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會感到憤怒。有人會感到恐懼。有人會感到茫然。但是,無論是憤怒,恐懼,還是茫然,這都是正常人的反應。
聽到有人要攻擊複興會,搶劫自己的财富,威脅自己的生命的時候。王書輝的反應卻不是正常人的。他的反應比較喪心病狂。他感到無比的高興,十分的興高采烈。
王書輝爲什麽會是這樣的反應的。這和複興會目前的情況有關系。
王書輝在複興會上下大力開展整風運動,提高複興會整體的政治意識之後,複興會的會員們正在面臨一個意識進化的過程。要知道,爲某個具體的人效忠,爲某個具體的人的利益而奮鬥,這是封建時代的古人們比較容易接受的觀點。或者說,這種思想一直存在于他們的腦海之中。
整風運動開展之後,“人民,就是天底下所有受苦受難的窮兄弟”這個概念,雖然被複興會确立起來。進一步的,複興會是要爲“人民”服務,要爲“人民”的利益而奮鬥,要爲“人民”的謀幸福,要爲“人民”出汗流血和獻身的組織,這個概念雖然也可以通過教育樹立起來。但是,即使有何傑等一批榜樣人物存在,要把傳統的落後的爲個人效忠的思想,進化爲先進的高尚的爲人民服務思想,這不是一個簡單和容易的事情。
即使在複興軍内部,很多幹部和士兵,也認爲複興軍的助農幫農行動,是複興會收買人心的舉措。
“爲人民服務”,“軍民魚水情”的理念,僅僅是浮在表面上,還沒有滲透到複興會所有會員的人心之中。
毛老人家說,“沒有比較就沒有鑒别。”對于王書輝來說,不僅複興會的會員、複興軍的指戰員,需要現實的實例來教育,使他們做到理論和實踐相結合。就是被複興會幫助的,複興會下屬的各基地村的群衆們,也需要現實的實例對他們進行教育。
但是,枝江地區的土匪武裝已經被複興會主動殲滅,芷江縣政府僅有的十幾個弓手衙役,也被複興會牢牢的控制。想要找出反面教材,真還不是個容易的事情。
作爲政府軍的荊州衛和作爲土匪武裝的詹家寨,正是在王書輝現在需要的反面教材。正當自己需要用反面教材,來對複興會會員、複興軍指戰員和複興會控制的普通民衆,進行現實的教育的時候,他們自己一頭撞了上來。這簡直就是太及時了。
作爲複興會的首腦,複興會主席王書輝,不把這次荊州衛和詹家寨的陰謀進攻當成一盤菜,反倒是認爲這次進攻,是一次很好的現實教育。荊州衛和詹家寨正好是兩個很好的反面教材。因爲王書輝知道,沒有政府支持的純土匪和有政府支持的半土匪是什麽樣的。民諺有雲:“賊過如篦,兵過如剃”。荊州衛和詹家寨的聯合,真的是連賊帶兵一起準備齊全了。
但是,不像了解實際情況的他那樣安然,複興會的大部分會員們,複興軍的大多數戰士,都對政府軍,也就是所謂的“朝廷大軍”,有着很大的畏懼感。
在軍事委員會的會議上,除了幾個出身于邊軍衛所的流民幹部之外,大部分軍委會常委,都表現的忐忑不安。
聽完了情報中心的彙報之後,延安衛出身的張大力和中衛出身的張寶樹都覺得匪夷所思。這兩個人都是明王朝戰力最強的北方邊軍衛所出身。他們是深知大明朝的衛所兵都是什麽樣的。
即使是他們所在的,明王朝投入了大量人力和财力的九邊防線上的衛所裏,衛所兵都已經爛透了。九邊強軍,早就變成了由各個軍頭的家丁們驅使向前的炮灰士兵了。
在他們看來,内地的衛所兵,實際上就是連普通農人都不如的農奴。荊州衛的武官們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手下的士兵是什麽樣子的。他們用農奴,進攻日夜操練,使用着本時空難以想象的先進兵器,營養充分,軍饷豐厚的複興軍,怎麽想怎麽是一種蚍蜉撼樹一樣的瘋狂舉動。
荊州衛衛所兵的出動,在張寶樹和張大力看來是瘋狂的自殺行爲,在其他不了解明軍實際情況的軍委常委看來,則是對複興會有着極大威脅的軍事行爲。不過,讓王書輝比較安慰的是,在後面的發言中,沒有一個人認爲,應該對荊州衛和詹家寨進行妥協的。
軍委會代表陳封說道,“我認爲,針對這種情況,“七步走”的原則先要施行起來。一方面我們要派出人手,對荊州衛和詹家寨的實際情況,立即展開偵查。另一方面,我們也要立即派出測繪人員,對他們可能的進攻路線,進行詳細的測繪。必須要把“七步走”原則中的第一步“敵情偵察”和第二步的“戰場設定”,提前落實下去。”
陳封的意見中規中矩。受的都是相同軍事教育的其他軍委會成員,都不由自主的點着頭。
情報中心主任李二牛則說道,“必須要把外敵入侵的情報立即傳達給各個基地村的民兵組織。多虧去年農閑的時候,位于周邊地區的基地村都進行了堡壘化建設,不然的話真的要抓瞎了。”
王書輝聽到李二牛說外敵入侵,心裏還覺得有些别扭。在他看來,對于明王朝來說,隻有野豬皮才算得上是外敵入侵。甚至從野豬皮建州衛的官方名稱上講,野豬皮也隻能算得上是明王朝内部的叛軍勢力而已。
複興會軍委會的代表和各營主要軍事幹部,在這裏一本正經的把正規的明王朝的衛所兵和土匪武裝,統稱爲是外敵入侵。王書輝覺得有些别扭,但是,這些複興軍的軍官們卻覺得理所當然。
複興軍總政委孟離說道,“部隊的思想動員也要立即開展起來才行。”轉頭看着王書輝,孟離問道,“師尊,這次的思想動員怎麽進行,請師尊明示。”
王書輝聽了這話,覺得有些不高興,他不動聲色的問道,“你們政治部覺得這次的思想動員應該怎麽進行。”
孟離看了看坐在他身旁的複興軍副總政委、第五步兵營總教導長唐亞峰,試探着說道,“是不是還是按照以前的思想動員那樣,把保護大家自己來之不易的好生活、好日子,作爲這次思想動員的要點。”
唐亞峰是跟着王書輝下過鄉的人,在王書輝身邊呆了一段時間之後,他覺得自己已經摸到了師尊的脈搏了。他認爲,自己的師尊是一個很注重“大義名分”的人。他下意識的就覺得這個原來的“保護自己來之不易的好生活好日子”的思想,不夠大氣,沒有把複興軍的正義性展現出來。
可是,即使是這樣,他也沒有把剛剛結束的整風運動的核心觀點,和複興軍的思想動員結合起來,進行認識。
唐亞峰發現王書輝把目光轉向了自己,他不自覺的就有些畏懼,下意識的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我覺得這個内容不夠好,要不要把‘替天行道’的說法,作爲本次思想動員的要點。”
王書輝剛開始聽了孟離的話就已經很不高興了。他覺得經過三個月的整風運動,樹立了那麽多的典型人物,最起碼,處于整風運動核心的複興軍的政工幹部們,應該認識到,爲人民服務的概念,是要貫徹到複興軍的每一個行動中的。可是,作爲複興軍政工幹部的總負責人,孟離的表現令他失望。
他看向唐亞峰的時候,是覺得唐亞峰和自己一起下鄉,了解了那麽多的民間實際情況。他應該具有更好的表現才對。沒想到,唐亞峰的表現還不如孟離呢。孟離提到士兵的個人利益,這還算是一個實事求是的觀點。唐亞峰提出了個狗屁不通的替天行道,連唯物主義的基本立場都沒有了。
王書輝這個時候也不再試圖引導他們的思想了,他壓着心裏的火兒,沉聲問道,“唐亞峰,經過了三個月的整風,其中有一個月的時間,就是專門的學習《萬物一統律》和《萬世歸一律》的。你說替天行道,這個天的概念,我在書裏也好,在自然課上也好,在整風課上也好,到底是怎麽講的,難道你忘了麽!替天行道,你要替空氣和陽光行道麽!你要替空氣行什麽道,你來告訴我一下!”
一聽自己的師尊提到《萬物一統律》和《萬世歸一律》,唐亞峰就知道壞菜了。剛才在師尊目光的壓力下,他光想着,怎麽把動員的思想,弄的高端大氣上檔次一些,就順嘴把最近文工團正在演出的《水浒故事》裏宋江的口号,給順嘴秃噜出來了。反倒忘了自己在自然課上學的,天空是空氣在陽光下的折射出來的概念,給忘記了。自己居然犯了唯心主義的錯誤。
一想到這裏,唐亞峰一下子就慌了神,他磕磕巴巴的說不出話來,不敢回答王書輝的問題。
王書輝的話,倒是給複興軍總政委孟離提了個醒。最近剛剛結束的整風運動的内容,一下子占住了孟離的頭腦。
他立即說道,“師尊,我覺得應該把‘保衛自己來之不易的好生活和好日子’,與‘爲人民服務’,‘保衛人民的利益’結合起來,對部隊進行思想動員。很多戰士實際都知道,官兵和土匪都是一丘之貉,要是讓他們到了我們的地盤上,老百姓是别想有好日子過的。”
王書輝聽了孟離的話,心裏松了一口氣。他心裏想到,“還好,複興會裏還是有明白人的。三個月的整風,并不是一點作用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