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莽撞與賭性
步兵則不同,從剛開始所向披靡、摧枯拉稀的沖鋒,慢慢地被敵人阻攔,而這阻攔是無意識的,黃祖軍各部校尉率本部哪怕不抵抗,隻要随意的走動,就會造成被抵抗的錯覺。
而人與人之間的拼殺,就算不是拼殺,你也得停下沖鋒的腳步,去殺死對方。
這就造成了隊伍沖鋒的速度越來越慢,直至停止下來。
而停止下來就等于危險。
這好象再鋒利的武器,沒入一盆水中,就算遇不上抵抗,但隻要你停下來,就會被分開的水慢慢包圍一般。
三千府兵就是如此被蜂湧而來的黃祖軍包圍。
人總歸是人,砍殺三人就會手軟,砍殺五人就會力竭,真能砍殺十人以上者,曲指可數。
在這種情況下,嚴正清楚地感覺到了自己的莽撞,心急如焚。
可心急又有何用?真要是靠心急就能解決問題,就不需要大軍拼殺了。
皖城中唯有的千餘山越兵,根本杯水車薪。
三千府兵陷入重圍,陳宮的一千府兵就變得獨木難支,幸虧甘甯部拼命地搶攻,陳宮所率一千府兵才能在夾縫中赢得些許喘息的時間。
高順無法從甘甯的身後對膠着的雙方士兵發起沖擊,就算發起沖擊,暴露了的六百多騎兵顯然是很難達到擊潰的目的。
高順隻能再次向皖城迂回,戰場敗象已現,經驗豐富的高順能想到最好的方法就是回援皖城,不至于讓黃祖一舉攻下空虛的皖城。
就在這岌岌可危的時候,戰場中再次出現變數。
三千府兵深入黃祖本陣中心處,被團團包圍,不是士兵不肯用命,而是面對四周蜂湧而來的敵人,根本沒有目标。
目标太多了,等于沒有目标。這話與破綻太多等于沒有破綻有着異曲同工之妙。
而這時,黃祖本陣南邊突然出現了混亂。
混亂而且是越來越大。
這讓失去目标的三千府兵瞬間有了突破的方向。
這已經不需要将領發布命令,每個被圍的士兵都知道,這是自己最後一線生機。
就算是陷阱,也得拼了命的往裏跳,錯過這個機會,那就真的回天乏術了。
事出突然,被圍府兵卻是反應迅速,鼓起餘勇向南強突。
士兵們已經不再考慮值得不值得,心中隻有一個目标,那就是沖到江邊,死也瞑目。
圍在府兵其餘三個方向的黃祖軍根本來不及反應,對他們來看,這支敵軍已經是甕中之鼈,所以一直是對峙而沒有發起強硬進攻。
府兵突然南突,讓他們一愕之下,本能地等待命令。
而這時,各營校尉各自爲戰的弊端就體現出來了。
有那麽一兩個反應快的營迅速前出,準備襲擊,可看到别的營沒動,心中忐忑之下又收住腳步,退回原處。
這一個猶豫,給了被圍府兵強襲的時間。
說是拼命,一點都不爲過。
府兵們知道這是自己唯一的脫身機會,無不慨然赴死。
沖在前面的士兵持刀整個撲向敵人人群中,往往是刀捅死一人,而自己人體的重量卻撞翻兩三個。
當然,随之而來的是被敵人瞬間大卸八塊。
可前赴後繼的府兵一波波地撲上,卻使得南邊的黃祖軍開始出現裂隙。
這個時候談舍身爲國确實庸俗了些。
但這個時候舍身爲戰友,卻是一點都不誇張。
一支軍隊到了生死存亡的那一刻,隻能出現兩種結果,一是崩潰投降;另一種則是全軍的每個人都成爲英雄,慨然赴死的英雄。
看着戰友一個個倒在血泊裏,鮮血、恐懼能刺激一個懦弱的人瞬間爆發,雖然這個爆發的時間有長有短,但不可否認,隻要條件适合,任何一個人都能成爲英雄。
城牆上一直注視戰局的嚴正此時心中也燃燒着一把火,看着這種戰鬥場面而不動容的也隻有兩種人,一種是久經沙場,視戰争爲遊戲的老兵痞子;另一種就是——死人。
嚴正這兩種都不是,所以,他下令,親自率皖城最後的一支後備力量出城增援。
既然結果已經注定是失敗,那麽就讓它敗得更徹底一些。這是嚴正真實的想法。
與其失敗後還要被麾下士兵指責見死不救,不如與麾下士兵同生共死,雖死,無憾。
從這一點上來說,嚴正也深刻地領悟到,自己其實隻是個賭徒。
願賭服輸,沖鋒的路上嚴正苦笑着。
剛剛迂回到皖城西門的高順突然發現自己的打算落空,而懊惱地暗罵一聲“瘋子!”
但心中也被嚴正的瘋狂所震動。
對于高順十數年的沙場經驗來說,這個時候出城等于就是送死。
一切與事無補,還不如固守皖城,或許能拖延更多的時間,等待無爲太史慈來援。
雖然高順也知道太史慈不可能那麽快就趕到,但好歹總有希望不是?
可嚴正這時冒然出擊,讓高順這一想法瞬間變成泡影。
高順此時有兩種選擇,顧自脫身或者同生共死。
高順猶豫了,他環顧身側的陷陣營士兵,在他印象中,曾經呂布麾下的陷陣營唯他馬首是瞻,可現在高順從陷陣營士兵的眼中看到了不同。
他知道,如果現在他下令撤退,可能會引起兵變。
因爲這支陷陣營的士兵來源全部出自嚴家的家奴。
或許他們會消極、懦弱,但如果嚴正死了,這些由家奴變成士兵的人所想到的就是從此沒有了依靠,他們所有的家人都在皖城,都在嚴家,從這一方面來說,他們的利益是與嚴正的興衰緊密契合的。
沒有人願意逃走,這不但關系到聲譽,更關系到利益,切身利益。
高順心中苦笑,因爲他沒得選擇,做爲将領,他不怕死,更甚至他願意爲嚴正而死。
可理智告訴他,這是白白送死。
死分很多種,最明智的區分方式是值與不值。
現在,肯定是不值得的。
“某……決定與主公同生共死,有不願意的可留下,某不怪罪……兒郎們,随某赴死!”高順沉穩但富有激情地喊道。
這看似一種勸勉,卻是一種誘惑,讓人義無反顧,赴死的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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