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人隻是口頭上站在勞苦大衆方面,而在行動上則另是一樣,他就是一個口頭革命派,”
“如果不但在口頭上而且在行動上也站在勞苦大衆方面,他就是一個完全的革命派。”
“我們複興會所有的會員,必須要做一個完全的革命派!”
“我們複興會的使命,就是要領導勞苦大衆,徹底的打倒反動派!”
——1622年·王書輝·《複興會的土地政策就是土地革命》
公元1622年的松滋縣城,看着破敗不堪。
倒不是說松滋縣的城牆如何的斑駁破敗了。外面看着,松滋縣的城牆狀況還算是良好。可是,空無一人的街道,把守在城門口的,無精打采,瘦弱不堪,穿著破破爛爛的号衣的守城兵丁,卻給顧君恩這樣一種感覺。
兩個像條癞皮狗一樣的兵丁,還想要湊到馬車旁邊來弄些外快呢。可是,他們很快就被一個複興軍戰士用刺刀逼到一旁,腦袋上也挨了兩槍托。
複興軍的戰士們,已經有了非常強烈的軍人榮譽感了。這和他們長期的訓練,不停的學習,不間斷的幫助群衆,樹立起人民子弟兵的觀念,有着直接的關系。
他們已經把自己看的非常的重要,認爲自己是救亡天下窮苦百姓的重要力量了。幾次接觸過大明朝的兵丁之後,複興會的戰士們對于一切大明朝的兵丁都非常的鄙夷。認爲他們根本就不配被稱爲士兵。複興會的戰士們普遍認爲,他們的存在,是對軍人這一崇高身份的侮辱。
顧君恩看到車外的這一幕輕輕的搖了搖頭。作爲一個大明朝的讀書人,顧君恩對于王書輝大搞先軍政治,對一切複興會的成員都進行軍事化訓練和管理的做法,必然的有着一些不贊同。
可是,在複興軍裏,就是最低級别的列兵,也熟知曆史。他們能寫能算,愛學習,愛讀書。這讓顧君恩又很難說出複興軍是一群粗鄙武夫的話來。
在顧君恩心裏,他是把王書輝看成是實行秦政的人物的。
王書輝爲了讓顧君恩能夠更好的接受到深刻的教育,爲了讓士紳們對于顧君恩能有一個正确的認識,專門的安排了顧君恩的排場。精緻的四輪馬車,一個排軍容整齊的士兵,就是顧君恩的排場了。
整個松滋縣的街道上,現在一個行人也看不到了。因爲所有跑到縣城避難的災民都被複興會吸納。所以,松滋縣城裏倒是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幹淨”。一個總人口不過三四萬的小縣城,超過一半的人都離開了。在災年裏,縣城必然是這樣一幅蕭條的景象的。
原本這個情景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可是,身處複興會,眼看着複興會在一個月左右的時間裏,就建成了一座新城,建起了五個大農場,把近兩萬的災民安排的井井有條。再看到代表着大明朝對松滋縣的統治的松滋縣城一片蕭條。顧君恩心裏也不自覺的産生了“天命不在大明”的感覺。
廢了半天的力氣,問了好幾個人,顧君恩一行才打探清楚伍家府邸的位置。把王書輝的帖子遞給一個倨傲的門房之後,顧君恩一行就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顧君恩對于自己将要受到的冷遇,是有心理準備的。他現在并沒有把自己放到王書輝的幕僚的位置上,而是把自己當成了一個初秋戰國時代的說客。實際上,在他心底深處,他是強烈的希望能夠幫助松滋縣的地主士紳們,免除一場滅門之災。把他們引導到用土地換資金設備,發展工商業的正确道路上去的。
在複興會不過呆了不到一年的時間。顧君恩就已經習慣了複興會的快節奏生活了。
在複興會裏,無論是什麽問題,無論是什麽事情。隻要一句話說到了,這事情是怎麽回事,立即就會有相應的人來回答。這個問題怎麽辦,立即就有相應的人來解決。不管這個人回答的對與不對,這件事情解決的好與不好,複興會的幹部們,至少工作起來的速度,是非常的快速的。
顧君恩最初還有些不習慣複興會的這種工業化的快節奏。可是,在複興會呆了這麽不到一年的時間之後,顧君恩對于地主士紳們的這種晾人、給下馬威的虛架子和慢節奏,就變得相當的不耐煩起來了。
在顧君恩心裏,他覺得自己是來救這些地主士紳們的命的。這些地主士紳還真夠沒有眼力價的。
看了一下馬車裏的時鍾(目前複興會的工業最高成就,就是這款每天的誤差都有十分鍾以上的,有現代挂鍾那麽大的機械時鍾。别看誤差驚人,可畢竟是批量生産的啊。),自己已經白白的等了有一個鍾頭半個時辰的時間了。伍家的大門還是關的死死的,紋絲不動。
就在顧君恩準備再次和那個倨傲的門房交涉的時候,伍家大門旁邊的一個小偏門打開了。一個青衣小帽,鼻孔朝天的小厮大步的走了過來,對顧君恩說道:“我家老爺說了,看在顧先生同是斯文一脈的份上,請顧先生入府一見。這些粗漢就在外面候着吧。”
聽了這話,顧君恩看了看那一排在馬車邊站着整齊隊列的複興軍戰士。他發現,大家對這個奴仆的侮辱毫無反應。
其實,一方面是這些戰士聽不太懂這個小厮說些什麽。另一方面,在這些戰士心裏,是真心的瞧不起這路地主的狗腿子的。複興軍的戰士,基本上都參加過“清繳流匪,清除地主,建立基地村”任務。對于這路狗腿子,基本上人人都殺過幾個。他們被群衆送上絞刑架時的醜态,戰士們已經見過太多了。
顧君恩走進伍家大宅的時候就知道,伍家絕對是那種當下大明朝裏最爲典型的,被複興會稱爲最反動的”官僚地主”的家庭。
顧君恩記得,王書輝在複興會裏曾經說過,“這些官僚地主長了一個石頭腦袋,他們堅定的認爲,天底下最大的利益就是自家的利益,天底下最大的道理就是他們的道理。一切有利于人民,有利于國家,甚至就是有利于大明朝的事情,隻要和他們的利益相違背,他們就會毫不猶豫的跳上來像瘋狗一樣撕咬。”
所以,看到雕梁畫棟,體制森嚴的伍府建築的時候,顧君恩就對此行的結果感到非常的不樂觀了。
果然,剛到了正廳,還沒等雙方互相問候呢,一個身材肥胖,穿着一身綢緞衣服的老頭就用嘲弄的口吻問道:“怎麽,那位王大貴人堅持不下去了麽。呵呵,我就知道,那個冤大頭是不好做的。哈哈哈!”
顧君恩聽了這話,都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才好了。他是覺得王書輝已經把屠刀架到這些士紳的脖子上了。他是前來救他們的命的。而這個老匹夫卻覺得是王書輝堅持不下去了,派了自己來向他們低頭服軟的。雙方的認識差距實在是天差地别。
看到顧君恩驚訝的表情,伍朝宗心裏是非常的快慰的。這一個月來。他可是命令自家的家丁和縣城的衙役們,把所有跑到縣城來避災的災民,全都趕到王書輝哪裏去了。他可是一心的等着王書輝前來讨饒,準備好好的利用災年,在王書輝這個大頭鬼頭上好好的賺一筆高價糧食的錢的!
“伍先生怕是誤會在下了。在下非是爲了王大人而來,而是爲了松滋縣士紳的身家性命而來。”
顧君恩沒有理會伍朝宗的失禮,直接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之後從容的對伍朝宗說道。
“哈哈,王書輝果然是個不牢靠的黃口小兒,派了你這麽個毛都沒褪盡的書生,跑到老夫這裏做說客了麽!你還真以爲你是張儀蘇秦不成。”伍朝宗繼承了祖宗的家業,卻沒繼承祖宗的智商。他祖父伍文定能文能武,他沒繼承伍文定的文采學問,卻把他祖父帶兵的丘八脾氣繼承的淋漓盡緻。
顧君恩在心裏歎了口氣,對于伍朝宗感到絕望了。他決定不和這個粗鄙的土棍做些徒勞的口舌之争。顧君恩對伍朝宗說道:“伍先生大災之年躲在城裏。恐怕不知道城外伍家的土地,已經全部都王大人占了吧?”
“你說什麽!”伍朝宗和一切的地主一樣,一聽到自己的地被奪了,第一反應就像命根子被人猛踹了一腳的感覺。那可是一種“雞飛蛋打”的蛋疼感。
顧君恩看到伍朝宗的反應之後,認真的對他說道:“王大人手下現在有三千精兵。對于王大人手下兵丁之精銳,伍先生是感受最深的吧。畢竟當初王大人在收攏難民的時候,伍先生已經派出家丁和王大人的兵丁交過手了。”
說起來,伍朝宗對于複興軍的精銳還真的有很直觀的感受。他可是在城牆上,親眼目睹了自己和七家地主組織的四百多精壯家丁,是怎樣在一個匪夷所思的遠距離上,就被四五十個複興軍打出的排槍,給徹底的打崩潰了的。
但是,顧君恩的話,不僅沒讓伍朝宗認識到自己處境的危險,反而倒是激起了他作爲兵部尚書嫡孫,松滋武力第一大地主的惱羞成怒。畢竟,他家的家丁在那場沖突中的表現,深深的讓他在松滋士紳面前丢了個史無前例的大臉。
土地被占的憤怒和被人侮辱的羞惱,嚴重的降低了伍朝宗本來就不高的智商。他立即就吩咐左右,把正在滔滔不絕的向他介紹着土地換資金,土地換設備,大搞工商賺錢策略的顧君恩,立即用亂棍趕出門去。
坐在馬車上,望着一大群伍府的精壯家丁,被複興軍的一排戰士用步槍指着逃進府去。顧君恩心裏充滿了挫敗感。
他不知道是要爲自己的口才感到失敗,還是對天底下所有士紳的命運感到絕望。因爲他知道,至少在松滋這塊土地上,士紳們是馬上就要被滅絕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