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隊伍最前方的陳建業心裏的原本是一種絕望的情緒。在看到圍觀他們的武昌百姓的喜悅表現後,陳建業的心裏不僅一片絕望,而且産生了一種不可抑制的恐怖感。
就是以陳建業這個大明王朝體制内部的蛀蟲貪官的眼光來看,武昌百姓的表現也是非常的令人恐懼的。正常情況下,被造反者掌控的城市應該是一片死氣沉沉才對。百姓對于造反者不應該這樣的擁護才對。畢竟造反者是破壞者,破壞者又怎麽可能會被百姓擁護呢。
看到武昌百姓興緻勃勃的看着自己這群落魄的俘虜,并且還有不少百姓沖着押送自己的亂兵大聲的叫好,用“好漢子”之類的稱呼贊揚這些士兵。陳建業徹底的認識到,整個武昌府的人心已經不在朝廷方面了。
迎接黃博昌一行回來的何祖賢并不贊成将朝廷的要員進行戴高帽醜化遊街。但是,全面掌握着保民軍和武昌城的複興會派遣小組的幹部們,則是堅持要這麽做。
在這些人裏,呂元浩的說法非常的實事求是。他沒有從高深的理論出發對何祖賢解釋這個決定,而是很實在的告訴他,保民軍上下也好,武昌城裏的百姓也好,都需要實實在在的了解到保民軍有保衛大家的能力。遊街,特别是把新任湖廣都指揮使司的從二品都指揮同知(陳建業官銜)拉出來遊街,可以很好的穩定民心。
何祖賢的軍事素養雖然不高,但是争人心的道理他還是懂的。他倒是不怎麽關心武昌府的百姓是怎麽想的。在軍言軍,作爲一個封建王朝的最底層武官,何祖賢也知道這麽做确實是有利于保民軍的軍心穩定。
何祖賢這個人有點啰嗦。在遊街的問題被呂元浩說服了之後,何祖賢又對處決這些人的方法表示了質疑。在他看來,像那幾百給敗兵,是不應該放走的。把他們全部砍頭可以有效的震懾武昌城裏的宵小之徒。倒是那幾個像陳建業之類的有官銜有地位的武官們,可以優待一下之後将他們放走。
聽了何祖賢的啰嗦,很多複興會的年輕幹部們已經有點要發火的征兆了。因爲在複興會裏,從來就沒有人覺得,敵軍最底層的士兵們應該承擔責任。
他們接受的都是王書輝的科學社會理論思想的教育。他們都清楚的知道,在封建社會裏,底層士兵的所有行動都是被動的。應該負責任的人,恰恰不是這些被強迫和被半強迫走上戰場充當炮灰的士兵,而是那些奴役這些士兵,驅使這些士兵,強迫這些士兵成爲炮灰的封建官僚們。
何祖賢是封建時代的人,封建時代的人的一個思維特征就是特權思想。更具體的說就是“刑不上大夫”的封建特權思想。不管是什麽事情,不管誰是主導者,封建社會的人和具有封建思想的人,都不會把問題出現的責任往身處高位的人身上去找。
甚至就是在軍事沖突中,在敵對的環境中,封建軍隊的頭領們往往想的都是對失敗一方的士兵們進行屠殺以此來震懾敵人。而對于同一階級出身的敵軍的首領,他們往往也想着能不能招納對方。就是不能招納對方,他們一般也會将失敗者放走,希圖在統治階級内部獲得一個愛才重才的名聲。
西方人有戰敗方用金錢贖取被俘軍官的習慣。這是因爲那些軍官都是統治階級的一員。在《三國演義》裏也有“過五關斬六将”的典故。這也是因爲關雲長本身就是一位侯爺。所以,不管關雲長的做法怎樣的損害了曹相國的利益,但是從統治階級利益一緻性的角度出發,曹相國也不得不放走侯爺關雲長。
所以說,從階級立場的角度出發,何祖賢和複興會的軍官們是完全的對立的。何祖賢根本就沒辦法理解複興會軍官們的思想,複興會的軍官們也對何祖賢的想法極度的反感。可見階級矛盾這個東西,是随處可見的。
當然了,這也是爲什麽複興會的軍官們能夠在保民軍中取得士兵和基層軍官們的全面支持,而何祖賢已經徹底的淪爲吉祥物的原因。
因爲目前還需要何祖賢這個吉祥物的存在,所以黃博昌不得不出面向何祖賢解釋了一下保民軍這麽做的原因。
已經非常熟悉何祖賢想法的黃博昌提出了一個讓何祖賢不得不贊同的理論。因爲黃博昌告訴何祖賢,大家現在的做法實際上是何祖賢大都督的“故智”。畢竟,保民軍在四個月的時間裏不停的膨脹,公開的處死朝廷大員,是一種斷大家退路的辦法。
複興會組織宣判大會已經是駕輕就熟了。在複興會的統治區域内,宣判大會的理論基礎是階級對立。在非複興會的統治區域裏,宣判大會的理論基礎則是利益對立。
也就是說,在已經全面納入到複興會的管理體系内的地區裏,複興會對民衆進行的是比較深刻的階級教育。而在非複興會的地區裏,複興會對民衆進行的則是利益教育。
和階級教育不同,利益教育是一種最直接的通過利益關系分析矛盾從而建立簡單邏輯的過程。以對陳建業的批判爲例,複興會幹部并不會對武昌群衆揭露封建社會裏深刻的統治階級和被統治階級之間不可調和的全面矛盾。
他們把武昌百姓現在穩定富足的生活和保民軍聯系在一起,然後再把調查團對保民軍的進攻和武昌府百姓現在的生活聯系起來,從而建立起一個:保民軍維護大家的生活,而調查團進攻保民軍就是要破壞大家的美好生活的簡單邏輯。
聽到有人要把你的好日子破壞掉。聽到有人要對你進行高額征稅,搶走你家走後一顆糧食。聽到有人要把你工作的崗位,把你全家人的飯碗砸掉。聽了這樣的消息不感到憤怒的肯定就不是正常人了。
所以,陳建業等人就這樣在幾萬人的聲讨中被吊上了絞刑架。
不得不說,随着陳建業等人在百姓憤怒的呼喊中被吊死,武昌府已經徹底的從大明王朝的土地上獨立了出來。
六萬多名武昌府的百姓,在精神上已經變成了徹徹底底的造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