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山腳下,山西渾源縣。
換了身白衣的小六子一手拉着李不嚴,一手不停地指指點點,嘴裏叽叽喳喳地問個沒完,李不嚴不複潇灑模樣滿臉苦色,直到現在他都沒弄明白怎麽會一時糊塗答應了這小子。
眼看目的地将近,李不嚴終于忍無可忍,轉頭惡狠狠道:“你再聒噪就把你送回去,馬上就見到你掌門師伯了,他可沒我這麽好脾氣,哼哼。”果然小六子被吓住了,安安穩穩地跟着他來到一間普通的院子,這一路上他常聽到這位便宜師傅講掌門師伯有多麽可怕,漸漸的也産生了畏懼之心。
開門的是個和小六子差不多大的少年,眉清目秀,舉止端正,李不嚴向小六子介紹道:“這是你孫師兄,名有則,在你們這一輩是第二個入門的,你也可以叫他二師兄。”
小六子聞言趕緊鄭重一禮,“見過二師兄。”
那少年已經明白這是李不嚴新收的弟子,頓時臉上有幾分喜色,“四師弟”。小孩子尤其是這般年紀的少年最喜歡同齡人,片刻功夫就熟絡了起來。
孫有則帶着李不嚴師徒二人進了内院,陸陸續續又見到兩個年紀仿若的少年,小六子又認識了大師兄秦有懷三師兄顔有信,幾人一同來到一座小院,在門外就聽到“铛铛”的劍交聲,進去一看是兩人在切磋,還有四人在一旁觀摩,小六子一下便被比試吸引,定定的站在門口,其他三個少年也是一樣,李不嚴不以爲意,也陪他們站在一起看着場中二人。
一人頗爲年輕,似乎二十出頭,長着一張娃娃臉,劍法卻不像長相那樣人畜無害,提步騰挪動若脫兔,每每使出常人不料的怪招,隻把對面那人打的毫無還手之力。
隻能招架的是個年長七八歲的青年,本來就不帥氣的一張臉是越來越苦,在李不嚴等人進來後撐了十幾招就氣的跳開來,像個小孩子一樣叫道:“不打了。”娃娃臉嘻嘻笑道:“多謝成師兄承讓。”原來苦瓜臉是成不憂。
成不憂注意到李不嚴等人,眼珠子一轉,上前道:“哎呀,李師兄,來的正好,昨晚你陸師弟還說要找你切磋一番......”
李不嚴好笑的打斷他的話,“成師弟,也不換個新花樣,難怪老被陸師弟欺負。”
成不憂老臉一紅,随即岔開話題,“怎麽多了個小子,李師兄收的徒弟?”此話一出,院中幾人都把注意力放到小六子身上,小六子第一次被這麽多“高手”注視,頓時臉就紅了。
李不嚴拉着小六子的手把他帶到一個身着寬袍約莫二十五六歲的青年面前,正色道:“掌門師兄,這是我來路上收的弟子,是個沒名沒姓的孤兒。”
小六子早就跪下了,聽李不嚴這樣說頓時感覺比衆人矮了一節,随即又想到自己身世,眼睛馬上就紅了。
“掌門師兄”當然就是卓不凡,五年過去,歲月似乎沒在他臉上留下什麽痕迹,隻是多了幾分沉穩威嚴。他定定地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小六子,淡淡道:“把頭擡起來”。
小六子有些怯怯的對上卓不凡的目光,沒有他想象中的審視,隻感覺到一股暖意通過眼睛流入心田四肢,他看見掌門師伯對他微微一笑,聲音溫潤輕柔,“我也是孤兒,名字師傅取的。入了華山就有了許多師叔伯師兄弟,不會一個人了,從今日起你就叫屈有恒,随我師傅姓,怎麽樣?”
小六子都快哭了,答不上話來,隻是呐呐的點點頭,李不嚴仿佛能明白他的心意,上前把他拉起摟在懷中,小六子再也忍不住嗚嗚的哭了起來。
場中卻沒有人笑話他,卓不凡微微一歎,自己上華山的那天也好不到哪去吧。其他諸如李不嚴等人都是神情恍惚,陸不非更是不堪,眼圈都紅了。
小六子哦現在叫屈有恒,過了好一會兒才止住哭,頓時不好意思的笑了,衆人也在笑聲中回過神來。接下來師傅李不嚴給他介紹華山諸人:剛才輸劍的叫成不憂,赢劍的是陸不非,看着可怕的是封不平,你三師兄的師傅,沒個正經的是蔡不铎,沉默不語的是胡不歸,你大師兄的師傅,二師兄卻是拜在你掌門師伯的門下.....又說了什麽雖然有師傅名分,但要讨教武學可以問任何人雲雲。
卓不凡看着一向話少的李不嚴不厭其煩的說着這些,會心的一笑,擡頭望望藍天白雲,心中溫暖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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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有恒太興奮了,隻覺得這時他一生中最開心的一天,吃完晚飯後三個師兄就拉着他問東問西,兩年的小二生涯讓其他三人非常感興趣,他又情不自禁的訴說着當大俠的理想,這次沒有被嘲笑,反而獲得一緻認同。四個少年沒有談論武功,隻是随便亂聊,孩提時代總有很多有意思的事,他們正是處在時光荏苒的歲月,隻能偶爾懷念過往,但每一次懷念總讓人惆怅,少年微識愁滋味。
小子們可以興奮過後美美睡上一覺,大人們卻總有想不完的心思。
晚飯過後,華山七人又集中到一起。這幾年華山避開了正邪之戰,但真正能置身事嗎?答案是否定的,不管怎樣華山還是五嶽劍派,不像沾上不意味着别人不找你,比如上次的“毒秀士”司馬明博。卓不凡早就明了這一切,時時關注着九大派和日月神教的争鬥,搜集這些訊息的人就是李不嚴,一方面李不嚴到了行走江湖的年紀,一方面他武功小成已經可以讓卓不凡放心,現在看來他幹的不錯。
“也不知道爲什麽,這兩年來江湖上總是在講華山做了縮頭烏龜,膽小如鼠,貪生怕死,昆侖派不過是第一個被我聽到的名門正派,想來其他八派私下也常這麽說。”李不嚴沉重道。
話一落其他幾人面色都不好看,雖然自覺做的沒什麽錯,但華山的名聲變得如此讓他們心裏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
卓不凡微閉着眼睛,神色不變道:“無非有心人罷了,沒什麽好在意的,再有個“華山四劍”,别人還敢這樣嗎?李師弟你繼續。”
“少林圓見圓音一行被任我行帶着六大長老伏擊,最後隻剩一個叫方生的和尚活着,本來方生也活不了,但中途多了個用劍高手,一出手就解決了三大長老,救下了方生。”李不嚴接着道。
卓不凡神色一動,而封不平已經驚呼出來,“一出手就殺了魔教三個長老,這人是誰?”
李不嚴看了看卓不凡,神色古怪地朝衆人道:“這個人我們都認識。”
成不憂有些不耐煩,“你就别賣關子了,到底是誰?”
卓不凡神色有些複雜,微歎一口氣,道:“李師弟,你告訴他們吧。”
“據說當時那人一直蒙面,帶方生走時才留下五個字”李不嚴似追憶,似想象,似感慨,頓了良久才緩緩道出口:“華山風清揚”。
“風師叔?”盡管房中幾人大都猜到,但真正從李不嚴口中說出來還是有些震撼,确切的說震撼的不是那個人,而是那個時代,“華山四劍”的時代,那個時候的華山才是華山,那個時候的人才有資格自稱“華山弟子”,而現在的他們,不配。
“‘華山風清揚’,風師叔既然自稱華山弟子,爲什麽不回來?”陸不非喃喃道。
“此華山非彼華山,或者說在風師叔的心中華山不僅僅是一座山,它有太多的含義,這些含義我們不懂,隻有他們那一輩人才懂。”卓不凡站起身走到門口,望着星空深沉道,
“華山每一代弟子心中都應該有一個華山,這樣才能無愧‘華山弟子’的名号。如果一直活在他們的華山,我們将永遠找不到自己的華山。”
說完已經走出門外,留下六人沉思不語。
夏夜靜谧,蟬聲連綿,這個夜晚注定是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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