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國樟就是一個統治階級内部矛盾的典型代表。
顧國樟本是南直隸的一個小地主家庭出身。他從小就聰慧過人,不到十五歲的年紀就連過縣試、府試和院試,成了一個實打實的少年秀才。
可是,人的本性就是那麽扭曲的病态的。與顧國樟是同鄉,一起和他參加童試并連奪小三元,今年也不過剛剛十八歲的知府之子劉佳楠,對年齡比自己更小,卻考中秀才,奪了自己風頭的的顧國樟,心中暗恨。
劉佳楠唆使家中的護院,趁一次顧國樟獨自外出的機會,綁架了他,并把顧國樟賣到了一個湖廣境内大冶縣的暗無天日的煤礦裏。
顧國樟作爲一個秀才,要是在普通的鄉間,乃至于在一個府縣裏,都不至于脫不了身。在太監作爲礦監的煤礦裏,他再怎麽掙紮,再怎麽表明自己的身份,得到的答複,也不過是餓飯和毆打。在這種環境下,顧國樟在煤礦裏作爲一個瘦弱的礦工,一幹就是六年的時間。
直到被礦監賣給司馬峰,顧國樟才從暗無天日的生活中解脫了出來。
從湖北大冶縣一路上坐船,一千多個人,坐在四條大江船上,逆流而上,用了兩天多的時間,才到達了王書輝的專用碼頭,江北村碼頭。
剛一從船上下來的時候,近千名礦工和他們的家屬,因爲坐了幾天的船,還有些不适應腳踩在地上的感覺。
王書輝和先下了船的司馬峰打了個招呼,就開始觀察起剛下船的這些礦工來。
果然,這些礦工們下船之後,先開始找自己的筐頭。所謂筐頭,指的是挖礦的礦工,每四五個人,就要有一個負責組織的領導者。
在沒有礦業機械的純手工環境下,在暗無天日,完全沒有安全保障的情況下,單個礦工是無法承擔在礦井中的作業的。這時候,就需要有一個相對于普通礦工,具備一定領導能力的人,組織三五個礦工,以小組的形式,一起承擔挖煤的工作。
因爲煤是使用竹制的筐子盛放的,所以,這個組織者被稱爲筐頭。
司馬峰是個久經人世的老狐狸了。他自然知道,涉及上千人的運輸,想要讓這些人在惡劣的運輸條件下堅持下來,那種領頭的人物,是必須存在的。正是這個爲了便于運輸的原因,才讓這些筐頭都被運了過來。要知道,筐頭們的年紀一般都不小了。年紀最大的筐頭四十二歲,年紀最小的筐頭,也有三十五歲了。
司馬峰現在見了王書輝,那是一百萬分的小心的。能夠豪不猶豫的屠戮同爲上層社會的世家大族滿門,這樣的人,即使和顔悅色的跟你說話,你說你能完全的放下心來麽。
司馬峰小心的觀察着,正在看着那些剛下船的礦工的王書輝。看到王書輝臉上露出微微的笑容,司馬峰這才松了口氣。
王書輝當然高興了。司馬峰這次帶回來的這批礦工,可謂解決了王書輝的燃眉之急了。
就王書輝目前的情況來說,無論是農業、工業還是軍隊,都急需人力來填充。不過這批明顯的具有着一定的組織意識,紀律性明顯比一般人要強的礦工,王書輝是絕對不會把他們作爲普通勞動力使用的。
王書輝示意了一下早就在旁邊準備好家丁營的家丁們。這群家丁得到信号,立即如狼似虎的沖上前去,照着這群剛剛下船,明顯還有些迷糊的礦工們,就是一通劈頭蓋臉的亂棍。
雖然家丁們使用的棍棒,是王書輝從現代社會購進的,外面包裹着泡沫材料的特殊棍子。可是一群剛剛來到一個陌生地方的人,被另一群着裝一緻,組織嚴密的人沖上來打,混亂還是不可避免的産生了。
不過很快,挨打的礦工們就發現,這群人打自己的目的,是讓大家排好隊。雖然有些想不通爲什麽不先用話說明白,就直接上了棍子,但是,這些長期在協同中工作的礦工們,還是很快就在棍棒的指引下排好了隊。
看到這種情形,王書輝的心裏産生了一些複雜的情緒。
說實話,王書輝直接使用這麽暴力的手段,一方面是想看一看,組織性和紀律性較強的礦工們,對于列隊這種形式,能不能很快的适應。另一方面,他也像看一看,這群礦工是不是像明代的曆史材料上寫的那樣,比較具有反抗意識。
在對列隊的适應能力上,他們确實讓王書輝覺得很滿意。可是,在反抗精神上,這群礦工明顯沒有給王書輝交上滿意的答卷。
很快,這些排好隊的礦工們,被領進在江邊剛剛搭建好的浴室前面。礦工們看到這個浴室,普遍的産生了一些恐慌的情緒。
說起來,礦工們覺得害怕的原因倒也簡單。浴室是用王書輝從現代拉回來的廢舊集裝箱搭建的。浴室後是一個将近兩層樓高的碩大鍋爐房。鍋爐房旁邊是一個高高聳立着的暗紅色的鐵制大煙囪。
斑駁的,死氣沉沉的大浴室,冒着黑煙的大煙囪,别說這些經過長途跋涉,對自己的未來憂心忡忡的礦工們了,就是司馬峰這個家夥,看到這種情形的時候,也微微的産生了一些不适感。
不過,在棍棒的逼迫和壓制下,這些礦工很快就老老實實的脫了個精光,一隊隊的走進浴室裏。
王書輝是進過這個浴室的。别人可能看到這個浴室後,不會有什麽特殊的感覺,但是王書輝看到這樣的浴室,卻有種親切感和熟悉感。這個龐大的浴室,很像他小時候去過的國營屠宰場裏的沖洗車間。
在浴室的天棚上,是網格狀分布的水管子。這些水管子上分布着密密麻麻的小孔。等位于浴室外的總閥門被打開之後,浴室裏就會被細小的水流充滿。
作爲讀書人的顧國樟,原本是相當反對在衆目睽睽之下脫光衣服的。可是,在暗無天日的煤礦裏過了幾年生不如死的生活之後,殘酷的生活早就把他身上讀書人的矯情清洗的幹幹淨淨了。顧國樟很快就像其他的礦工一樣,把自己脫得一絲不挂,在自己的隊伍裏,跟着前面的人,老老實實的走進浴室裏。
臨進浴室之前,每個人都被守在浴室門口的家丁們分到一個大刷子。拿着這個刷子,顧國樟走進了大浴室。
因爲是在夏季,所以浴室裏的水溫并不是很高,大約也就在三十度左右。顧國樟發現,四處噴射,在哪裏也躲不開的淺綠色水流,有種奇怪刺鼻的味道。不過,這樣用熱熱呼呼的熱水洗澡,已經是顧國樟很久都沒有享受過的待遇了。他找了個水流最多的地方,舒服的享受着溫熱的水流沖過身體的感覺。
在一個滿屋子都是光腚的人中間,要是出現了一個穿着短褲的人,一般人都會覺得這個人肯定是說話好使的那一個。事實也是如此。出現在浴室裏,露着上身,穿着一條短褲的,就是大營的教導員們。這些教導員繼續使用棍棒,讓這些正享受着熱水沖洗的礦工們,互相用手中的大刷子刷洗自己。
等這些教導員認真的檢查了這些礦工的成果之後,才領着他們走到下一個房間去了。
在下一個房間裏,一群教導員正在給洗完澡的礦工測量身體。每個被測完身體的人都領到一套内衣褲和一套土黃色的勞動布衣褲。襪子和鞋子,則是在門口處領取。出門之前,每個人還被迫吞下幾個淡黃色的小藥片。
王書輝知道,在中國,直到新中國建立之後,全面的國家級的防疫體系才被建立起來。在這之前,各種傳染病和寄生蟲,在古代的全體中國人中間都是肆無忌憚的傳播和感染的。
王書輝可是專門在礦工們的洗澡水裏添加了消毒劑,并給每個礦工都服用了消炎藥和驅蟲藥的。他可不想這些寶貴的人力資源,在長途跋涉之後,不能适應枝江地區的生化情況,從而爆發流行病,造成這些寶貴人力的無謂減損。
洗完澡的礦工們,在大澡堂後的操場上從新排好了隊列。看到另一邊的澡堂裏,一些女人和孩子也像他們一樣頭上濕漉漉的,身上冒出奇怪的味道之後,不少有家室的礦工不禁有些騷動。不過,當他們發現,負責組織那些女人和孩子的人,是些年紀不大的女子之後,騷動就平息了。
這個小小的插曲結束之後,所有的人,很快就排着隊被家丁們領着,進了操場邊上的一個大棚子裏。這個棚子是大營爲這些礦工準備的臨時食堂。
爲了這些常年處于饑餓狀況中的礦工們的健康着想,王書輝爲他們準備的夥食是很簡答的。每人一碗比較濃稠的玉米面粥,兩個玉米面的大餅子和一條鹹魚,這就是這群礦工們到達目的地之後的第一頓飯。
雖然王書輝覺得,這樣的飲食已經相當的清淡和簡陋了。可是,對于這群礦工來說,雖然不知道這些金黃色的面食是什麽東西做的,但是,他們也知道這是實打實的糧食。每個人都把自己的玉米面粥和玉米面大餅子吃的狼吞虎咽。
王書輝看到這種情形,不禁皺了皺眉頭,他對旁邊的司馬峰問道,“這一路上,你都給他們吃的什麽東西。”
本來,司馬峰看到王書輝的表情就有些緊張。不過,王書輝的問題還是讓司馬峰錯愕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