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寂說道:“我們四人趕到衛輝時,玄垢、玄石兩位還沒到,我們在客棧中等了一天,到第二天七月初七他兩位才到。我們六人一碰頭,玄垢師兄便道:‘徐長老決不是喬峰殺的”!神山、神音等都是一驚,齊問:“何以見得”?
玄垢站起身來,道:“我佛慈悲!那日喬峰在少林寺中大鬧一場,我們沒能将他擒住,給他脫身逃走,我和玄石師弟二人奉了方丈師兄之命,暗中追蹤喬峰。那日他在聚賢莊上會鬥群雄,隻因方丈師兄嚴命,我二人乃是要查明喬峰的作爲與下落,不可出手和他朝相搏戰,因此我二人并未參與聚賢莊一役。
在喬峰離開時,我二人不穿僧衣,改穿了常人衣服,不動聲色地随在他後面。喬峰此人十分精明,我們不敢跟得太近,好在他隻沿大路行走,倒也不難追蹤,即使隔了大半裏路,到後來仍能跟住了他。他向北出了雁門關,跟那個瘦骨伶仃的小姑娘會齊了。兩人進關後住了客店,第二天出得房來,竟變成兩個毫不起眼的大漢。若不是我們親眼瞧見他二人從那房中出來,還真不知這二人便是喬峰和那小姑娘……”
玄石走上前來,說道:“小僧玄石,奉了方丈法旨,與玄垢師兄負責監視喬峰的動靜。喬峰和那小姑娘阿朱會合後,一路上倒也沒甚事故。他二人一路向南,我和玄垢師兄遠遠跟着,盡量不跟他朝相,倒也不費什麽力。這天七月初三,咱四人都在渭州的招商客棧中歇宿,玄垢道:“世上的事,往往越是不經意,越會有出其不意的事來到頭上。我和玄石師弟不敢怠慢,仍然隻睡半夜,嚴加防備。那一晚隻聽得喬峰鼾聲如雷,睡到大天光還在打呼”。
阿朱起身後服侍他洗臉喝豆漿、吃大餅。喬峰那天興緻倒好,說了不少河南的侉子笑話。阿朱不懂,喬峰就給她解說。玄石師弟聽到一個笑話時險些笑出聲來,我忙伸手去捂住他嘴,才沒出事。這晚的事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是七月初三。喬峰於七月初四離開渭州,我們遠遠蹑着,一路上從沒離開片刻,在七月初七才抵衛輝。”
神山冷冷地道:“你日子記得這麽清楚,隻因徐長老是七月初三晚上給人殺害的?”玄垢道:“正是!那天在衛輝客棧中,玄寂師兄說起徐長老的遇害時間。我便說:‘如果是七月初三晚上死的,就不是喬峰殺的,如果是喬峰殺的,那就決不是七月初三!’玄寂師兄到:‘徐長老的兒子和媳婦,七月初三晚上服侍他老人家上床安息,到初四早晨,卻見徐長老肋骨齊斷,死在床上。”
神山問道:“日子沒記錯麽?”玄寂道:“這件事至關要緊,我們是到徐長老家裏詳細問明了的。”
他們說着這時說到了智光大師,虛竹内心暗想道:”智光大師這人蠻好的,可是自己明明記得智光大師是自盡吧!怎麽又扯到自己結拜大哥身上”,虛竹想到此,當下特别努力聽着,看看衆人又是如何說法。
神山道:“那喬峰來見智光大師,自是要逼問雁門關外那帶頭大哥的姓名。智光大師不肯說,他便以‘摩诃指’傷了大師。眼珠凸出,後腦骨碎裂,可不是中了‘摩诃指’的情狀嗎”?神山道:“還請方丈師兄指點其中原由。”
玄慈緩緩說道:“神山師兄垂詢,何以得知智光大師并非中了喬峰的摩诃指力。隻因喬峰是在少林派學的武功,他學過降魔掌,便不能再學摩诃指,這兩門武功相反,不能并存於一身。”神山緩緩搖頭,說道:“少林武功,當真有如此精微分别?”玄慈道:“這中間的分别,本來是有記載的。降魔掌和摩诃指,在敝寺均列於七十二絕技,一者輕柔,一者剛猛,極難并學齊練。玄生師弟,請你去藏經閣,将這兩門的法功心要取來,請神山上人和諸位大師指點”。
“是”!玄生道,轉身出殿,過不多時,便即取到,交給玄慈。大雄寶殿和藏經閣相距幾達三哩,玄生在片刻間便将經書取到,輕功了得,身手敏捷之極。外人不知内情,也不以爲異,少林寺衆僧卻無不暗自贊歎。
那兩部經書紙質黃中發黑,顯是年代久遠。玄慈将經書放上方桌,說道:“衆位師兄請看,兩部經書中各自叙明創功的經曆,以及功法的要旨。”說着将《降魔掌法》與《摩诃指秘要》兩部抄本分别交給神山上人和觀心大師。兩人恭謹接過翻閱,在摩诃指法一書中諄諄告誡,凡已練少林佛門柔功者決不可練,否則内息極易走岔,如師承照護不善,難免嘔血,重傷難治。
玄慈方丈待二僧看了一會,将抄本傳交道清、覺賢二位大師,等六僧都看了序文,說道:“各位大師,敝寺雖有七十二項絕技,但一來每一項功法均極難練,縱是天資卓異之人,一生亦不易練成一項,何況各項絕技練到精處高處,總之不過在武學上勝人一籌而已,既能以甲門功夫勝人,便不必再以乙門功夫勝人,至於丙門、丁門,更加不必去練了。敝寺曆代祖師傳法授徒,均以佛法爲首,武學爲末,僧衆若孜孜專研武功,於佛法的參悟修爲必定有礙。就算是俗家弟子,敝寺也向來不教他修煉一門絕技以上,以免他貪多務得,深中貪毒”。
此時虛竹查覺原本潛伏在殿外之鸠摩智,己經迅速的往山門口方向奔去,隻是目前大雄寶殿内衆人竟無人發覺。
“喬峰曾由玄苦師弟授以‘降魔掌’,玄苦師弟自己不會‘摩诃指法’,喬峰亦未跟别的少林僧學過武功,此節老衲深知,決無錯誤。本寺玄字輩師兄弟以及下一輩武功較高的僧侶,大都自羅漢拳學起,學到降魔掌或般若掌而止。老衲學了大金剛拳,内力走了剛猛路子,自此練般若掌便生窒礙,至今好生後悔”,方丈玄慈再道。
這一刻一個清朗的聲音遠遠傳來,說道:“諸位高僧相聚少林寺講論武功,實乃盛事。小僧能否有緣做個不速之客,在旁恭聆雙方高見麽”?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送入了各人耳中。聲音來自山門之外,入耳如此清晰,卻又中正平和,并不震人耳鼓,說話者内功之高之純,可想而知;而他身在遠處,卻又如何得聞殿中講論?
玄慈微微一怔,便運内力說道:“既是佛門同道,便請光臨。”又道:“玄鳴、玄石兩位師弟,請代我迎接嘉賓”。玄鳴、玄石二人躬身道:“是”!剛轉過身來,待要出殿,門外那人已道:“迎接是不敢當。今日得會高賢,委實不勝之喜”。
他每說一句,聲音便近了數丈,剛說完“之喜”兩個字,大殿門口已出現了一位寶相莊嚴的中年僧人,雙手合十,面露微笑,說道:“吐蕃國山僧鸠摩智,參見少林寺方丈。”
群僧見到他如此身手,本是驚異之極,待聽他自己報名,許多人都“哦”的一聲,說道:“原來是吐蕃國師大輪明王到了”!
玄慈站起身來,搶上兩步,合十躬身,說道:“國師遠來東土,實乃有緣。”便爲神山、觀心、道清等客來大師,玄寂、玄渡等少林高輩僧侶逐一引見。
衆僧相見罷,玄慈在正中設了一個座位,請鸠摩智就座。鸠摩智略一謙遜,便即坐了,這一來,他是坐在神山的上首。旁人倒也沒什麽,神山卻暗自不忿:“你這番僧裝神弄鬼,未必便有什麽真實本領,待會倒要試你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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