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封建農業社會裏,或者說在通訊科技和大衆傳媒沒有發展到如今這個水平的一切時代裏。陶淵明寫的那篇《桃花源記》裏的“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的情況才是老百姓對于外部世界的正常認知。
當然了,像藍大槐這樣,也主要是因爲他有個藍桐樹這樣能夠在縣城裏做小生意的叔叔的原因。如果沒有這樣一個人肯和他談談皇帝姓朱這類的事情的話,像藍大槐這樣的人,甚至都沒辦法知道如今的皇帝是誰家。
不過這也和藍大槐自己的經曆有關系,他畢竟是到過永興鎮這樣的市鎮工作過的。
其實不說在封建農業社會裏,就是在今天,在湘西不也有那種不知道國家主席是誰,然後詢問怎麽稱呼人家的事情發生嗎?
可見生産力水平的發展程度,在絕對意義上決定了人類對于事物認知的能力。
因爲生存問題,因爲認識水平的問題導緻的差異,一方面對複興黨開展工作是有好處的。老百姓不在乎誰當家,老百姓不關心誰做主。在飯都吃不飽的情況下,管理國家的人是張老爺王老爺還是趙老爺,他們都不在乎。在這種情況下,老百姓對于複興黨的出現,表現的是一種麻木的淡然。
面對這樣容易被控制好被擺弄的老百姓。王書輝作爲一個現代人的個人情緒是怒其不争的。但是對于大部分複興黨人來說,這樣的老百姓倒是有利于他們開展工作。
不過從另一個方面講的話,想要向這樣的老百姓宣傳道理,想要讓這樣的老百姓認同複興黨,支持複興黨,又是個比較麻煩的事情。
目前在複興黨内有一種思想就是,現在的這些老百姓,特别是四十歲以上的那些“老年人”,建設新中國的任務,獲得自我解放這樣的事情,基本上是指望不上他們了。即使他們通過掃盲教育能夠獲得一定的知識和文化,可是他們的思想都已經固定了。所以不應該把時間浪費在他們身上。
不過複興黨内的人也都知道,他們的老師王書輝對于人民群衆的看法可不是這樣的。在王書輝老師口中,人民群衆是曆史的創造者,是國家的主人,是複興黨服務的對象。所以像那種對老年人不報希望的想法,大家也隻是在私下裏想一想,說一說,在明面上,沒人會公然的持這種論調。
王書輝知道人民群衆當中蘊藏着巨大的力量。但是問題是,王書輝這個現代人,根本就不知道怎麽發動群衆,怎麽開展群衆工作。他所處的時代裏,人民群衆是作爲一個傳統意義上的被統治階級存在的。人民群衆當家做主的那個時代,他可沒有經曆過。
所以像一切現代人一樣,滿腦子革命理論的王書輝,采取的是一種不那麽革命的辦法來獲得人民群衆的支持。
也就是說,王書輝要用被很多人視爲修正主義的“用高度發達的生産力,來滿足人民群衆對物質文化生活的需求”。
在目前階段上來看,王書輝領導的複興黨在這方面的做法似乎很見成效。
比如說藍大槐的妻子藍趙氏就對藍大槐的“精分”感到非常的不滿。
在發現從外面回來的藍大槐變得神神叨叨之後,藍趙氏對藍大槐說道:
“當家的,當初三太爺被吊死的時候你不還說過嗎,給誰家扛活都是扛活。怎麽這一會兒你就變了個樣子。和新東家的長契都簽了,你還七想八想的幹什麽啊?”
拿起像棉被一樣厚實的棉大衣,藍趙氏邊發出啧啧聲邊對藍大槐說道:
“要我說啊,這新東家可真是好心腸的大善人。我也活了半輩子,當年在娘家的時候,我爹我娘也是給趙太公家扛了一輩子的活,可是我可沒見過趙太公給我爹娘過一個銅錢,發過一塊布頭的。咱們如今也是命好,遇到了個有善心菩薩般的新東家。你要是七想八想的,把這個福分給弄丢啦。我可跟你沒完。”
大家都覺得在古代社會裏女性的社會地位低下,不過實事求是的說,對于普通百姓家庭來說,和男人一起下地幹活,支撐起家庭大部分責任的勞動女性,其實在家庭中的地位還是很高的。
比如說像藍趙氏這樣,敢于和自己的男人叫闆,警告他不要瞎折騰胡思亂想的情況,其實就是很常見的。
藍大槐聽了藍趙氏的話,心裏當然會感到不舒服。雖然“女人家就是沒見識”的話就在他嘴邊上,可是當年自己去永興鎮呆了三年,一分銀子也沒拿回家不說,家裏的活兒,家裏的孩子,都是自己的老婆一個人撐下來的,這就導緻了他在藍趙氏面前硬不起腰杆子了。
而且藍大槐這人也是個講道理的人。按照他對世界的認知,藍趙氏這話也沒有半不對的地方。所以他從門檻上站起身了,躺到床上裝睡覺去了。
藍大槐想息事甯人,藍趙氏可沒有這樣的打算。她一邊整理着手裏的東西,一邊繼續對藍大槐說道:
“當家的,我可是和複興黨的老爺們打聽了。人家說啦,凡是有手藝的人,會專門安排其他的活計,不用跟着大夥一起種地。我一聽這個事情,立即就和那幾個小老爺把你會木匠活的事情給說了。人家可都說了,會手藝的會被重用。你這下子可是遇到好事情了。”
聽了這話,原本躺在床上裝睡的藍大槐一下坐了起來,他急扯白臉的對藍趙氏吼道:“你這女人怎麽嘴就這麽快!你知道複興黨是什麽路數?二叔說了,他們複興黨破怕是些造反的大王!你要讓我從賊不成!”
聽了複興黨是造反的這樣的消息,藍趙氏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臉上居然慢慢的現出些充滿了嘲諷的冷笑。她用一種藍大槐從來沒聽過的語氣對他說道:
“當家的,雖然我是個婦道人家,可是我也活了這麽多年,山裏的大王們是什麽樣子的,你當我沒見過嗎?搶你,殺你這才是大王們的本分。給你發錢,給你發衣服,跟你簽長契,這可不是大王們的路數。”
說完了這話,藍趙氏的臉色變得讓藍大槐更加的陌生了。她用一種帶着冰碴子般的冰冷語氣對藍大槐說道:
“藍大槐,你也是個爺們。說出去也是個幾尺的漢子。不說人家複興黨的老爺們是不是造反的大王。就是他們真的是,能過上這樣的日子,你又有什麽舍不出這條命的。隻要能過上吃的飽穿的暖的日子,你當老娘我這個婦道人家不能當個扯旗造反的女大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