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間在榆林鎮的時候,劉二慫給前後兩個主家種地。頭一個老主家還算湊合,定的地租也不高,對這些軍戶也不算太壓榨。等到老主家死後他兒子當家之後,劉二慫就覺得自己那幾年幾乎是在地獄裏生活了。
所以,即使接受了自己要承擔勞役,給被人幹活的命運,劉二慫在進了勞改營之後還是忐忑不安的。直到在勞改營裏,洗了澡,領了衣服,分了房間,吃了飯之後,劉二慫才算是徹底的放下心來了。
所謂“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句話劉二慫可能不知道,但是這個道理劉二慫卻是知道的。他沒養過豬。畢竟在這個時代裏,養豬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每個農家都有資格的。但是他卻知道養豬的道理。
當豬的下場可能并不會讓人歡喜,可是當豬的過程卻是非常幸福的。養豬的人目的确實是豬身上的肉不假,可是要不把豬養肥了養出肉來,養豬的人輕易是不會把豬殺掉的。
對于劉二慫這種在極端的環境下生存的封建農業社會裏的農民來說,可以像豬那樣活着是個幸福的事情,畢竟相比較一輩子三四十年生活着生存邊緣,最後病餓而死,遠不如像豬那樣腦滿腸肥的活幾年痛快。
劉二慫不知道複興黨是個什麽東西。複興黨沒有對他宣傳什麽,就是真的宣傳了,劉二慫也是不相信的。
可是他自己在勞改營裏接受的待遇,已經讓他明白了,這些叫複興軍的軍爺們肯定不是什麽正常的所在,給他們幹活,接受他們的治理,也不見得是個什麽好事情。給他們幹活肯定不會是個輕松的活計。
可是和大部分的流民不同,見多識廣具有思考能力的他也明白,複興軍大爺們往他們這群流民俘虜身上下了這麽大的本錢,那麽自己的性命肯定能保住了。
在劉二慫想來,在自己沒把這些複興軍花在自己身上錢賺回來之前,自己的生命安全肯定是有保障的。最多也就是活兒會累一點兒。可是自己不就是個幹活兒的人嗎。幹活有什麽啊。
劉二慫會産生這樣的想法,把自己的境遇想的很兇險,這也沒什不正常的。
其實也就是因爲劉二慫相比普通的流民經曆的東西更多,所以對于事情的反應速度更快一些。其他那近萬的流民們隻要給他們些時間,他們也會覺得複興黨的所作所爲讓人覺得不合理。
畢竟千百年以來,從國家這個東西存在開始,作爲被統治階級的老百姓,就開始接受統治階級的的剝削、壓迫和掠奪。對于這些流民來說,官府收他們的稅,征他們的糧,拉他們的丁,欺壓他們,侮辱他們,這些事情都是天經地義的。當官的,管事的,有錢的,有權的那些人從他們身上榨油水,強暴他們的妻子子女,扒他們的房子,要他們的命,這才是正常情況。
突然遇到複興黨這樣給他們吃給他們穿,讓他們吃上肉吃飽飯,穿新衣住新房,然後把幹活當成一種懲罰性措施的人和事情的時候,他們必然的會感到無所适從的不适應。
當然了,相比起在自己家和當炮灰的生活,複興黨的所作所爲再怎麽讓人犯嘀咕,可是饅頭烙餅,雞蛋鴨肉,這些東西可是實實在在的存在的。就像今朝有酒今朝醉一樣,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的想法是大家共同的想法。
就這樣,雖然心裏面的疑惑感比誰都強烈,劉二慫吃起飯來照樣氣勢洶洶。每次吃飯的時候不把肚子塞得滿滿的,他都不會放下筷子。
土豆、地瓜、胡蘿蔔和鴨骨架雞骨架炖出來的菜味道非常的香。玉米、白米和地瓜絲蒸出來的飯特别的幹爽。劉二慫以最快的速度吃完了一大碗的飯,立即就跑到打飯的地方重新排起隊來了。
在勞改營裏呆了将近十天,關禁閉和餓飯的懲罰已經讓劉二慫等很多人都知道了秩序的重要意義。
飯很好吃也不限量,但是活兒卻比想象的要輕松得多。主要就是修房子和修路。
在劉二慫看來,瓦匠活兒裏最費力氣的不是别的,就是一般不懂行的人認爲最輕快最簡單的和泥的工作。劉二慫不知道水泥是個什麽東西,可是他認爲這個道理都是一樣的。
不過在複興黨的工地上,和泥這個最累的活,不是人來幹的。或者說讓他非常驚奇的是,在複興黨的工地上,用那種叫做蒸汽機的東西帶動的那種和泥的機器,不僅節省了人的力氣,而且簡單。隻要往旁邊的那個爐子裏填煤,往那個滾筒子裏送料就可以了。
更主要的是,用那一套東西隻需要兩三個人看着點兒,那機器就能和出上百人才能和出來的泥來。
劉二慫明顯的感到,因爲在工地上大量的使用這些機器,所以勞改營的人幹起活來都是非常輕松的輕松。偶爾有些活兒比較累,也不光是他們去幹,總有那些穿着奇怪的衣服的“複興黨”領着他們一起幹。
吃的飽,穿的暖,住的好,除了不像話的幹淨之外,在勞改營裏的日子真的是要多舒服有多舒服。其實對于劉二慫這些人來說,大家也是喜歡幹淨的。每天下了工就能洗上澡的日子也是非常惬意的。不是大家不愛幹淨,主要是以前的日子也沒有幹淨的條件。
不過從昨天開始,劉二慫開始想的更多了起來。這不是因爲别的,而是因爲複興黨的那些年輕後生,開始在勞改營裏,和大家聊起天來。
劉二慫對于複興黨的那些後生還是相當的警惕的。所以他裝着和普通的流民一樣,在旁邊聽那些後生和一些比較歡實的家夥聊閑天。
可是想得比較多的劉二慫明顯的發現,這些後生們和那些嘴快的家夥聊天都是有針對性的。他們似乎在引着這些流民們一起罵張獻忠,一起罵張獻忠手底下的那些人。
搞清了這一點,劉二慫的心裏是拔涼拔涼的。要知道,雖然自己沒有和那一百來個蠢蛋一樣逃跑,也沒像他們似的被抓起來關到不知道什麽地方去了。可是在勞改營裏,還是有人知道自己的身份的。
劉二慫是真心害怕複興黨的人要追究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