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岡森也與他的騎士們住在一起,因爲心裏安定,傷勢也得到了治療,他的臉色看起來好了不少。
他見諾斯這麽快從内堡出來,還一臉的頹喪,立刻猜到了結果,忍不住問道:“老師,大法師都沒抓住那騎士?”
岡森的鬥氣雖是家傳,但武技卻是諾斯傳授,對他素來尊敬。這幾天城堡中發生的事,諾斯也一絲不漏地說給他聽,所以他同樣了解情況。
諾斯沉重點了點頭:“還是被他跑了。而丹尼斯大師也一直沒有消息,恐怕兇多吉少。”
四天了,當日丹尼斯先他們一步進入迪蒙特荒野,到如今音信全無,不得不讓人産生如此猜想。
聽到這話,房間裏的騎士一個個悚然,完全無法理解這次洛迦城是惹上了一個什麽樣的魔頭。
岡森沉默了半晌,重重歎了口氣:“這次,我做錯了。”
他這一沖動,害死了嘉薇和愛德華不說,還害得家族也損失慘重。
大家都是明眼人,知道這次老男爵提出的天價賠償是跑不掉了。
諾斯已經知道當日在野火城發生的事,當時的情況,對于一個血氣方剛的領主繼承人來說,誰也說不上錯。
換做諾斯自己,絕對會怒火攻心,當場拔劍殺人,至少不會像岡森那樣還會考慮什麽後招。
但不管怎麽樣,結果已經是這樣了,爲了局面不至于更壞下去,暫時的屈服是必須的。
諾斯拍了拍這個弟子的肩膀,對衆騎士道:“想必此刻前來接應的船已經到了野火城碼頭,是回去的時候了。”
繼續呆在這裏已經毫無意義,徒惹人恥笑。
岡森語畢,便将雙腿已殘的岡森背在了上背上,溫言道:“孩子,回家。人生總有挫折,早一點到來未嘗不是幸運。”
聽着老師的安慰,岡森眼一熱,他連忙深吸了口氣,強忍住了心中悲意。
等走出城堡之時,他回望了眼身後破舊但卻巍峨的城堡,心中纏繞百般滋味,不知不覺間,仇恨卻是消減了不少。
碼頭上,來自洛迦城的船隊也到了,停泊在碼頭外五十米。
這些船之所以如此之快,是因爲船身上紋刻着大量風系法術‘加速術’,使得戰船無視逆流的阻礙,速度提高了近三倍,半個月的路程,四天就到了。
讓勞倫斯感到尴尬的事,主持船隊加速術的法師,并不是常駐洛迦城的,而是花重金請來的一個中階法師。
不知何時,洛迦城竟落魄到了這個程度。
每一艘船上,都站滿了全副武裝的士兵,一艘一百人,來了十艘。
其中最龐大的那艘戰船上,是‘加速術’的樞紐,由勞倫斯親自坐鎮,隻等城中傳來戰鬥信号,這一千精銳就會瞬間攻占碼頭,然後與城内十九騎士裏應外合,一天之内将野火城踏平!
不過這信号始終沒有傳出來,倒是等來了岡森一行。
毫無疑問地,勞倫斯的複仇之舉破産了。
等到岡森到了勞倫斯的船上時,這位舒沃斯子爵看着瘦弱的兒子,伸出抖抖索索的手,撫摸着岡森的臉,老淚縱橫,原本責怪的話語,再也吐不出口。
“野火城竟如此對待我的長子!我要踏平此地!”勞倫斯非常激動,滿臉震怒之色,眼看就要下令這些士兵攻城。…。
諾斯立刻頻頻對岡森打眼色,顯然,這并不是個好主意。
岡森當然想報仇,但洛迦城承受不起後果。
他立刻出言勸道:“父親,野火城城牆堅固,強攻恐怕損失慘重,不如先回洛迦城,帶來攻城法器,也好一舉破城。”
在這裏,各位将士都環繞在側,岡森自然不會說喪氣話,隻能委婉勸着。
這個時候别人勸告,勞倫斯可能會聽不進去,但岡森的話,卻立刻止住了勞倫斯的沖動。
勞倫斯看着一臉疲憊的岡森,長歎了聲:“也好,軍旅勞累,對你的身體不利,我們就先回洛迦城。”
這看起來挺神奇,那麽激動,那麽憤怒的子爵大人,怎麽被人一句話就給勸住了呢?是涵養深,還是岡森在他心中分量重?
都不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勞倫斯那是在發狠話,找回點面子。
其實,勞倫斯沒等到諾斯在城内的信号,就知道事情有變,壓根就是準備撤退的。
一直到周圍的騎士将領都散去了,勞倫斯和諾斯、岡森回到船艙,子爵才問道:“說說是怎麽個情況。”
諾斯上前一步,對子爵躬了躬身,開始事無巨細地将這幾日發生的所有事都說了出來,連岡森被扣留的原因也沒有漏掉。
勞倫斯靜靜聽着,臉色陰沉如水,目光時不時看了岡森一眼。
岡森注視着船闆,一言不發,額頭上滿是汗珠,臉色越加蒼白,顯然父親的态度給了他很大壓力。
一直到諾斯說完,順流而行的船隊已經劈波斬浪,已經快速地駛出了數百裏路。
勞倫斯深深歎了口氣:“可惜啊,如此人物竟不生我洛迦城,讓萊恩這窮鬼得了去!”
勞倫斯又對着岡森道:“我的兒子,你做的沒錯。”
他的一句話,立刻讓岡森籲了口氣,全身松了下來,隻感全身無力。
子爵随後又肯定了諾斯的猜想:“丹尼斯大師也沒回到洛迦城,看來是遭遇不測了。”
他站起身,緩緩走到窗邊,看着船外的清澈的幼底河和一望無際的迪蒙特荒野,默然不語。
原本高貴自信的子爵大人,此刻身子伛偻,神态蒼老,滿頭的白發,眼中再無光彩。
獸人入侵,到培養女兒成爲正式法師,一直到現在的長子聯姻,二十年的謀劃,一朝就成了一場夢!
如今的幽魂道已經不再險要,原本不可攀登的絕壁,許多地方已經成爲了土坡。
裏面聚集了千百年的死亡元素,也随之煙消雲散。
蘇銘花了半天時間,才爬出了山洞,沿着土坡登上了山壁頂,眺望着遠方。
在這裏,可以看到十裏外的寬闊幼底河,也能俯瞰西面的迪蒙特荒野,東面倒塌了一半的塔隆斯要塞,還有一個圍繞着幽魂道的圓形荒漠帶,甚至還能隐隐約約地看到野火城和洛迦城的影子。
幼底河上,蘇銘看到了一支船隊悠悠而下,他變态的視力能分辨出船首挂着的紋章旗幟,正是舒沃斯家族的荊棘花。
看船上站着的士兵們都是裝備整潔,精神飽滿,顯然并沒有經過大戰,這讓蘇銘松了口氣。
真險啊!
船隊上,有視力好的士兵也發現了蘇銘的身影。
這不奇怪,幽魂道這裏地形大變,難免引人注意,而他又出現在絕壁之上,非常惹人注目。
這一消息很快就傳到諾斯耳中,他又将之報告給了勞倫斯。…。
勞倫斯不顧年老體衰,在侍從的攙扶下來到了甲闆之上,遠遠望着山壁上那個黑點,轉身向諾斯确定道:“是他嗎?”
諾斯是中階鬥氣武士,視力遠比他優秀,能看清那個身影的身高和形态,但看不清臉。
不過就憑這些特征,已經能讓諾斯肯定了,因爲這和洛甯給他的圖像上完全符合。
可惜洛甯法師不在,船上的那個中階法師又在主持着加速術,不好打擾,而且他一個風系法師也不一定會水系法術。
若是此時有個‘水鏡術’,就能一窺這神秘騎士的真正面目了。
“是他,大人。”原本諾斯還有一絲疑慮,擔憂羅茜爲維護自己昔日的愛人對他撒謊,現在卻确定了。
勞倫斯喃喃道:“原來就是這人啊。可笑,真是可笑,我連他長什麽樣都不清楚,就被擊倒在地。”
“回去後,就按萊恩男爵所說,把糧食金币湊起來,給野火城送過去。”勞倫斯對諾斯吩咐了句,就轉回了船艙。
看其背影,不勝凄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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