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到底有沒有搬到一起去住,那也不好說。宋大頭是蕭家的大管事之一,楊寡/婦堪堪的也算是作坊的小管事,都有自己單獨的院子,兩個人的工作職責也有交叉,偷偷摸摸的談談心讨論下工作方便的狠,熊二的聯防隊又不會大半夜去查房。
不過古人把名份看的極重,宋大頭有這番表态,說明他是下了狠心的。宋大頭辦事越來越靠譜,他這麽說蕭庭也就放心了。
安排好了工匠的事情之後,又把牛老漢找過來,問了一下如今蘭陵莊子上耕地面積分布情況。
“爵爺的意思是在咱家莊子上種棉花?”牛老漢問。
“有這意思,咱們有多少地能種?都分布在哪?”蕭庭指着桌面上一張巨大的‘蘭陵莊子平面圖’問。
土地的用途朝廷都有嚴格的規劃,哪一片地是種什麽東西的,官府規定的死死的,一般不允許私自改種别的。這是爲了防止農戶爲了賺取更大的經濟利益,私自将原本種糧食的土地,種了其他的經濟作物,比如果樹什麽的。封建社會最重要的就是糧食,糧食産糧也是衡量國力的重要标準,如果大量原本該産糧的土地,種了别的東西,農戶短時間内的收益是提高了,可對于整個國家長久而言并非好事。
吃飽肚子才是第一位,萬一有個水旱蝗災的,官倉裏有足夠的餘糧就能就命,就能避免一場接一場的農民起義。要是大部分土地都種了别的,朝廷收不上糧食,甚至有錢都買不到糧食,那才是真正的動搖國本,萬一再打個仗遭個災什麽的,再多的銅錢都不能填飽肚子。
“算起來,能種的地方實在不多。”
牛老漢在圖紙上幾個地方各自點了一下,道:“也就這五處,加在一塊,大概一多百畝的樣子。還都是坡地,要是真種的話,得開荒才成。”
一百多畝,要是管理的好,防治病蟲害的侵襲,大概能産出上兩三萬斤的純棉,足夠整個蕭家各處所需了,包括外帶送禮。
“就這麽定了,安排人農閑的時候開荒,明年就在這幾個地方種。跟莊戶們說好了,這些地由他們包了,到時候長出棉花來,府上按照糧食價錢的三倍,向他們收。不過還是那句話,不能耽誤了農耕。”
“三倍?”
牛老漢倒吸一口涼氣:“種棉桃和種糧食,花的功夫差不多,無非就是多了一道開荒,府上用三倍的價錢收棉桃,這也太多了吧?”
由于有蕭家啤酒作坊的緣故,莊戶們種的多餘的糧食,本就是慕一寬出面,按照長安城最高的價格收購的,要是再加上棉花,莊戶們的收入又得打着轉的朝上翻。而且和工匠們有一單沒一單不同,無論是種糧食還是種棉花,都是一比年年有的穩定收入。
“三倍不多,咱們也得替莊戶想想,種棉桃、種糧食,外帶給幾個作坊提供原料、在作坊裏做工,還有他們原本要服的徭役,亂七八糟的算下來,并不輕松,差不多沒什麽多餘時間了,咱們多給點錢是理所當然的。”
其實算起來,蕭家那百來畝地就算全部種上棉花,又都是大豐收,攏共也花了不幾個錢。等做成了棉衣,蕭庭要是願意拿出去賣,少說幾十倍的利潤,比洛神丹還要賺錢,隻不過要是隻有幾萬斤的産量,蕭庭肯定是先盡着自家用,不缺那幾個錢。
“這倒是,要說日子過得紅火,京城附近就沒哪家莊子比咱家莊子的莊戶過得更好的,可要說忙,嘿嘿,咱家莊戶們也是最忙的。”牛老漢呵呵一笑,頗爲自得。
這就是閑的閑死,忙的忙死。長安其他得莊子上,莊戶們一年到頭,除了農忙的時候,還有服徭役的時候忙點,一年中倒是有一半的時間無所事事。很多人甚至整個冬天都窩在家裏不出門,沒多餘的保暖衣裳,出門了也沒事幹,反而消耗體力,在家窩着不動,還能少吃點節省糧食。
蕭家莊子的情況截然相反,****都是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當真做到了人人都工做,時時有事忙,隻要你不懶,總有賺錢的法子。要不是因爲蕭庭這個男爵最多隻有三百戶食邑,蕭家莊子上早就不知道湧進來多少人。
連慕一寬有一次都開玩笑似的抱怨,如今長安城附近的屠戶,都把蕭家莊子視爲第一大主顧,有時候甚至會爲了優先滿足蕭家莊戶上的肉食供應,推延了給他的貨。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這番話又讓蕭庭看到了大唐盛世的另一面:物資總體來說還是匮乏的。一個莊子上的用肉量大幅度提升,竟然能影響到長安城酒肆裏的肉食供應,連京城附近都是這樣,其他地方可見一斑。
不過這個問題暫時解決不了,沒什麽能立竿見影的好辦法。鼓勵農民多養豬?多種樹?那要建立在糧食多的人都吃不完的情況下,按照現在大唐的光景,如果沒有什麽特别的契機的話,隻能一點點的來。
早知道穿越的時候帶點山芋土豆馬鈴薯來,所有的問題迎刃而解。
跟牛老漢交代了開荒事之後,帶着熊二朝外走,還有其他事情要跟着辦。
路過放棉花的院子的時候,老遠就聽一群丫鬟歡聲笑語的,從院子外走過一瞧,一幫子半大的姑娘們拿着棉桃你丢我我丢你,玩起了打仗遊戲,搞得滿頭滿臉都是白絮,跟一個個小雪人似得。
“就知道玩。”蕭庭一瞪眼,院子裏所有人就跟給施了定身法似得嗖嗖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領頭的大丫鬟吓得伸了伸小舌頭,頭發上還挂着一顆棉桃。
沒法跟一群小女孩提起脾氣來,玩就玩吧,反正這東西又摔不壞。沒多說什麽,帶着熊二走過院子,出了府,騎上老馬玉獅子,就朝裴行儉的軍營跑。
無論是民用還是軍用,棉花都是個好東西,用途很多,做口罩、棉衣、被子什麽的都用得上,朝廷十次對外用兵,八次都會被天寒地凍所困擾,尤其是半島三國,一到冬天根本沒法打仗,穿的太少,十成大軍光是凍傷凍死的就有兩三成。穿的多了,行動不便,連兵器都揮舞不起來。前隋和大唐都在這上面吃過要命的大虧,楊廣和李世民更是間接的死在這事上面。
當然了,影響戰争的因素太多了,不是一兩個原因能解釋清楚的。但棉衣又輕又保暖,套在盔甲裏,對于重兵器多多少少的還有點緩沖作用,用來做軍隊的冬裝的确再好不過。
蕭家種不了,軍屯未必種不了。就算最後真研究不出什麽脫籽機,直接用帶棉籽的棉花做衣服也沒什麽大問題。
隔着老遠就聽見軍營裏爆發出震天的喊殺聲,胯下的玉獅子像是受了某種刺激一般,精神抖擻,速度暴漲,撒着歡朝軍營的方向狂奔。
這是一個連馬都是戰争狂的時代。
向守門的小校亮了腰牌報出身份道明了來意,不多時營中就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裴行儉滿臉風霜,一身黑甲,帶着兩隊人迎了出來。
“怎麽有空跑我這來了?”裴行儉一手按劍,一手拉着蕭庭朝營裏走。
“我說你能不能不要按着劍,搞得我心裏毛毛的。”蕭庭笑道。
“額?”裴行儉一愣,緊跟着哈哈一笑:“習慣了,習慣了,手裏抓着這東西快活,比抓着娘們手都快活。”
“我看你有朝老兵痞子發展的趨勢。”蕭庭笑道:“不過話說回來,你這身甲倒是俊的很。”
一邊說,一邊敲了敲裴行儉的護胸,哐當哐當的,居然是一大塊實心的金屬。
“嘿嘿,全套甲五十八斤,修齊你要,我送你一套。”裴行儉道。
蕭庭無語,算了吧,五十八斤的甲,不是一般人能穿的動的,自己現在套上這套重甲,路都走不動,更不要講耍帥了,還是五禽戲大成之後在說也不遲。不過也沒聽說過大唐有這麽重的甲啊,難道是裴行儉的私人訂制?
“算了算了,說正事。”
來到裴行儉的中軍大帳,蕭庭把重棉花的事跟裴行儉說了一下。
“準備用你的人,你的地,到時候我按照糧食三倍的價錢收,要不給你三倍的糧食也成。”蕭庭笑道。
裴行儉算了算,然後點頭:“成倒是成,我這軍屯邊上,還有差不多四五百畝的荒地沒劃分,我全給你開了。不過你要這麽多棉桃作甚?”
關内人口相對密集,府兵又不是地方官府,隻負責軍營和一小片軍屯的軍管區。軍屯軍屯,顧名思義就是屯田,在服兵役的時候,操練之餘種田。裴行儉帶的是‘上府’,分給他們的地肯定不止幾百畝,不過都是要種糧食的,他能開出四五百畝的地方,已經差不多算是極限。
饒是如此,裴行儉也多多少少有些濫用職權的嫌疑。不過軍隊這地方從古自今有個好處,向來是軍事主管說了算,地方官府插不上手。
五百畝,收獲個十多萬斤純棉,算上損耗什麽的,量産好像還是少了點。
“這東西用來做衣裳,又暖和又輕,我那邊有兩千多斤,做好了我給你拿一件來。不過五百畝少了點,有沒什麽法子?比如讓将士們開荒去?”蕭庭問。
“那就要調兵出營了,修齊你可别玩火,在京畿附近,幾千駐軍擅離駐地,這是潑天大事,渾身是嘴都解釋不清楚。給有心人瞧見了,定然要彈劾你個謀逆大罪。”
“那自然不行。”蕭庭點點頭,沒必要爲了棉花冒這種險。實在不行,再上個表章什麽的,不過以皇帝那性子,棉花這事蕭家估計落不到太多好處,忙前忙後的,最後給他李大哥做個嫁衣。
保不準能再升點官,現在升官,對于蕭庭來說,有名無實還得擔着風險幹系;對于朝廷來說,惠而不費。
皺眉想了想:“這樣,你帶我去見英公,你做不了主,英公或許一句話就能定下。”
“英公?”裴行儉有點拿不準,現在朝廷局面下,李績會願意出面管這閑事嘛?
蕭庭卻是笑道:“我要真謀反,英公自然第一個拿我。我既然是種棉花,那就是兩說,英公現在是不露面,可在軍中還是一言九鼎的。換句話說,旁人之所以動不了英公,就是因爲英公在軍中的威望實力。這樣的老将,不時的展露一下在軍中的影響力,甚至因爲‘一心爲公’,而犯些無關痛癢的小錯,朝廷上下非但沒人敢爲難他,反而要更加看重他。我估摸着,種棉花這事,英公八成能答應。”
“聽你這麽說倒也沒錯。”裴行儉霍然站起:“成不成的,去問問總沒錯,撿日不如撞日,咱們現在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