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兵核饷”一直是文官大佬收拾和轄制武将系統的一個法寶。無論是在邊軍還是在京衛或者是在地方衛所中,吃空饷都是武官們賺錢的一個重要渠道。這種事情就和文官們的“飄沒”是一個道理,是一個大家都在遵循的潛規則。
當然了,很多武官們的吃相,像很多文官一樣非常的難看。據說兵部方面曾經對毛文龍的東江鎮“飄沒”達到六層左右。也就是說,一百兩銀子,發出兵部的時候已經變成四十兩了。這裏面還不包括戶部衙門的“飄沒”呢。
自然而然的,武官們對文官們的所做作爲也會有學有樣。就以京衛來說吧,号稱三四十萬的京衛,實際上基本已經沒有一個能夠拉出去打仗的正經士兵了。京衛本身實際的士兵,最多十萬人。這十萬人也完全的變成了各種勞役和家奴。
也就是說,負責守衛大明朝心髒的京衛,吃空饷能夠達到三分之二這麽高。一個千戶所裏,能夠拉出兩三百個已經變成力工的士兵,那就是好的了。經常就是兵部的官員前來點驗兵額的時候,各級武官們就開始到處搜羅京師附近的乞丐和流民充數。
對于京衛的“奇葩”,戚元彪就已經領教的足夠了。可是京衛再“奇葩”,點驗兵額的時候,那些充數的乞丐流民,怎麽說也能穿上件破破爛爛的鴛鴦襖,拿上杆生了鏽的長槍吧。可人家襄陽衛做的比京衛做的可出格多了。
襄陽衛不僅士兵明顯數目不夠,而且就是前來點驗的士兵,也都是穿的普通的百姓衣服。他們中至少有一半人,手裏面甚至連個兵器都沒有。
就是襄陽衛本衛的千戶所士兵,看起來光鮮些吧。可是那個光鮮也假的厲害。離得遠遠的,戚元彪就發現許多本衛千戶所的士兵,拿着的武器都是些葬禮上用的那種白色的錫箔紙糊出來的武器。
看明白了這個奧妙,襄陽衛指揮使身上的那件鐵甲爲什麽看起來非常的古怪,戚元彪心裏就有數了。
戚元彪真的很難理解這些地方衛所怎麽會這樣糊弄事情的。要知道,地方上的衛所兵也是承擔着防衛地方的任務的。時不時的,地方衛所也要幹一些清繳山匪土賊之類的工作。
襄陽衛的這幫乞丐兵,在一群拿着紙糊的武器,穿着紙糊的盔甲的軍官的領導下,根本就沒有防衛地方的能力。他們的對手總不會是死人吧。
本來應該有五千六百人的襄陽衛,好像是廢了很大的力氣,才湊出三千來個人來。就是戚元彪這種隻會背兵書的假冒僞劣的武官,也認爲這群人是相當的不靠譜的。反正要是讓戚元彪領着這麽群奇葩去打仗的話,戚元彪甯可自殺,也不會接受任務的。
面對着這三千來個瘦骨嶙峋,破衣爛衫,在冬季的寒風中簌簌發抖的襄陽衛所士兵。戚元彪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挑選精兵的興趣了。
戚元彪能夠把《紀效新書》背的滾瓜爛熟,自然知道《紀效新書》特别重視選兵。《紀效新書》開篇第一句話就是“兵之貴選。”(《束伍篇》)認爲選兵“其法惟在精”(《柬伍篇》),反對“用城市遊滑之人”,“奸巧之人”,主張用“鄉野老實之人”。
對于選兵的具體标準,認爲“豐偉”、“武藝”、“力大”、“伶俐”四條既不可廢,亦不可專恃,“惟素負有膽之氣,使其再加力大,豐偉伶俐,而複習以武藝,此爲錦上添花。”(《束伍篇》)
然而這樣的人不易選到,相比之下,最主要的條件是“必精神力貌兼收”,因爲武藝差可以教習。對于選來的士卒,要根據各自不同的特點發給他們兵器,“皆當因其材力而授習不同”,“如藤牌宜于少壯便健,狼筅長牌宜于健大雄偉,長槍短兵宜于精敏有殺氣之人。”(《束伍篇》)
在戚元彪眼裏,襄陽衛的士兵,比起京師乞丐來還有些不如。選這些人當兵,除了浪費時間和精力之外,沒有任何的意義。
在開始對襄陽衛的士兵進行“點核”之前,戚元彪就專門詢問過本地錦衣衛千戶所的一個錦衣衛。據那個錦衣衛說,在湖廣省内,襄陽衛就是除了已經叛亂的武昌衛之外,實力最強的地方武裝了。
看過了湖廣第二強兵的襄陽衛所兵之後,戚元彪算是徹底明白爲什麽當年戚繼光大帥會放棄爲數衆多的江南衛所兵,自行招募像自己的老爹那樣的義烏礦工當兵了。
聽了戚元彪的報告之後,姚宗文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懼的。他喜的是,既然湖廣地方的軍衛如此的破敗,那麽王書輝的荊州衛也肯定好不到哪裏去。這就是他給王書輝上眼藥,爲難王書輝的好借口。
他懼的則是,出京前魏忠賢已經明确的囑咐過他了。自己到了湖廣上任之後在軍事上的任務主要在兩個方面:一個是在各個方面給東林黨黨徒程紹找麻煩。給程紹的平叛工作設置障礙。另一個則是自己必須整理好湖廣地方的武裝,在程紹倒黴了之後,自己就必須頂上去,接手那個平叛的爛攤子了。
所以,姚宗文想到自己可以整治王書輝的喜悅都沒維持超過三秒鍾。姚宗文的腦袋就已經被湖廣地方軍務的糜爛給占據了。他對于這種狀況的準備到底還是不足。一時間他不知道怎麽才能完成魏忠賢交給自己的任務了。
與整人出氣相比較起來,姚宗文更重視的當然是魏忠賢的信任了。他可是知道的,魏忠賢的用人觀相當的實際。九千歲可是非常講究實際成績的。你要是不能完成任務,甚至是不能把任務完成的漂漂亮亮的,那麽你屁股底下的位子就會坐不穩。
姚宗文深知,魏忠賢在用人上是非常講究“能者上庸者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