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争是流血的政治,政治是不流血的戰争。”他對于戰争的宏觀認識,是站在意識形态的角度上的。他認爲,戰争是一種意識形态沖突的具體體現。
不過對于具體的軍事鬥争,他的看法則是相當程式化的。他認爲,無論是冷兵器條件下,還是熱兵器條件下,軍事鬥争的形式,都是很機械的一個客觀過程。
敵情偵查,戰場設定,遠程打擊,近戰殺傷,救治傷員,防疫清場,總結經驗。他認爲,所有的,具體到戰役的軍事鬥争,基本上都遵循這個“七步走”的基本程序。即使是開外挂的我黨軍隊,也不例外。
他堅定的認爲,決定雙方勝負的,除了外部的環境因素之外。軍事鬥争的勝負,是由戰鬥雙方的訓練水平和武器水平,這兩個基本的,具體的客觀的因素,以及作戰雙方部隊的思想認識水平,這一個主觀因素,主客觀三個決定因素,所綜合決定的。
所以,王書輝覺得,雖然明朝軍隊敗于滿清軍隊,雙方在文明程度的巨大差異,讓人覺得這一結果非常錯愕。但是,如果從具體的軍隊建設的角度上,看待明清雙方的軍事力量的話,明朝軍隊的失敗,又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明王朝軍隊,不是沒有打敗,甚至于消滅北方蠻族的能力的。從曆史上看,無論是明朝初期的洪武、永樂時代,還是明代中晚期的正德、嘉靖時代。有着充分訓練的明王朝職業軍隊,在對外戰争中,都是把各種蠻族打的滿地找牙的。
能夠證明明王朝本身,并不缺乏軍事勝利能力的最好例子,就是戚繼光領導的戚家軍。他們從一群農夫礦工開始,在戚繼光的嚴格訓練下,先滅倭寇,後平鞑靼,轉戰中國南北,幾十年間,功勳無算。
戚繼光的下場,正好可以回答爲什麽明朝末年,明朝軍隊戰力低下的根本原因。就像文官官僚集團一門心思的,要搞垮戚繼光一樣。明末的官僚集團,爲了維護自身的絕對政治地位,不僅對軍事系統的武官們肆意打壓,更是在全社會範圍内,制造“從文則高貴,從武則低賤”的社會輿論。
在官僚集團把持國家機器的環境裏,明王朝的武裝力量,不僅在社會地位上處于極爲低下的狀況,官僚集團更是大肆貪污掠奪明朝軍隊的有限開支。明朝官場上著名的“漂末”潛規則,就是在明末對後金軍事鬥争中,處于劣勢的狀況下,還一直被各級官僚嚴格執行。
明末國家軍隊的士兵們,在官僚集團的掠奪和武将們的貪墨中,食不能飽,衣不避寒。他們時刻處于一種,在生存線邊緣掙紮的狀況。别說日常訓練了,在非戰時的時間裏,他們還要充當衛所軍官的農奴。
這種生存狀态的士兵,在面對敵人的時候一觸即潰,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而滿清武裝力量,因爲滿清蠻族文明程度的低下和制度體系的落後,他們自然也沒有正規的軍事訓練。但是尚未開化,還處于茹毛飲血階段的野蠻民族,還沒有将他們的動物性本能褪盡。憑借着天生的野蠻,在與處于生存邊緣的明朝軍隊的戰争中,他們能夠取得勝利,也是很正常的。
可以這麽說,明末的軍隊在和後金的戰争中,雙方的文明差距在明王朝的利益集團的掠奪和破壞中,被無限弱化了。
直白的說,雙方的軍事鬥争,實際上是一個比爛的過程。而明朝軍隊,在利益既得集團即文官官僚集團的摧殘下,他們的實力,比披毛戴角的野蠻人還要爛。
這個道理,可以在秦良玉的白杆軍,盧象升的天雄軍,這兩支隻有少量軍事訓練的武裝力量,能夠在明末一片黑暗的軍事鬥争中,偶放光彩的事實上,得到證實。
充足的物資供應,科學的嚴格訓練,合理的管理制度,先進的武器裝備。
王書輝手下的一百多個全職家丁和兩百多個民兵性質的輔助武裝,就是這個時代,整個亞洲地區,最爲強大和先進的武裝力量。
如果把使用火帽的,燧發米尼式線膛步槍和12磅榴彈炮,列裝給王書輝的武裝力量的話。他們就是這個時代,整個世界範圍内,最爲強大的武裝力量。
最關鍵的是,這不是軍武宅的意淫。有着穿越時空金手指的王書輝,能夠做到這點。
他準備在明末建立起初級的,工業革命時期的工業基礎之後,就爲自己的未來的軍隊,配備米尼步槍和12磅榴彈炮。實現這一目标,其前提條件,是王書輝必須憑借自己的力量,在明末中國,建立起十八世紀水平的工業來。
他覺得,滿清末期,張之洞能夠在湖北,建立漢陽鐵廠這樣的近代鋼鐵聯合企業,他也應該能在明末做到。張之洞依靠不靠譜的外國人,王書輝可是可以依靠完全靠譜的,21世紀世界第一的工業強國,作爲自己的外援的。
不過,軍事鬥争在王書輝眼中,是一種簡單的機械的過程不假。但是,政治鬥争則是充滿的困難的複雜過程。王書輝可以在明末,輕松的,通過建立起近代水平的軍事力量,打垮各種敵人。
但是,在政治上,怎樣才能在,把已經完全腐朽堕落的儒家思想,作爲普世價值的明末社會裏,把民衆争取到自己的一方。這才是他要面對的最大難題。
不過,好在作爲穿越者,曆史給他提供了明确的答案。在與封建官僚的鬥争中,王書輝決定祭起了土地革命的法寶。
馬松華這個枝江縣典型的土豪劣紳,簡直像爲要睡覺的王書輝送枕頭一樣貼心。在王書輝需要進行現實中的理論實踐的時候,像一頭自己跳進陷阱裏的野豬一樣,自己把自己送到了王書輝手中。
在輕松吞掉馬松華前後三次,送到王書輝嘴裏的肉腩之後,王書輝開始進行嚴密的布置。他要在王府鎮,利用被抓獲的,苟延殘喘的幾個俘虜,進行先期實驗。這就是那些俘虜們,跪在校場台子上的原因。
在工業化時代長大的王書輝從沒有意識到,人與人之間的仇恨可以這樣的深刻和激烈。他隻是簡單的,把從枝江地區搜集到的馬松華的罪證,散發給教導員,并對他們進行了簡單的培訓。之後的情況,完全出乎王書輝的意料之外。
整個王府鎮的成員們,無論是大部分山陝流民出身的人,還是少數從各地招聘來的人和原江北村的獵人漁夫,他們對于馬松華和馬松華的狗腿子們的那種徹骨的仇恨,真的讓王書輝覺得很驚訝。
根本就不需要王書輝的引導和宣傳,似乎這些社會底層出身的人們,對于土豪劣紳是一切罪惡的根源,這一認識,完全是天生的認同。
隻需要一些簡單的說明和講解,這些明朝末年的貧民們,就能清醒的認識到,什麽叫做階級仇恨。他們可以很明白的認識到,他們自身的悲慘遭遇,完全是土豪劣紳們對他們的掠奪和剝削所造成的。
這些社會底層的流民和貧民,很快就把自己過去的悲慘遭遇和現實中,馬松華對王府鎮的進攻聯系了起來。
在動員會上,張大力的話就極具代表性。他對身邊的一個同隊的人說,“過去是陝西的地主剝削我,壓迫我,想要我的命。現在,好不容易在師尊手下過上好日子,馬松華這個枝江的土豪劣紳,又要我的命來了。這天下的烏鴉一般黑,天下的土豪劣紳都是一家人。咱們窮兄弟不靠着師尊,在哪裏都活不下去啊。”
雖然王書輝,對于張大力認爲,隻有跟着王師尊才能活命的認識局限性,有些不滿意。但是對于他說的“天下烏鴉一般黑,天下的土豪劣紳是一家人”的認識,則是非常贊賞的。王書輝自己念了兩遍這句話,覺得朗朗上口合轍押韻,不禁産生了詩在民間的文青感想。
在這種明确的階級意識,以及現實的利益受到威脅的情況下,整個王府鎮的成員,對于王書輝和馬松華之間的矛盾的認識,得到升華。
他們過去,對于馬松華本人,以及馬松華對王府鎮的進攻行爲的看法是,馬松華得罪了王老爺,他們吃了王老爺的飯,就要爲王老爺賣命。他們覺得王書輝和馬松華的矛盾與他們無關。在動員會開完了之後,他們的看法得到了根本性的轉變。
他們認識到,馬松華不是和王老爺有仇,而是和整個王府鎮,窮苦人出身的全體成員有仇。馬松華這個枝江縣的土豪劣紳,和一切其他的土豪劣紳一樣,就是不想,讓他們這樣的窮苦人過上好日子。王老爺爲了給他們好日子賣私鹽,而馬松華不讓王老爺賣私鹽,就是和他們作對,就是想讓他們重新過回颠沛流離,朝不保夕的悲慘日子。
他們認識到,想要千年萬年的過上王老爺提供的好日子,就必須不斷的消滅對抗王老爺的敵人。因爲他們意識到,天底下,隻有王老爺這一隻不正常的白烏鴉。
馬松華還沒有享受到階級仇恨的怒火,他的手下們,以及幾個江北的悍匪,則是提前感受到了階級仇恨怒火的滋味。在動員會之後的公審大會上,山呼海嘯般發自内心的呐喊,深深的刺激了他們。
這可是從兩千多年前的“國人暴動”開始,就一直在絕大多數中國人心中燃燒着的聲音。
不過,他們也沒有什麽機會,能和别人提起這次,提前了三百年的奇特經曆了。
在公審大會結束之後,在馬松華的外甥趙金輝的帶領下,他和四個劫後餘生的匪徒一起被吊上絞刑架。
四十多個農夫則在公審大會上,每人被打了三十軍棍之後,被判處爲期十年的勞動改造懲罰。
他們将在農工營的監視下,開始一段在他們眼裏,充滿了奇幻色彩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