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不凡步子很快，封不平勉強跟得上，“師兄走了後，我在客棧覺得無聊便拉着胡師弟上街逛逛，發現許多武林中人聚集，我們一時好奇便跟了上去，才知道他們在追殺一個很出名的江洋大盜叫秦天，到那後才發現秦天已經死了，他還有個孩子...”

卓不凡心裏沉重，不耐地打斷他，“胡師弟怎麽樣了？”

封不平答道：“我報了華山派名号，那些人已經住了手。胡師弟傷得不輕。”待要再說什麽卻發現卓不凡忽然回頭雙目炯炯地看着他，聲音不容置疑，“去客棧把馬牽來，行李拿好，在西城口那等着我。”封不平一愣，神色嚴峻地重重一點頭便往後跑去。

卓不凡已看見不少手拿刀劍的武林人士，圍在一個破落的院子周圍，院牆上，屋頂上都有人，卓不凡粗粗一算，不下三十人，心中一寒，深吸一口氣，騰空而起隻兩步便上了房頂，他身子很輕，落點又後，竟沒人察覺周圍已多了一人。

卓不凡擡眼望去，隻見場中有四具屍體分散各處，西角一三四歲大的孩子伏在一具衣着華麗的屍體上哭，想必就是封不平所說的秦天和他的兒子了。胡不歸就站在那孩子前面，手提帶血長劍，前胸後背都有一處傷口，鮮血直流。他前方站着數人，有男有女，服飾各異，令卓不凡詫異的還有一個和尚兩個道士。

一個手持長刀的漢子越衆而出，冷哼一聲道：“方明大師好生相勸，閣下仍執迷不悟。秦天不知毀了多少人的家，殺了多少人的兒子，父債子還，天經地義。别人怕你華山派，我可不怕。”說完神色一狠，一刀砍向胡不歸，他已知胡不歸是強弩之末，這一刀更是用盡全身力氣，又快又狠。

以前的華山派他當然不敢得罪，現在嘛，他心中冷笑，一刀敗華山弟子，想必讓自己名聲更盛一籌。他就要看着胡不歸在這一刀下飲恨之時，忽感到眼前青影一閃，隻覺手中長刀砍到一塊硬物，震得手臂發麻，緊接着便見一掌朝胸口印來，他心中驚駭，下意識地運氣一接，隻覺一股大力傳來，瞬間竄入髒腑，整個人也被震得不住後退，直到被人雙手托住，剛要說話便覺腥氣上湧，口一張就是一口鮮血噴出。

受傷的漢子是洛陽這一帶有名的高手，剛才秦天就是被他所殺，想不到被人一個照面擊得吐血，衆人心驚不已，朝場中定睛一看，隻見一眉清目朗的年輕男子一手提劍，一手負後，站在胡不歸面前，如臨淵而立，氣勢逼人。

托住那漢子的和尚道了聲佛号，走上前對那年輕人道：“貧僧少林方明，不知施主是？”

那年輕人毫無動作，隻口中淡淡道：“華山卓不凡。”衆人恍然，原來他就是新任華山掌門卓不凡。

方明微訝道：“原來是華山卓掌門，失敬失敬。我等與貴派這位弟子并無仇怨，隻是大盜秦天害人無數，貴派弟子硬要護住他兒子，未免壞了江湖規矩。”

卓不凡微一沉吟，便說道：“胡師弟，那你便将那孩子交給方明大師吧。”方明頓時面露喜色。

胡不歸在看到卓不凡是心中一松，已坐到地上。此時聽到卓不凡之言暫時放下的心頓時沉到谷底，他朝後看了看那個還在伏屍痛苦的孩子，心中難過無比。好幾年前他就像這個孩子一樣無助的哭泣，周圍也是一群人要殺他，隻是拿劍的江湖人換成了拿槍的官兵，是師父段清玄救了他，改變了他的命運。

隻是今日誰來救你，胡不歸看着那不足三尺高的孩童，面色慘然道：“多謝師兄相救，隻是小孩子是無辜的，他父親的罪孽爲什麽要他來承擔，胡不歸想不明白。”說完步履蹒跚地走到哪孩子身邊，伸手把他摟到懷裏，那孩子倒沒掙紮，隻是縮在胡不歸懷裏瑟瑟發抖。

卓不凡聽了胡不歸的話面無表情，淡淡道：“哦，方明大師，看來我胡師弟不願意啊，那卓某也沒辦法了。”

方明喜色刹時頓住，有些無奈道：“阿彌陀佛，那請卓掌門讓開吧。”

卓不凡神色頗爲詫異道：“爲何要讓開，沒見我胡師弟傷得不輕嗎？我倒忘了問了，是誰傷我胡師弟的？”

方明聞言愣住了，身旁一道士忍不住道：“卓不凡，你耍我們？”

卓不凡臉沉了下來，“你是何人？”

那道士神色傲然道：“武當成悔。”

卓不凡蓦然一笑，“原來是武當後輩，卓某随便你們幹什麽，隻是若傷得我胡師弟，那就是與華山爲敵。”胡不歸猛的擡頭，望着卓不凡的背影，雙目含淚。

那句“武當後輩”說得成悔面色一陣青一陣白，他年歲雖比卓不凡大，但按輩分确實得叫卓不凡一聲“師叔。”武當向來是江湖上的泰山北鬥，雖和五嶽劍派關系密切，但武當弟子向來瞧不起别派劍術，聽到卓不凡諷刺之言，頓時大怒。

“嗆”的一聲拔劍出鞘，劍指卓不凡，“那就讨教一下卓掌門的劍法。”長劍一圈，卻是刺向卓不凡右側空氣，卓不凡心中一凜，他譏諷成悔就是想讓他出手，好見識下武當劍法。卓不凡見成悔一劍刺空，神色不變，心下卻是暗自提防。

成悔見卓不凡站立不動，并不乘機攻他露出的空門，有些詫異，不待劍勢用盡劍尖一轉，在卓不凡面前畫成半圓，直削其頸。卓不凡終于有所動作，雙腳不動，上身後仰，成下腰之勢躲過對手一擊，随即彈起長劍出鞘，直刺成悔面門。這一下後發制人，動若脫兔，直取對手空檔，眼看長劍就要刺中卻不知對方的劍何時已豎道面前，剛好擋下這一擊。

卓不凡快速收劍，凝立不語，他沒想到成悔竟畫了一個整圓，這是對方早料到我下一招？不可能，肯定是對方劍法本就這麽使的，卓不凡有些明白武當劍法的意思了。他自從玉女峰一役見識了風清揚那一劍後就一直在思索後發制人的原理，無非就是找到對方破綻，一劍而定，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也不知成悔用的是兩儀劍還是太極劍，卓不凡暗歎一聲，看來還是先發制人好了，你成悔就是我卓不凡成名的墊腳石。

成悔也是吓了一跳，卓不凡反應之快還真是出人意料，他再無輕視之心，也在暗自琢磨：難怪師父總說“畫圓要畫滿”，幸虧自己聽話，否則剛才命就沒了。

成悔剛要有所動作就見一條匹練的劍光迎來，好快，他一驚後長劍便搭上，隻覺尖銳大力傳來，差點震得長劍脫手，他忍住手心之痛，硬生生地圓轉手腕卸開來劍的力道。

卓不凡隻覺自己這一劍被一股側力引開，他似早有預料般身子順勢一轉，已沖到成悔懷中，成悔心中一驚，左掌拍向對方撞過來的後背，哪知途中斜竄出一掌和他對上，剛開始還隻覺得一股暖洋洋的力道傳來，好不舒服，片刻後卻如暴風驟雨般襲來，震得他連退五步才止住身形。

卓不凡感到手上那綿綿不絕的力道，暗歎一聲：武當内功果然不同凡響，此人怕也是“成”字輩的高手，隻是用劍很死，不知變通，難怪任我行會說沖虛不會教徒弟。

方明見兩人對了一掌，成悔連退五步而卓不凡隻微微一晃，心中駭然:這卓不凡才多大年紀，内力怎如此之深，難怪傳言說他乃五嶽年輕一輩的第一高手。成悔身爲武當三代的翹楚也不是其對手，看來今日之事難了了。

成悔臉上潮紅之色漸漸退去，神情沮喪，半響才道：“卓掌門好内功，好劍法，成悔輸的心服口服。”

卓不凡微微點頭，心道：武當之人雖自大了點，人品卻是不差，待要開口，耳中隐隐傳來一長三短的尖哨聲，那是華山派的聯絡暗号，他心中一喜，不動聲色地退後幾步，忽然神情驚喜地朝幾人身後道：“風師叔你來啦。”幾人聞言一驚都朝後望去，卻是什麽都沒有，暗道：糟糕，中計了。待得回頭剛好看見卓不凡拎着胡不歸和那孩子落下房頂，不見了蹤迹，衆人還要再追卻被方明勸住，他輕歎一口氣，解釋道：“開始和胡不歸一起的那人一直都沒有出現，定是在外面做好了接應準備，他們這一走已經追不到了。卓不凡此人膽大心細，如此年輕武功卻已登堂入室，華山崛起指日可待。少林向來與華山較好，今日之事貧僧不再參與了，各位請自便。”說完雙手合十，吟一聲佛号就走了。

成悔搖了搖頭，朝身邊那頗爲年輕的道士道：“成謙師弟，我們也走吧。”便跟着方明離去了。剩下衆人面面相觑，今日卓不凡的武功已震懾住他們，而且秦天已死，雖然留下他兒子是個隐患，但暫時也沒什麽好辦法，都歎氣地搖搖頭，各自散去。

卓不凡和封不平縱馬直奔出十幾裏，才在一處山坳的一間破廟前停下，卓不凡把懷中重傷昏迷的胡不歸抱到廟中空地上，替他包紮完傷口後又緩緩輸入内力療傷。不一會胡不歸就慢慢醒來，他望着眼中卓不凡的笑臉，心中感動莫名，緩緩才道：“多謝師兄救那孩子性命。”

卓不凡淡淡道：“你怎知我救了他？”

胡不歸臉上有了一絲笑意，“師兄既然救了我，當然也會救那孩子。”

卓不凡聽了一楞，不置可否，轉過頭微笑的看着天邊落日的餘晖灑在廟口，那金色的光輝中蘊含的暖意亦如他們此時的心情，有些話彼此不用說的太明白。

過了一會兒，封不平一手抱着一個面目通紅的孩子，一手拎着一捆幹柴走進廟裏，看見兩人的神情面色一怔，随即喜道：“胡師弟，你醒啦？”胡不歸微微點頭。

卓不凡看了看那孩子，“天色已晚，師弟你去拿些幹糧來，我們生火做飯，這孩子想必餓壞了。”

封不平聞言有些遲疑道：“師兄，你看這孩子該怎麽辦？”

卓不凡不在乎道：“還能怎麽辦？入華山呗，他是胡師弟救的，就做胡師弟的弟子吧。”

胡不歸聞言心中高興，拉過那孩子，摸摸他的頭，動作很是輕柔。封不平神色有些悻悻，“我看這孩子挺乖巧，還想收爲弟子呢。胡師弟入門晚，收徒弟倒是第一個。”

卓不凡有些惱怒道：“就你啰嗦，還不去拿行李。”伸手作勢要敲他頭，封不平怪叫一聲躲開，像兔子一樣跑遠去了。胡不歸微笑的看着兩人，想來早習以爲常了。

卓不凡看着已經平靜許多的小男孩，輕聲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那孩子倒是不懼生人，搖了搖頭，卓不凡思索片刻，“既然我們是“不”字輩，那你這一輩爲“有”吧，你就叫“秦有懷”，希望你能忘記自身不幸，胸懷廣闊。”秦有懷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幾人吃完飯廟外已一片漆黑，胡不歸抱着秦有懷靠着柴火睡着了，封不平也打起了盹。卓不凡卻是端坐打氣，一呼一吸之間，白日奔波的疲勞漸漸消失，隻覺全身說不出的清爽，他一邊吐納一邊想着今日見識的武當劍法，越想越覺得高明，心中暗自決定：一定要親自觀摩下武當太極劍。

忽然他耳朵一動，寂靜的夜裏隐隐傳來一陣馬蹄聲，聲音越來越大，最後竟在廟外停住，封不平和胡不歸也已被驚醒，卓不凡微閉着雙眼，神色不變地道：“胡師弟抱着有懷到我後面去，我們靜觀其變。”

不一會兒，馬的嘶叫聲漸漸平息，廟外走進八個帶刀大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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