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博奇突然放下了課本對韓國良說,“國良,你說師尊也沒到譚家沖來過,他是怎麽知道一定會有譚家的餘孽,乘我們不在的時候煽動鬧事的呢。”
韓國良聽到郭博奇的問話,也放下手中的課本,他想了一會兒,才對郭博奇說道,“老郭,師尊寫的那本《萬物一統律》裏不是總在強調,人對世界的認識是不斷通過實踐實現的麽。不過書裏也說了,萬物都是按照一定的規律運行的,人對世界的認識,實際上就是在不斷的總結這些規律的過程。或許師尊就是那種已經完全掌握了世界的規律的人吧。”
說了這種和自己受到的唯物主義思想教育相背離的話,韓國良也有點含糊起來。不過他很快就把頭腦清了清,又準備開始看書。他可是一心想要通過“最高考試”,加入複興會的。
不過郭博奇并沒有把自己心裏的疑問傾倒完,他對韓國良說,“師尊有一次曾經在課堂上講過既得利益者的事情,你還記不記得了。”
韓國良點點頭說,“我知道啊。”
郭博奇若有所思的說道,“現如今,遇到了譚玉清這個老狗的事情,我才想明白師尊當時說的那些話的意思。我記得師尊說,我們要創造一個前所未有的新世道,創造一個幾千年來都沒有過的新世道。創造一個人人有吃喝,家家能富足。沒有欺壓和淩辱的新世道。”
“師尊說,在新的世道裏,人和人都是一樣的。沒有地主老财,人人都有自己的土地。即使做官的,也不能享受特權,家家都交一樣的稅負。誰家有錢,誰家地多,就要交更多的稅,出更多的力。”
韓國良繼續點着頭說,“是啊,我也記得很清楚。我當時就感覺,師尊說的話最實在。以前聽過在流民裏的燒香的(各種邪教徒)說的,那些什麽白蓮降世,極樂淨土的話。我是從來不信的。因爲這些人,從來也沒給過别人什麽。他們首先就是要錢要物,要人出力。哪有像師尊這樣,無論做什麽事情,都是我們得利的。”
“再說了,納糧交稅,天經地義。隻不過現在這世道,越有錢的,越不用交稅納糧。越窮的,連地也沒有一塊的窮人,卻要交五六層的地租。像師尊說的那樣,人人有田種,誰的田多,誰就多交稅多納糧。隻有這樣的話才是真話,老百姓才會信啊。”
郭博奇笑了笑,對韓國良說,“國良你說的,我也知道。不過,我想的是師尊當時說,我們要建成這樣一個新世道,首先就要明确什麽人會反對我們,什麽人會成爲我們的敵人。師尊說,隻要在舊世道裏得勢的,有利的,那些當着舊世道的官,在舊世道裏良田萬畝奴仆無數的地主老财們,都是我們建設新世道的敵人。”
“我記得當時師尊還說,當官的,讀書的,有錢的,有地的,這些人看起來很強大,看起來很了不起。可是,他們在全天下的人裏,也不過是極少數,也不過是占不到一層的人罷了。隻要有占天下九層的窮兄弟,窮姐妹的支持,幫助和加入,打倒舊世道的利益既得者們,就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我記得我聽了這話,真松了一口氣呢。”韓國良聽到這裏,笑着插了一句。
“是啊,從這之後我就一直琢磨着,這些利益既得者,當官的,有錢的,地主老财,土豪劣紳,他們是不是都是那種青面獠牙的樣子。隻不過,我也沒想到,看起來挺兇惡的地主老财們,在大多數窮兄弟的面前,居然是那麽面瓜的樣子。就說譚家沖吧,處決譚家老财的時候,甚至都沒怎麽用咱們工作隊動手。”
韓國良聽到這裏,開心的笑了起來。他對郭博奇說道,“師尊不是常說,人民才是曆史的創造者麽。師尊天天不離嘴的‘那個從群衆中來,到群衆中去。一切工作都要依靠群衆’。原來我還不怎麽太有底呢。也是到了譚家沖之後,見識了老百姓的怒氣之後才知道,師尊說的群衆路線是個什麽意思了。”
“是啊。”郭博奇也笑了笑,說道,“我發現師尊就是了不起。本來我覺得,在譚家沖這個地方,隻要把譚老财吊死了,咱們窮兄弟就能做主了,譚家沖就是老百姓的天下了。可是等到回去開會的時候,師尊又提到了,既得利益者的反撲無處不在的話。我還覺得有點奇怪呢,一回村子,就聽說了譚玉清那老狗要造反的事情。”
說到這裏,郭博奇站了起來,做了一個擴胸運動,然後說道,“你說說看,師尊是不是什麽都能想得到。”
韓國良看到郭博奇在做運動,他也站起身,活動起身體來。他邊做着擴胸運動一邊對郭博奇說,“這又有什麽好奇怪。師尊不是一直這樣麽。”
郭博奇心不在焉的點着頭,一邊小聲的問韓國良,“我最近有種想法,我覺得師尊這麽了不起的人,大可做個皇帝。”
韓國良聽了這話,輕輕的點了點頭,說道,“我也有這想法,咱們教導營和家丁營的很多人都有這種想法。不過,就是因爲師尊給朱家王爺當了驸馬,所以很多人覺得不太可能罷了。”
郭博奇沉默了一陣,對韓國良說,“先不說那些沒譜的事情了。譚玉清老狗的事情怎麽處理。”
“當然是按照工作手冊裏的辦法處理了。”韓國良想也不想就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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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選出農會,再由農會的人處理譚老狗的事情。這就是工作手冊裏的辦法。
《工作手冊》裏明确的指出,在涉及群衆利益的事情上,必須要發動群衆,引導群衆出面解決。我們隻能做發動、引導的工作。決策的工作,要由群衆自己去做。
也就是說,農村工作的核心原則是,髒活,累活,苦活,都是由工作組承擔,由大營負責。但是,在大是大非上,群衆就必須明确的表态。不能怕拉仇恨,不能即享受着人人五畝地,一年三層稅的待遇,又不想爲保衛他們自己的利益,表現出堅定的立場來。
王書輝清楚的知道,在他的組織和團體與封建反動集團的鬥争中,實際上,大部分群衆是站在中立的立場上的。雖然工作組把地主老财們的土地分給了他。他們在利益上,在現實上,已經站在了地主老财們的對立面上。但是,在潛意識中,他們還是不想和貌似強大的封建反動集團的紙老虎們作對。
工作組在農村的工作中,建立起農會組織的目的,就是要讓群衆們組織起來,在鄉村的一切事務中表達他們自己的觀點,在鄉村的一切事件中表達他們的立場。
王書輝相信,隻要有強大的槍杆子給農會撐腰。那麽,習慣了大聲說話,自己當家做主的民衆,就會成長起來。到了最後,他們就會主動的,向着一切阻礙他們利益的勢力和團夥,發起進攻的。
農會組織的組建工作很快就開展起來了。
在中國,實際上在鄉村,一直實行的是某種意義的鄉村自治。封建社會的政府,因爲無法承擔滲透到鄉村的管理體系,所需要的管理成本。所以,在封建時代的中國,一直實行的是一種,鄉紳代管鄉村的權力的,所謂的“皇權不下鄉”的政策。
既然“皇權不下鄉”,那麽,權力在鄉村中,就表現出其原始和猙獰的形态來。也就是說,在鄉村裏,誰的錢财多,誰的拳頭大,誰的人手多,誰就能在占國家絕大多數面積的鄉村裏,掌握權力,說話算數。
地主老财、土豪劣紳,他們在手裏掌握着幾十個人的武力。雖然在一個村子裏幾百人裏,幾十個人,好像看似人數不多。可是,他們在利益上是一緻的,在組織上的團結的。
處于絕大都數的群衆,看似人數衆多,可是他們在經濟上,在人身上,都是依附地主老财和土豪劣紳的。占大多數的群衆不能團結,這就使地主老财和土豪劣紳能夠依靠得占少數的,但是利益一緻的,組織相對嚴密的武裝力量,掌控鄉村的權力。
現在,王書輝掌握的三十多鄉村裏,鄉村的力量發生了逆轉。土豪劣紳和地主老财,大部分都被打倒消滅。隻有極少數所謂的良善鄉紳,縮着尾巴,老老實實的接受工作組的管理。
在這種情況下,逐漸認識到權力局面已經徹底改變的少數頭腦靈活的群衆,積極的參與到農會的建立中來。
在譚家沖農會裏,最積極的就屬,剛剛被大家選爲農會會長的許三斤。
在鄉村裏經常發生這樣的事情。一個人的綽号外号,可能叫着叫着,就變成了這個人的真名了。很多人的實際名字是什麽,大家都記不得了。甚至于,他的綽号是怎麽來的,大家都不知道了。
許三斤就是這樣的情況。
許三斤今年四十七歲。在譚家沖現在的村民眼裏,他是整個譚家沖裏,除了譚家的幾個老狗之外,最年長的,也是最有學問的人。因爲,許三斤他老人家,能夠寫春聯,寫信。
對于譚家沖的村民們來說,能夠活到快五十歲的年紀,又能夠讀書識字的許三斤,居然也像大家一樣,過着落魄的日子,給譚老财扛活。這是大家是一直覺得不可思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