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幾百年後的中國人不同,明朝末年的中國人沒見過,也沒有機會見識,什麽叫資本主義國家。資本主義的國家形式和社會結構是什麽樣的,沒有一個人能看到。在17世紀,世界的主流,仍然是封建制度。
在本時空裏,近代文明的發源地,歐洲主要國家還在努力掙脫中世紀的蒙昧和黑暗。
倫敦、巴黎、馬德裏等歐洲國家的“大城市”裏的人,還因爲沒有完善的城市排污設施,每天和糞便垃圾生活在一起。西方世界的人民,在完全處于巫醫狀态下的“西醫”幫助下,傳染病肆意爆發,瘟疫橫沖直撞。對于西方世界的人民來說,完全是一種常态。
後來的資本主義制度的代表,西方世界的“明燈”,美利堅。現在還是歐洲各殖民國家的殖民地。
所以,作爲一個先進政黨的領導者,王書輝沒有辦法告訴大家什麽叫資本主義,沒辦法告訴大家怎麽避免資本主義的危害性的問題。因爲他即使說了,複興會的會員也理解不了。
王書輝深刻的知道,“要想知道梨子的味道,你就必須要親口嘗一嘗”的道理。所以,他采取的辦法就是,爲明末資本主義的發展和成熟,提供一切必要和必須的條件。
這就是他爲什麽對枝江商盟那麽遷就的原因。
資本主義有什麽不好,資本主義對于工人階級的壓迫和剝削多麽可怕,王書輝需要一個反面教材來教育複興會的會員們。
封建主義有多壞,封建制度有多腐朽多堕落。有現在已經開始走下坡路的大明王朝當反面教材,有史書上大量的曆史材料做例子。有現實的生活經曆和經過了曆史唯物主義教育的複興會的會員們,全都能夠深刻的認識和了解。
但是,資産階級有多壞,資本主義制度由多野蠻多殘酷,别說這些泥腿子出身的明代草根們了,就王書輝這個現代社會的無産階級,也沒怎麽全面深刻的見識過。
所以,樹立起枝江商盟這個可以控制的靶子,就是王書輝這個社會科學的研究者,進行的一場,标準的控制實驗。他就是要催熟一個資本主義集團,來做一個複興會會員的反面教材的。
王書輝肯定不會在這個時空的中國建立資本主義的社會制度。都不說資本主義的邪惡性,也不提資産階級的罪惡性問題。單純的從民族感情出發,王書輝不想讓中國人,像十九世紀的西方主要國家的人民一樣,經受一遍資本主義初期原始積累階段的血淚生活。
讓中國人,像恩格斯說的那樣,幾代幾代的人民,都被作爲工業資本家的消耗性材料,沒兩三年就消耗死亡一批。王書輝可沒有這樣的鐵石心腸。他承受不了這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手中。
王書輝認爲,最理想的社會制度就是21世紀中國的社會制度。就是社會主義的初級階段,就是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制度。
這種社會制度的好處是,國家的核心意識形态和經濟模式,是社會主義的。資本主義的生産關系,資本主義的組織模式,資本主義的意識形态,可以作爲一種活躍市場經濟,刺激國有經濟發展,警惕執政黨和作爲國家主體的人民的,補充性的、競争性的,反面教材式的勢力,存在于中國社會。
如果想要做到這一點,隻要在中國培養出一小批力量弱小的資本主義的勢力。那麽在明朝末年這個大環境中,建立一個類似于現代中國的社會制度,在理論的條件上就是成立的。
在曆史上,中國人民不就是看清了封建主義(軍閥和地主)和資本主義(帝國主義和官僚資本主義)的真面目之後,選擇了更爲先進的社會主義制度的麽。
王書輝相信一點。和建國前的中國一樣,脫胎于封建地主階級的明代資本主義勢力,最後肯定會和建國前的資本主義勢力一樣,要不就變成帶有濃厚封建味道的民族資産階級(張骞等人),要不就會變成封建官僚和外國勢力的幫兇,官僚資産階級(解放前的蔣宋孔陳四大家族)。
王書輝相信,在複興會這個革命性的組織的幫助下,中國人民最終還是會做出曆史的選擇的。
王書輝現在要做的事情,就促進枝江商盟這個資本主義的組織,進一步的發展壯大。他要帶領着全體複興會員,像實驗人員觀察小白鼠一樣,全方位的監控和觀察枝江商盟這個小白鼠的方方面面。
要不是有這樣的原因,通商處怎麽會輕易的就在情報處獲得相關的情報呢。王書輝早就給情報處下了命令,讓他們對枝江商盟進行了全面的滲透。甚至于,像李銘之家裏,都有情報處的情報員潛伏觀察着。
王書輝早就推測,枝江商盟要面臨的是兩個方面的困境。一個是枝江商盟内部的問題,一個是枝江商盟外部的問題。
枝江商盟的内部問題,主要是因爲這些新興的資本家,絕大部分,本身就脫胎于封建地主階級。他們本人可能會因爲建立了資本主義性質的企業,逐漸的進化成爲資産階級。可是,他們的出身決定了,他們的家族,他們的所有家人,無論是從思想上還是從生活上,全都是封建地主階級的落後模樣。
資本主義和封建主義的沖突,首先會出現在他們的家庭内部,家族内部。
枝江商盟的外部問題,主要是這些新興資本家和明末社會主流,掌握着國家政權的純封建主義的勢力,和明朝末年,江南地區的帶有着濃厚資本主義的性質,但是在本質上仍舊是封建地主階級的江南商團之間的矛盾。
在曆史上,被稱爲資本主義萌芽的江南地區的經濟勢力,本身就是封建地主階級。而且還是最爲腐朽和堕落的,官僚地主階級。曆史上,雖然明末的商業空前繁榮,已經形成了晉商集團,揚州商團集團,江南商團集團和海上貿易商團集團。但是,明朝中央政府,卻不能在空前繁榮的商業上獲取任何的收益。
造成這種現象的主要原因就是,明政府的政權,在整體上已經被這些商團集團的代表全面的把持了。
出身于南方的官員,無論是浙黨、楚黨還是東林黨,實際上都是南方商團集團的利益代表。而出身北方的官員,則絕大部分是晉商集團的利益代表。
事實上,隻要詳細的考察一下明朝末年把持着政府權力的官員們的出身,我們就可以發現,這些官員要不本身就是這些商團勢力的一份子,自己的家族和家庭也參與這些經濟活動。要不就是從進入仕途開始,就受到這些商團勢力的資助,最後走上高位的。
說起來,在明王朝的政治結構中,隻有宦官勢力,是完全忠于皇權力量的。就連錦衣衛這樣,權力完全依附于皇權的特務機構,從萬曆年間開始,也變成了官僚集團和官僚集團背後的勢力所掌控的政治工具了。
可以這樣說,明朝末年掌握國家權力的文官集團,本身具有兩種屬性,它出身于封建地主階級占有了大量的土地,主要成分是封建主義的。但是,與此同時,這些官僚的家族,也在不斷的參與商業活動,建立了大量的工坊工廠,積極的參與海外貿易和國際貿易(晉商和關外野蠻人的商業活動、江南商人和海盜、海商、紅毛人的商業活動)。所以,它本身有具有資本主義的性質。
枝江商盟的外部問題,就是和這樣一個勢力龐大的明末文官集團,這個徹徹底底的利益既得集團之間的矛盾。
不過,從目前來看,枝江商盟這個新興資本家的組織,首先爆發的是它的内部問題。四家紡織企業管理層的大換血,就是枝江商盟出現内部問題的具體表現。
就在協成布莊和複興會發生沖突後的第三天,王書輝剛剛開始向複興會常委會布置相應的,詳細觀察枝江商盟,這個新興資本主義勢力的發展過程的作業的時候。枝江商盟的會首司馬峰,就遞帖子,要求約見王書輝。
作爲複興會主要的人口供應者,司馬峰和王書輝的關系是比較密切的。一方面,是王書輝比較欣賞司馬峰身上,很像現代社會創業者的那種氣質。另一方面,則是因爲司馬峰對于王書輝相當的畏懼,和王書輝合作起來誠意十足的緣故。
司馬峰在王書輝的辦公室裏一見到王書輝,照例要先做兩件事。第一件事情,是要向王書輝抱怨一通,人口買賣多麽多麽的不好做,各種刁難各種壓力是多麽多麽的多。司馬峰這麽做的目的,主要是向王書輝表功,希望王書輝能夠記住他爲複興會做出的貢獻。
第二件事情,是要向王書輝抱怨一下複興會的金融政策。什麽複興銀行太霸道,隻能用土地和股份才能換到資金啊。什麽複興會的通商處太死闆,隻能用複興銀行發行的銀元才能買到機械和相關的技術服務啊。什麽複興會的船廠太過分,木頭做的船賣出了金子做的船的價格啊(江北船廠已經可以全面自産,小噸位的鐵肋木殼,蒸汽和風帆混合動力明輪船)。
反正他表完了功,訴完了複興會給他的各種委屈之後,才會說起正題來。
當然,王書輝對于司馬峰的表功和訴苦,完全是不爲所動的。
倒不是王書輝沒良心,而是王書輝認爲,給枝江商盟,無障礙的提供市場價格的蒸汽機械,就是複興會在履行,“用人口換機械”的合作條件。另一方面,作爲世界上唯一一個能夠生産蒸汽機的組織,複興會把蒸汽機械和相關的金融服務條件定的高些,也完全符合經濟規律。
畢竟在現在乃至未來的上百年的時間裏,隻有複興會具有批量化生産蒸汽機械的能力。在這上百年的時間裏,掌握了時空門的王書輝,一直要面對的是一個供小于求的賣方市場。
複興會的定價高,是一種再正常不過的經濟手段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