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事監管着商,雖說朝廷不撥錢,可誰都能瞧得出來,将來商事監隻要能做的下去,必然是朝廷最肥的衙門口。這商事監裏的官兒,左手是權,右手是錢,時間久了,難免有碩鼠蠹蟲。”
蕭庭沖不斷點頭的魏華微微一笑,繼續正色道:“何況沒了戶部和吏部的制約,咱們自成一個衙門,說白了,除了陛下,誰也管不了咱們。可總不能讓陛下時時刻刻盯着咱們的每一樁事,每一個人吧。這權力大了,太自由了可不成,總得有個有效的制約。糾察司是對外糾察,對内的,也該有個糾察的。依我看,兩個監丞之中,再撥出一個專門來做對内監督審查的事情,上到左右使,下到将來四個司當中的每一個人,包括糾察司的人在内,有一個算一個,都是監察範圍。這個監丞,就叫做監察監丞。監察範圍,是商事監的官員屬吏,不涉及商會。”
“左使所言不錯,我來商事監,也正是要做這件事。”魏華正色道。
“正要煩勞右使,這名監察監丞,還将來他屬下衆人,就直屬右使。”蕭庭沖魏華道。
魏華倒是沒料到蕭庭會講出這樣一番話,這麽一來,就等于蕭庭自己給自己套上了一個看不見的枷鎖,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束縛住了自己的手腳,就算想有什麽過分的舉動,也是不能。
從理論上來說,監察監丞是連商事監的主官商事左使,也就是蕭庭也能去監督審查的,這份權力,那可就大的很了。監察監丞隸屬商事右使,商事右使在名義上,雖然是左使的副手,可有了這柄監察利劍在手,卻能在很大程度上制約住商事左使。二者之間的關系,隐隐就是分庭抗禮。
“左使深明大義,在下佩服。”魏華站起來,理了理官服,正色朝蕭庭一躬倒地。魏華是當官的,自然明白主動放權,甚至主動做一個‘囚籠’鑽進去,限制自己的權力是一件多麽困難的事,蕭庭這麽做,絕對當得起‘大公無私’這四個字。
“右使過譽了,你我深受皇恩,自然要以身作則,陛下把商事監交給你我,我這麽做是分内之事。”蕭庭道。
自從得知皇帝魏華來做這個商事右使,蕭庭就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在商事監裏正兒八經的,給魏華一份權力,監察的權力。皇帝派他來就是幹這個事的,說白了,不能讓商事監完全掌握在自己一個人,蕭家一家手裏。
與其說,建立一個監察部門,是蕭庭的意思,還不如說,是蕭庭領會了皇帝的意思之後,做出一副坦誠表态。
以目前和李治陛下的關系,和蕭家對于朝廷的重要性而言,蕭庭如果假裝不明白聖心,草草應付,甚至直接架空魏華,讓他做一個有名無實的商事右使,自然是沒什麽難度的,李治也不至于就因此對蕭庭怎麽樣。但這絕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會在李治的心底裏,隐隐約約的埋下一根刺,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君臣關系,就是被這些大大小小的刺一點點破壞的,早晚有一天要爆發出來。
不如幹脆坦蕩一些,你不是要監督我嘛,我就專門成立一個大部門,讓你踏踏實實名正言順的監督。君臣兩個都安心。
因此,這個監察監丞,其實就是一種表态。至于在将來的實際工作中,監察監丞,或者說魏華,到底能起到大多的作用,那就是兩說了,蕭庭有太多的辦法可以讓這個位子,變成一個擺設,至少不至于給自己帶來太大的麻煩。同時,在有了自己表态的情況下,李治想必也會安心領情,反而會對商事監放心,隻要不是太過分,八成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兩廂對比之下,設立這個監察監丞,蕭庭和商事監的自由度,反而可能會比沒有監察監丞要高。
當然,監察監丞也有它實際的作用,就是表面上說的那樣,防止商事監内部的腐敗堕落,蕭庭可不想親手養出大唐将來最大的禍害。以目前朝廷上普遍的風氣和道德水準,加上魏華坐鎮,這個監察監丞在幾年甚至十幾年之内,應該是可以對商事監起到一定的震懾作用的。
至于更遠的将來,也許會把監察部門單獨分開,也許有其他的辦法,腐化堕落這種事永遠不會被消滅,因此和腐化堕落做争鬥也不可能一勞永逸。
“那就還剩下最後一個監丞。”蕭庭指指慕一寬,笑道:“我看就你來當吧。”
慕一寬還以爲最多撈一個主薄之類的官,管着一司,卻沒想到蕭庭直接點将,讓他做監丞。
“左使也該先說說,他這個監丞,到底是做什麽的,也好讓他有個準備。”魏華道。
“這個監丞嘛,說起來,是個‘不管監丞’,沒什麽具體的職責,也不管某一項具體事務,可他又是個‘什麽都管’的角色,幫襯着我這個左使,協調各司之間的協作,處置各項事務。”蕭庭道。
“有些類似中書門下……”魏華琢磨了一下,緊跟着就笑了:“呵呵,這個比方不妥當,不妥當。”
“意思是一樣的。不說别的,最近建衙門,組建各司,選拔人才,都是大事,不是哪一個司能獨立辦的;緊跟着要捐款參加明經,更是朝廷第一要務,同樣不是哪一個司能獨立去做的,我這個左使有三頭六臂也忙不過來,總得有個人幫襯着。”蕭庭道。
這麽一來,慕一寬就成了蕭庭在商事監的秘書之類的角色,甚至可以說,就是蕭庭的副手。表面上,蕭庭的副手是右使魏華,可實際上,他們兩職責完全分開,慕一寬才是真正的副手,隻要不是監察的事,蕭庭在,拿主意的就是蕭庭,慕一寬輔助,蕭庭不在,也輪不到魏華來插手商事監政務,而是慕一寬。
剛給了魏華一個監察的權力,緊跟着就徹底斷絕他任何參與商事監具體事務的可能性。
按理說,監丞是一個監裏的‘高級幹部’了,就是參加明經考試出身,或者家裏有不弱背景的二代,都不容易一下子做到這個位子,更不用提慕一寬這個商戶出身的家夥了,貿然提拔至此,難免引起震動。也算是慕一寬撿了個便宜,同樣是監丞,可朝廷給商事監的編制裏,監丞的官品級太小,論起來跟一個外地的縣令差不多,算是‘芝麻綠豆的小官’,也不會太招眼。
“不過嘛……”
蕭庭拉了一個長音,目光從魏華身上,緩緩轉移到還有點被這個天上掉下的餡餅砸的有點暈頭轉向的慕一寬身上,道:“老慕,咱們商事監百廢待興,你要是當了這個官,将來有的你忙的,恐怕打理生意的時間就要大大減少,你可願意?”
慕一寬的生意早就已經‘上了軌道’,家裏會做生意的能拿主意的,也不光是他一個人,有了個在商事監的實際二把手靠山,慕家将來的生意隻會越做越大,越做越好,這有什麽不願意的,他毫不猶豫,到頭就拜:“下官全聽爵爺吩咐。”
上次道謝還假模假式的拉上了魏華,這次倒好直接就隻提‘爵爺’二字,不說右使了。
“右使以爲如何?”蕭庭又問魏華。
魏華點點頭:“早說了,具體政務人員,由你來定,我自是沒有異議的,你我聯名上奏。”
“如此甚好。慕監丞,你回去後,速辦三件事,一是将朝廷組建商事監,商事監要成立商會的消息放出去,務必要在最短的時間裏,讓長安附近,關内道的商戶們曉得此事,知道商事監和商會是做什麽的;二是聯絡和你熟悉的中大商戶,盡量遊說他們率先加入商會;第三,商事監的架子已經搭起來了,你可以幫着我物色物色,可有各司可有合适人選,主薄是不要指望的,陛下說不定會親點,但屬吏從員卻要我們自行任用幹練忠誠之輩。”
話說到這裏,就是送客的意思了, 魏華率先站起來:“也好,我回去之後,也盡快留心監察監丞和商令司的合适人選。待陛下批複商事監的組織架構和衙門建立起來之後,咱們便能着手辦公。”
所謂的辦公,現在最重要的公務,就是捐款,也是商事監成立之後的,第一樁大事。甚至比落實各司的人選,組建商會還要重要。
涉及到錢的事,朝廷動作到是快的很,第二天魏華就把昨天三人商議的事情落實成文,來找蕭庭聯名。送到宮裏去之後,沒過三天就批複了下來。
四個字,一應照準。
不知道是不是魏華還把蕭庭之前的幾句牢騷話也同樣轉達了上去,随着一應照準的,還有李治陛下從内庫裏撥出來的五百貫錢,算是商事監的‘啓動資金’。
“内庫就窮成這樣?五百貫,還要我領他一個人情。”站在新建成的商事監衙門口,蕭庭望着五百貫錢,有點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