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想挑着熊二下手,可熊二要麽跟在蕭庭後面,要麽就跟小翼公爺秦懷道兩個在一起,找不到什麽機會,于是就把主意打到了宋大頭的身上。
在他看來,拿了蕭家工匠管事宋大頭,正是一舉兩得,比對付熊二還要好。宋大頭在蕭家的工匠裏舉足輕重,他不在,蕭家工程進度要大受影響,蕭家如今辦的是将作監的差事,将作監和工部面和心不合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打擊了将作監,無異于賣好給河南郡公,二來,這也是他一直以來都在孜孜不倦做的事:打擊蕭蘭陵的聲望。
聲望這東西看不見摸不着,說不重要也不重要,還不個饅頭來的實在。可說重要,它比什麽都重要,是一個人安身立命之本。尤其在男女婚娶的時候,聲望就成爲考量對方的一個重要标準。
抓宋大頭個‘通/奸’,連帶着栽蕭家一個辯解不清的‘縱奴害民’的罪過,這僅僅是表面上的,要是朝深處看,長孫诠覺着這件事還‘大有可爲’之處,能做的文章實在太多。
第一,宋大頭和楊氏‘通/奸’的那個小院子,就在蕭家莊子上,這兩人勾勾搭搭整個莊子上人人都知道,卻始終沒人報官,也沒人出來說話,連蕭蘭陵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刻意縱容。
是不是能說明,在蕭蘭陵的治下,這個所謂的‘試點莊子’,民風已經敗壞到了極點。爲了賺錢,蕭蘭陵也不在乎什麽民風道德,唯利是圖。
知道内情的人都明白,蕭蘭陵之所以能在蕭家莊子上,破除一些陳規舊俗,按照他的想法辦事,就是因爲這個莊子是‘試點’。
而所謂的‘試點’,有三個大前提,民風淳樸就是其中之一。
一旦證明蕭家莊子上的人已經人心不古,風氣敗壞,這個試點莊子存在的基礎,也就随之動搖。
人都成鬼了,一個個道德淪喪,賺再多的錢有什麽用?朝廷可不要這樣的百姓。
這是直接去斷蕭家的根基。即便這一次不能徹底扳倒蕭家,可至少可以讓他的根基狠狠的動搖下,不像原先那麽牢不可摧。以後一旦有機會,再加把子力氣繼續推。
第二,蕭家莊子始終是鐵闆一塊,尤其是聯防隊成立之後,連水都潑不進,這讓長孫诠大爲頭疼。現在出了這樁事,正好給了長安縣一個派人進去蕭家莊子的由頭。
要知道,蕭家莊子上的寡/婦可不止一個兩個,宋大頭是給抓住的,還沒有沒給抓的?連通/奸都光明正大了,那天曉得這麽大的莊子裏,有沒有其他什麽污穢不法之事,借着這個由頭,長安縣作爲當地父母衙門,完全可以名正言順的時常派人進去‘管一管’,巡查一番。
這就是不斷的朝蕭家裏攙沙子,不停的從内部給蕭家找麻煩,讓蕭家這顆樹在根基動搖之後,沒有機會和時間去‘自愈’。
長孫诠想得還真不少,第一第二已經挺狠,他還覺着哪裏不夠,又琢磨出了個第三來。
蕭蘭陵之所以飛快崛起,無非兩點,一是确實有才幹,憑着逍遙派的奇術,自出山以來,屢建奇功,爲朝廷解決了不少實實在在的問題。二來,蕭蘭陵的心眼活泛,眼界超人一等,常能有不凡的‘見解’,讓人覺着按照他的見解看法,能創造出一個從所未有的新局面,大盛世。
比如說士農工商的層級,蕭蘭陵自從封爵以來,就不斷的鼓吹工商二業,在蕭家莊子上提升這兩者的地位,也切切實實的取得了不小的成效。
可如果能證明,他這一套‘見解’根本行不通呢?不錯,宋大頭是有本事,可他越有本事,越是作惡,本事越大,害人越多,以前是個小小工匠的時候,還不敢幹壞事,現在當了蕭家的管事,有了地位,就能霸占寡/婦了,這種人将來要是得了勢,還不朝造反的路子上走?
由此可見,什麽士農工商一視同仁這一套根本就是胡言亂語,工匠商人,不知禮義廉恥,不讀經書典籍,這樣的人有了地位,絕非是朝廷之福。士就是士,就得比農工商高出一大截,朝廷還得依靠飽讀詩書的士人,工商賤業就該老老實實的當下等人。
等到沒人相信蕭蘭陵的那一套言論之後,誰還把他當回事?他最大的資本,無非就是聖眷榮寵,可時間久了,要是連陛下都認爲他那是一套歪理邪說,到時候根本不用自己長安縣動手,他蕭家自然而然就衰敗了。
蕭家衰敗了,長安城的新貴之中,還剩下誰的風頭最大?那自然是他這位未來的驸馬都尉,挺身而出揭露蕭蘭陵欺世盜名真實面目的大英雄了。
“好文章,真是一篇好文章。”
想到這裏,長孫诠隻覺得渾身燥熱,一股子豪情壯志就在胸中湧動着,重重一拍大腿,恨不得指着自己的鼻子,大誇三聲:幹得好!
“穩住,越是這時候,越是要沉穩住。雖說是篇好文章,可如今剛破了題,開了個好頭,還沒展開叙論,遠不足以打擊到他。蕭蘭陵這小子狡猾的狠,前幾次都被他借力打力莫名其妙的逃過了,這次我可得做好萬全準備,再不能重蹈前幾次覆轍。”
長孫诠接二連三的吃虧,是頭豬也學了精明了些,在狂喜的時候,總算還沒被沖昏頭。
長孫家的那個瘦竹竿管事站在一邊,見長孫诠神情瞬息數變,一會咬牙切齒臉色陰沉狠毒,一會眉頭舒展面露奇怪狂喜,看得他滿頭霧水,心想這少郎君是怎麽了,莫非真得了失心瘋?
“蕭蘭陵要是來的話,我見還是不見?”
長孫诠忽然擡頭問他。
“啊?”瘦竹竿一愣。
長孫诠自顧自的說:“要是見吧,這小子太奸詐,話說之間保不住又中了他的招,實在太危險;可要是不見吧,我又摸不準他是什麽心思,哎,兩難啊。”
他也是給蕭庭搞怕了,每次見面,都要吃個悶虧,時間長了,居然有點恐懼和蕭庭見面。
瘦竹竿淡淡道:“少郎君,還是等他真上門了之後,再決定見不見吧。”
“哦,是了是了,到時候我再随機應變,總之決不能讓他讨了好去。趁着他還沒來,我得細細琢磨一番,到底該如何應對。恩,你去外面候着,他要是上門求見,立刻報與我知。”長孫诠揮揮手。
“諾。”瘦竹竿一抱拳退下。
長孫诠一個人在屋子裏,背着手來回走動,琢磨着怎麽應付即将到來的蕭蘭陵,想着蕭蘭陵可能給他下什麽樣子的套,他又該如何去化解,進而反套蕭蘭陵一下……諸如此類等等等,心中反複推演,來回盤算。
思考的時間過得總是特别快,他這一轉悠,就直接轉悠了整整一下午。
直到天黑的透透的,長孫诠也琢磨的心力憔悴,精神萎靡,可蕭蘭陵還是沒上門。
“我看這天色,他今天怕是不會來了。要不,您先歇息了?”瘦竹竿試探着問。
“不成!”長孫诠強震起精神,目光炯炯,煞有介事的說:“萬萬不可掉以輕心,他來的越遲,局面就越是險惡。”
“啊?這是爲何?”
瘦竹竿完全不懂了,按理說蕭蘭陵露面越遲,長安縣越是有時間做好一切對宋大頭對蕭家不利的準備,越好從容布局,有條不紊的去做這篇‘文章’才對。
“我太了解這人了。我在這裏想了一整天,他今天沒來,定然也在家琢磨了一天,這小子太奸,你想想,平時眼珠子一轉,就能冒出一條毒計的人,竟然琢磨了一整天,這還了得!定然是有驚天動地的陰謀!”
長孫诠果斷一揮手:“去,弄點參湯來,我今晚熬個夜,無論如何也要想出應對之策。萬萬不能像前幾次那樣疏忽大意,中了他的招。”
瘦竹竿也算是閱人無數了,看長孫诠這副的架勢,就隐隐覺得不妙。雖說‘不瘋魔不成活’,但那指的是鑽研技藝學問,可不是在念頭想法上鑽牛角尖。
這是要朝‘真瘋魔’的路子上走啊。
“哼哼,跟我比耐心,蕭蘭陵你還嫩了點。”端着濃濃的人參湯,長孫诠一飲而盡。
……
熬到後半夜的時候,長孫诠實在是熬不住了,不知道怎麽的就趴在桌上睡着了,鼾聲如雷。
就這後半夜他也沒睡好,一個夢接着一個夢的做,一會是蕭蘭陵用妖術放出無數的毒蛇害他,一會是朝廷大肆褒獎蕭家還取消了婚約把衡山許配給蕭家,一會又是陝州家裏傳來信息,革了他承襲爵位的權力……總之都不是什麽好夢。
雞叫第一聲,長孫诠豁然驚醒,坐直身子,沖着門外驚恐的大吼一聲:“是不是蕭蘭陵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