”
中年男子不認識姜氏和阿九,看得出她們不像騙子,便道:“周姨娘同二小姐去了輔國公府,您是……”
“我是莫昕怡,莫家九小姐。”
阿九從姜氏身後冒頭,自己備受輕視連家門都進不去,“娘,我想外公府上的下人會認識我們,不如去外公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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