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前所有的影視劇中,隻有八路軍埋伏敵軍,把對放打得落花流水的,從來沒有敵人會伏擊擊潰八路軍的……從來沒有過啊!
這下子現場幾乎所有的人都感覺到無比震驚,在那個年輕的政委高喊口号的時候,觀衆們想的是自己腦海裏的戰場,如何找到土匪,如何去戰鬥,如何一個個的把他們消滅!
可顧小凡沒有給他們時間去思考,因爲戰争就是這樣,敵人永遠不像是那些蹩腳電視劇裏那麽愚蠢。
他們不會在你準備好的時候才出現,不會讓你架好槍瞄準他們的臉,心中滿是得意地扣動扳機時倒下。
你甚至不會有時間去思考,我要在哪個地方找合适的掩護,在什麽位置瞄準會比較的好之類的問題。
戰争是殘酷的,是滅絕的,槍聲的響起讓觀衆根本沒有時間去想,隻能被動地接受着銀幕上的血腥與殘忍,就像戰士們沒有時間去考慮,就已經被子彈穿過鋼盔一命嗚呼一樣,你沒有時間去應變,沒有空間讓你去逃避……
這麽短的時間裏,不僅是八路軍戰士們被打亂個措手不及,觀衆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這一切都是那麽的突然,人就像剛剛從床上座起來,腦子還未清醒就被人給來了當頭一棒一樣。這樣的高喊的口号聲到槍聲的轉變,使觀衆身臨其境,給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強大震撼力!
而接下來,也沒有觀衆們期待的八路軍反擊,有的隻有無邊無際的死亡,恐慌,絕望……
這一組鏡頭,顧小凡沒有用傳統的仰拍和俯拍,而是用手提攝像機拍攝的,以士兵視角取景,感受着在冰冷的雪景中槍林彈雨,血肉橫飛的戰場實景。
淩厲的聲效剪輯下,沒有了慢鏡頭下對死亡過程的“全程直播”,也沒有了不切實際的垂死反戈,死亡,來的是如此的快,快的幾乎讓人透不過氣來。
子彈居然穿過雪地打進士兵腦門,一位腸子被打出的年輕士兵,驚恐絕望地發出撕心裂肺的呼叫:救救我,救救我。
一名年輕的戰士甚至當場顫抖着扔下槍,膽怯地轉身想要逃出戰場,直接被子彈打得腦漿迸裂。
楊子榮在槍林彈雨中拖着一受傷躺倒在地的戰友往前匍匐行進,炸彈轟鳴後他再回頭看,拖着的人隻剩下半個軀體,他即将那可怖的斷屍丢開,作嘔不停地向前跑去。
在這種刻骨銘心的視聽描繪面前,一個個令人絕望的鏡頭,不斷地遞出戰争的恐怖感。
死亡逐漸增多,一個、兩個、三個……不計其數,人們在不隻不覺中感受到生命的脆弱,在戰争中更是如此。片中的死雖然是短促的,這些“死亡段落”以從生走向死亡爲載體,傳達出戰争的恐懼、悲慘與人性的沒落,人的生命是這樣的轉瞬即逝……
那些看慣“地道戰”“地雷戰”八路軍戰士們大發神威,打得敵人屁滾尿流的觀衆們,那些已經習慣了在CS那些槍戰遊戲中,一個拿着槍幹翻十人大呼過瘾的觀衆,突然見到血流成河,腸穿肚爛,不容反映的死亡,如此的真實展現在眼前,誰能不害怕、不膽怯?
死亡的氣息,從大銀幕裏洶湧着,淹沒了整個影院的空間,人們愣愣地坐在座位上,好像被人用手死死掐着喉嚨。
這十五分鍾鏡頭,每個鏡頭都是冷酷至極,殘忍至極的畫面,冷酷到甚至連悲壯的音樂都沒有,由槍聲,慘叫,血肉被子彈撕碎的聲音沖擊着整個影院。
王中軍與韓三品看着大銀幕上的畫面,突然意識到了他們想錯了,而且錯得很離譜,顧小凡根本不打算拍什麽英雄片,而是一部真正的戰争電影……
最終楊子榮與僅剩下在伏擊中活下來的人,他們不是英勇地消滅敵人絕地反擊,而是窩囊地等到晚上光線暗了,用顫抖的手爬出這個村子的……
看着這個“英雄”,就這麽窩囊而艱難地爬出戰場,這時候觀衆們竟然沒有一個出聲抗議。
因爲在這刻,所有人的心頭都被死亡恐懼占據着,“活下來”是腦海裏僅有的念頭。
這是很多人首次覺得,逃跑也是一種勇氣,如果他們,恐怕在這樣的恐懼下,連掙紮的念頭都不會有吧……
顧小凡用了一個無聲的長鏡頭,特寫了這一段楊子榮的表情,那顫抖着嘴唇與堅毅的眼睛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矛盾。
對于死亡的畏懼,和内心堅定的渴望同時存在,這個細節既真實又冷靜,令人對顧小凡表情細微控制無比的敬佩……
在這一刻,人們的腦海中徹底忘記了那個樣闆戲中威風凜凜的英雄,楊子榮那個生硬久遠的面容,變成真實鮮活起來了。
影院裏很多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氣,終于活下來了,高媛圓忍不住滿臉驚訝地對顧小凡道:“你怎麽能演成這樣……”
在《親愛的》的時,顧小凡的田文軍已經夠令人佩服了,而這一次,楊子榮的表演,又大大提升了一步,完全展現了截然不同的面貌。
真實的英雄是可以爬着逃走的……
第二天早上,當這有些熟悉的音樂又一次響起,顧小凡終于肯給予這次戰鬥一次航拍的大全景。
觀衆看到了什麽,是屍骸遍布,是血流成河,是空氣中都彌漫着血雨腥風的場面,這就是真實的戰争,這就是戰争最真實的一面。
它不是你對着電腦屏幕敲擊出的Cs,也不是什麽所謂的感官刺激生理刺激,它就是真真實實的,死亡。你倒下去,死了,就決不可能如同遊戲裏那般,再站起來,重新來過。這才是死亡,所以在這連風裏都彌漫着憂傷的音樂聲中。
這時候你再回顧楊子榮那顫抖的手,想象在幾十年前,這場戰争中這些人經曆的一切,你是否感覺到深深的震撼?
《智取威虎山》……這是《智取威虎山》嗎?在場的人完全被震撼了,無論是影迷,還是影評人,甚至是韓三品,王中軍這些影業大佬們,根本想到他們是會看到一部這樣的電影……
他們都感覺到了,有一雙冰冷的眼睛在背後注視着他們,正用手把他們從臆想的幼稚快感中拎出來,放他們回到那被遺忘的歲月中,讓他們明白一件他們從來都不清楚的事情。
什麽……才是戰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