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是,魏忠賢出自民間,所以他看事情,做事情,都相對于那些文官們比較實事求是。第二是,魏忠賢這個人雖然算不上聰明,可是他善于開動腦筋琢磨問題。而且,他在政治方面确實也有比較高的敏感性。
說他實事求是,這從他明知道自己肯定會和他的那些威名赫赫的前輩一樣,最終成爲一個給皇帝背黑鍋的犧牲品這件事情上就能看出來了。
這件事情,是他通過對皇帝的一個試探中肯定的。他爲了試探皇帝是不是把自己當成個犧牲品,就用太監們常用的給自己建生祠的事情試探皇帝。結果皇帝不僅贊同他的請求,而且還明确的要求在生祠裏要把自己的诨号“九千歲”給加上去。
當時,剛剛完成了一個官帽椅的天啓皇帝興奮的對他說:“朕是萬歲。你就要活到九千歲。這樣一來,朕的大明朝就可以一直交給大伴來操持了。”
從這之後,魏忠賢就知道自己的下場肯定好不到哪裏去了。
說魏忠賢善于琢磨,善于把握政治的敏感性就在于,在得到了皇帝的推波助瀾,肯定了皇帝把自己當成個背黑鍋的犧牲品之後,魏忠賢并沒有消沉下去。他反而經過仔細的考量,把建生祠這件事情,辦成了一次“有黑鍋大家一起背”的黑鍋推廣活動。
在他看來,建生祠這樣的事情,一方面可以考察地方官員們對于他的忠誠度,一方面又可以把那些表面上道貌岸然内地裏肮髒龌龊的文官們一起拖下水。
用魏忠賢那流氓無賴的價值觀來看,既然大家都是賊,那麽吃肉的時候大家都一起吃了,挨揍的時候,大家就要一起挨揍。
就這樣,這個原本是試探皇帝對自己的真實态度的建生祠活動,就變成了魏忠賢考察自己走狗的忠誠心,打擊和排斥政治對手的手段了。
最開始,他發現對于建生祠這件事情,就是自己的鐵杆狗腿子,包括湖廣巡撫姚宗文之類的家夥都不怎麽支持自己的時候,他還有些忐忑不安來着。
直到在司禮監接到了“薊遼提督閻鳴泰、巡撫袁崇煥疏頌魏忠賢功德,請于甯前建祠。”的奏本之後,魏忠賢才徹底的堅定了自己推行“建生祠察忠奸”計劃的決心。
(“遼東巡撫袁崇煥疏爲元勳功翼覆載事,奉聖旨:這本說廠臣心專籌虜,力援危疆,設險設備,屹立金湯,其懋功朕所鑒悉,合謀建祠,輿論允協,着如議行,其祠名曰元功,該部知道。”《明熹宗都察院實錄》1553頁)
從建生祠計劃開始推廣之後,魏忠賢就發現,原本他以爲最是自己鐵杆,肯定最支持自己的湖廣方面對自己的态度越來越暧昧了。
枝江王府的老劉對自己還是比較實在的。他已經對自己說過了,作爲地方藩王,無論是枝江王方面還是枝江王的女婿湖廣總兵王書輝方面,都不太好在當地推動建生祠的事情。
這樣的事情,魏忠賢還是理解的。他就是再怎麽有政治抱負,也不敢用建生祠的辦法謀求老朱家的藩王們的支持。别說魏忠賢本人根本就沒有造反的心思,就是他真有造反的心思,他最先就得先和各路藩王們保持距離。不然以朱家天子的個性,沒等自己幹什麽呢,一個勾結藩王圖謀不軌的帽子就先扣下來了。
可是湖廣官場的暧昧不清,又讓魏忠賢覺得非常的疑惑。在他心裏,原本像姚宗文這種東西,在都察院當一個咬人的狗還算湊合。他根本就不相信,像他那樣的文官真有辦實事兒幹真事兒的能耐。而且,就是在自己的狗腿子集團裏,姚宗文這個人的地位也不怎麽高。
讓魏忠賢沒想到的人。姚宗文到了湖廣巡撫的任上之後,工作幹的還真就不錯。魏忠賢不相信像王書輝那樣的靠老丈人的關系上位的“纨绔子弟”真有平叛的能耐。他還以爲武昌兵亂這個大麻煩的平定,是姚宗文這個主管湖廣軍政的巡撫做完了之後,因爲枝江王府和自己的親密關系,所以給王書輝臉上貼的金呢。
魏忠賢對于武昌兵亂基本看法是,姚宗文是有真本事的。荊州知府張宏是有大能耐的。王書輝因爲是枝江王朱術圳這個和兩代帝王以及内廷關系緊密的藩王的女婿的緣故,更主要的是因爲他和自己這個九千歲的關系很好的緣故,所以才被姚宗文和張宏這兩個比較懂事兒的文官提攜了的。
魏忠賢的想法也不能說是錯的。畢竟從宣宗皇帝以後,大明朝能夠把兵事搞明白的就一直是文官。正統朝的于謙,正德朝的王守仁,嘉靖朝的胡宗憲,萬曆朝的淩雲翼、殷正茂和李化龍,幾乎所有有本事平滅叛亂、鎮撫蠻族的人都是文官們。
最開始的時候,魏忠賢自己不也準備讓朱燮元去幹平定武昌兵亂這件事情麽?不是魏忠賢這個閹人出身的家夥也像文官們似的重文輕武,而是現實就是現實。這大明朝到了今天,可不是當年太祖成祖的時候那樣的将星雲集了。勳貴們除了吃喝玩樂别的也不精通,武将們本來就沒有那個能耐了。
魏忠賢對于姚宗文這種在自己麾下極度稀少的,居然能夠精通兵事平滅叛亂的家夥,是非常的看重的。
更主要的是,自從姚宗文主政湖廣以來,在到處波瀾起伏各種麻煩不斷,各省貢稅急劇萎縮下降的情況下,自己麾下的姚宗文主管的湖廣一省,居然能夠做到萬般綠中一點紅,連續三四年的功夫,湖廣一省的賦稅竟然全部按時按量的上繳給了朝廷。
說實話,姚宗文能夠知兵平叛,這就已經夠讓魏忠賢吃驚的了。現在姚宗文居然不僅能夠知兵平叛,這家夥在治理地方上面居然也這麽厲害,就更然魏忠賢高興不已了。
當然了,湖廣方面也不是風平浪靜的。湖廣地方士紳可是通過不少渠道讓京師的言官們給王書輝那個家夥潑了不少的污水的。什麽殘苛暴虐啊,什麽掠民吞地啊,什麽屠殺士紳啊之類的事情,就是魏忠賢也聽了個滿耳朵。
不過這事情來的快去的也快,也不知道王書輝在地方上是怎麽把那群人安撫住的。
王書輝這種纨绔子弟就知道抓錢弄地,這倒沒什好奇怪的。倒是姚宗文這個酒囊飯袋把湖廣治理的這麽好,讓魏忠賢高興的同時又疑惑不解。
畢竟,在京師的時候,姚宗文的表現,在那群走狗文官裏也隻是中下遊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