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二慫祖籍河南,他家還是在孝宗皇帝在位的時候遷到陝西的。他家的祖宗是當年朝廷征召的修建長城的勞動力之一。因爲運氣很好,在工程結束之後,他家的祖宗在榆林鎮落戶,成了邊鎮地區的軍戶之一。
在大明的九邊重鎮裏當兵,這可是個相當艱險的事情。劉二慫這一家人的運氣确實不錯,他的祖先們沒有像那些同鄉一樣,死在和蒙古鞑子的作戰中。哪怕就是有人死在蒙古鞑子的馬刀弓箭下,也是在有了子女傳續血脈之後死掉的。
所以上百年的時間裏,劉家人邀天之幸終于傳到了劉二慫這一代。
作爲一個普通的軍戶人家,劉二慫他們家肯定是沒有族譜這類東西的。關于自己祖宗的事情,都是一代代的人口耳相傳下來的。劉二慫也是聽了他爹的述說才知道了這些事情。
劉二慫大體知道祖宗們大約過的是什麽日子。總的來說,基本上老劉家的境況是黃鼠狼下逗鼠子,一代不如一代的境況。劉二慫的爺爺也好,劉二慫的父親也好,他們在世的時候都和劉二慫說過如今的世道不比從前的事情。
對于以前的事情,劉二慫沒有經曆過,所以他是不知道的。作爲一個邊鎮軍戶,劉二慫家一直以來也不是什麽邊軍的主力,他們家主要的工作就是從事屯田。要不然劉家人也不可能在這百來年的過程中一直傳承下來。
可是就說這個種地的事情吧,在自己的父親去世之後承擔起家業的劉二慫也越來越感到,種地這事兒是越來越難了。
原本在邊鎮種地,就因爲缺乏水源土地幹旱土質不良,所以往往種不出什麽東西來。可是不管如何,這地總是要出些什麽東西的。可是自從七八年前,劉二慫就發現,在當地種地連一丁點兒的收益都收不到了。
地從來也不是劉二慫家的。邊鎮的土地,那都是邊鎮軍官名下的。這些武官們作爲地主必須要衡量最基本的投入和産出,在種地完全沒有收益的情況下,劉二慫的存在就成了一種隻投入不産出的負擔了。
所以從四年前開始,劉二慫就成了邊軍作戰部隊的一員。
因爲小冰河氣候的影響,陝西地區自然災害頻發氣候異常。同樣的原因,也是因爲小冰河氣候的影響,蒙古鞑子對于陝西地區的打草谷也變得非常頻繁和激烈了。
劉二慫原本是個莊稼漢不假,可是作爲戰場上的炮灰,劉二慫接受了現實的教育。他明白了手裏沒有些硬紮的手段,是很難在這個環境中生存下去的。就這樣,在大量的戰鬥實踐中,劉二慫從一個普通莊稼漢慢慢的蛻變成了一個能夠硬得起心腸,能夠殺得了人的具有戰鬥技巧的莊稼漢。
在一次偶然中,劉二慫結識了在他眼裏有點缺心眼兒,自己跑來投軍的張獻忠。
張獻忠是個很四海的人,随着和他的交往和接觸,劉二慫越來越佩服這個講義氣,有面子的年輕人。到了1624年的時候,劉二慫毅然決然的跟随因爲犯法而被開除的張獻忠離開了榆林鎮,準備跟随他打下自己的一片天地來。
劉二慫覺得張獻忠講義氣,有面子,所以覺得張獻忠值得跟随。他不知道的是,張獻忠對别人之所以會非常熱情的原因,不是因爲張獻忠的本性如此,而是因爲張獻忠過去在縣衙裏當捕快的時候,養成了一套爲人處世的方法和方式。
對于張獻忠來說,在榆林鎮的時候,同樣作爲炮灰,身手相對較好的劉二慫對他很有用。在戰場上有這樣一個人在自己身邊,就可以極大提高自己的生存幾率。
而到了張獻忠準備拉起隊伍擺開車馬的開始造反大業的時候,劉二慫這個有點身手的步卒就變得不重要了,反倒是那些騎術相對精湛的馬賊和逃亡邊兵的作用重要了起來,他們的身份也高了起來。
劉二慫這個莊稼漢很快就在張獻忠的隊伍裏領略了人情冷暖。可是到了這個時候,劉二慫已經沒有什麽退路了。作爲一個逃兵,他除了和在他眼裏已經變得非常勢利的張獻忠一條道走到黑之外,也沒有什麽别的選擇。
就這樣,憑借着有點軍事素養,見過些大場面,自己也有些保命的手段,劉二慫随着張獻忠的隊伍從陝西到山西,又從山西到陝西,最後又到了湖廣。
因爲劉二慫确實有兩下子,所以張獻忠給劉二慫在炮灰流民裏面安排了個小頭目的職位。劉二慫原本以爲自己恐怕一輩子要和張獻忠走到黑了。畢竟他在張獻忠部隊裏接觸到的所有官軍都打不過張獻忠的部隊。沒想到,在西平鎮這裏,張獻忠和他那幾千不可一世的馬隊(騎兵)遭遇了滅頂之災。
劉二慫一開始也準備逃跑了。不過從陝西到山西,又從山西回陝西,最後有跑到湖廣來,這幾千裏的路程全靠兩條腿跑下來,劉二慫在心理上已經絕望了。帶着一種早死早托生的想法,劉二慫沒有和其他的那些張獻忠安排在流民裏的小頭目一樣逃跑,反而和普通的流民一樣,乖乖的接受了複興軍的逮捕。
複興軍在劉二慫這個有點眼界的邊軍眼中,是個非常難以置信的存在。他在榆林鎮的時候也不是沒見過大炮開炮。可是和那些笨重,沒準頭,質量不好,殺掉自己人比殺掉鞑子還多的邊鎮小炮比起來,他認爲複興軍的大炮完全是另外一種東西。
從始至終,劉二慫都沒看到火炮在什麽地方,複興軍在哪裏。要不是後來複興軍從陣地裏列隊而出,劉二慫還以爲張獻忠的馬隊是被天雷給炸散的呢。
人一旦放棄了希望,就會變得非常的坦然。複興軍固然非常可怕,可是那種可怕是針對張獻忠那幫人的。所以在面對複興軍的時候,劉二慫表現的和一個普通流民一樣,乖乖的接受着複興軍的擺布。
等到搞明白自己和這些流民一樣,因爲沖擊軍陣所以必須承擔兩年的勞役之後,劉二慫心裏還是松了一口氣。對他來說,勞役确實很苦,可是和死亡比較起來,還是勞役比較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