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立德微微一笑:“這半隐,有幾個意思。一來,老夫雖想遠離繁華之地,領略天下聖景,無奈年事已高,腿腳也遠不如年輕時候便利,即便有心行走天下也是無力爲之;二來,久居長安繁華之地,漸漸也習慣了,真要是讓老夫找個人迹罕至的地方隐居起來,生活難以适應。恐怕用不了十天半個月,就得活活餓死;三來,我與二郎一世兄弟,到了年老驟然分離,也是極爲不舍;這四來嘛,老夫這身子,修齊你是知道的,片刻少不得你這洛神丹,也要名醫随時調養……
所以說,這全隐,那不是附庸風雅,而是要了我老命了。可老夫終究已經辭官,想過幾年舒心閑适的輕松日子,回家鄉吧,難免又要和地方士紳豪門打交道。因此,想找個即清靜,又離着長安城不遠的地方,半隐起來。”
“兄長何必繞來繞去的。”
閻立本倒是直截了當,笑呵呵的一拍蕭庭的肩膀:“我家兄長的意思,就是想到你的莊子上住。”
“啊?”蕭庭愣住了。閻立德要到蘭陵莊子養老?
“沒什麽不解的,一來,你家莊子挨着孫老神仙的莊子近,我兄長和孫老神仙當個鄰居,閑來談談養生之道,有個頭疼腦熱的,有孫老神仙在也不怕;二來,蘭陵莊子一片田園風光,遠眺終南山,又是大唐獨一份的試驗莊園,開創千古以來未有之局面,不正是一個桃花源嘛;三來,離着長安不遠,你我都能随時照應。”
閻立本雖然說話直接,不過這兄弟兩還真是一個媽生的,連說話的方式都一模一樣,一二三四一套一套的。
“修齊以爲如何?”閻立德問。
您都這麽說了,我還能說什麽,莊子上也不少他一戶人家,蕭庭點點頭:“這自然好,老尚書願意來我這裏安度晚年,我求之不得。這樣,我在靠近孫老神仙莊園的地方,單獨給您起一座院子,您和孫老神仙也算能做個伴。”
“好好好,我就說修齊辦事牢靠,果然不假吧。”閻立德沖着閻立本笑道。
“既然起一個院子,也不在乎再多一個。”
閻立本也不客氣:“再給我來兩間茅屋,我得了空閑,也去住上幾日,和兄長一起,把你莊子上的人物風情,都以畫卷記錄下來,流傳後世,豈不是好事。”
蕭庭無語:“……”
“你用這種神情望着我作甚?”閻立本一臉無所謂:“将作監那邊,有蕭守道照應着,他可是你的親傳弟子,工程營造上的事,我更不用操心了。”
一邊說,一邊像頑童似得,沖蕭庭眨眨眼:“何況蕭守道也時常朝你莊子上跑,我這個監正去你莊子,正是名正言順的事。将作監監正少監,向天工開物學的鼻祖蕭蘭陵,請教匠術制造之道,我看誰能說出什麽閑話來……哈哈,就這麽定了,日後我若是不在将作監,到處遊山玩水去了,正好有個托詞,到時候有人問起,修齊可别忘了幫我打掩護,就說我在你莊子上學本事來着。”
幫你打掩護?蕭庭對這位畫聖人實在是服了,大叔您缺勤也就罷了,還撒謊……您就這麽不想上班?
……
和閻家兄弟寒暄了一陣,把閻立德過來住的細節給定下來之後,随即告辭。
蕭庭也能理解,對于這些身體日漸衰老的老人而言,能和孫思邈這個大神醫做鄰居,請教養生之道,随時看病,比任何富貴榮華都要來得更重要。
“好不容易進趟城,咱兩找個地方喝酒去,再找兩個娘們作陪……”蕭庭騎在玉獅子上,随口就對身後說。
說完之後沒有任何回應,這才想起來,保镖熊二今天沒跟着自己一起出來。上次請千牛衛大頭目秦懷道辦事遞奏章,欠了他一個人情,秦懷道也沒說别的,就拉着熊二比武。這幾天熊二都跟秦懷道厮混在一塊。
“熊二說他是喜歡女人的,可他又懶得娶回家。莫非秦懷道跟他比完武之後,還帶着他去逛平康坊?”蕭庭有點惡趣味的想。
平康坊是個好地方,魚龍混雜各色人物都能遇到,上到國公郡王,下到市井潑皮,都時常混迹其中,是打探消息結交狐朋狗友的不二聖地。而且這年頭公務員找小姐也不用遮遮掩掩的,不存在套牌來玩的情況。
就是一點,來這地方玩,稍微上檔次點的院子,玩的都不光是财,還有才。小姐們談不上才高八鬥,四五鬥也是有的,一個行酒令就能難倒一片人,肚子裏沒點真材實料往往就會當衆出醜。
男人大約就是這種性子,心裏想着平康坊,還就真不知不覺的溜達到了平康坊的大門口。
從外面看,根本看不出這個普普通通的坊子,竟然就是大唐第一尋歡勝地,更想不到,裏面那些即賣藝也賣身的姑娘們,平均文化水平,幾乎已經超過了國子監的學生。
摸了摸口袋,錢倒是帶了,可肚子裏那點墨水嘛?還是算了。行酒令有行酒令的規矩,講究極多,可不是随便抄兩首詩就能應付的過去的。不想搞這些虛招子,直接一頭沖進去大吼一聲老子要玩娘們,也行,錢夠就行。可未免有點猥瑣了,那是潑皮們的作風,不是貴族。
說來說去,好像就是想嫖了!
“這就涉及到一個哲學問題。”蕭庭漫不經心的溜着馬,“如果在一個幹這事合法,甚至被認爲是風雅的年頭,老子一個單身有這方面需求的單身男士,錢也足夠,那麽偶爾去嫖一下,到底算道德問題,還是入鄉随俗?”
“咦?這不是蕭蘭陵嘛?”
正想着,身後就傳來一個渾厚的男中音,回頭一看,身後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條丈八大漢,身材魁梧,雙眼炯炯有神。
見過,而且不止一次,正是高陽老公,驸馬都尉房遺愛。
所以說人不可貌相呢,誰能想得到這樣一個雄赳赳看上去彪悍威武的大漢,竟然骨子裏卻是個膽小怕事的NTR重度患者。
房遺愛身邊還跟着一個同樣魁梧的大漢,看打扮裝束,也是極品人臣,絲毫不比房遺愛的驸馬行頭差了。
“見過驸馬都尉。”蕭庭笑呵呵的一抱拳,就準本閃人,懶得跟房遺愛牽扯上什麽關系。
“蕭蘭陵這話也就說的讓人費解了。”房遺愛哈哈大笑。
“恩?”
“這裏可有兩位驸馬都尉。”
房遺愛指着身邊那人,對蕭庭介紹道:“這位是甯州刺史,驸馬都尉,右武位大将軍薛萬徹,鎮守邊疆多年,不日前才回京。”
薛萬徹?這人蕭庭是知道的,取了太宗皇帝的妹妹,老牌的驸馬都尉,打仗是一把好手。李世民說過,當世名将,唯李績、李道宗、薛萬徹三人。不過後面一句話卻是有點意思,說薛萬徹打仗,要麽就是大勝,要麽就是大敗。
也不知道唐太宗是表揚他呢,還是損他。
不過由此可見,這人大概屬于那種敢打敢沖,上了戰場就發瘋的猛将,同樣,也是莽将。
“蘭陵縣男見過驸馬都尉。”蕭庭笑呵呵的沖薛萬徹一抱拳。都穿着便裝,不用行大禮。
看他們兩馬頭的方向,擺明了就是要去平康坊的。薛萬徹老婆是房遺愛老婆的姑姑,算起來,薛萬徹就是房遺愛的姑父,這兩位竟然結伴來找小姐,果然是一對不靠譜的家夥。
“你就是蕭蘭陵?怎麽還是個孩子!”薛萬徹講話好像不過腦子一樣,瞪大眼睛盯着蕭庭一通打量。
“這才是年少風/流嘛。”房遺愛嚯嚯嚯的大笑起來,“相請不如偶遇,我瞧蕭蘭陵也在平康坊門前徘徊半天了,莫非在等人?”
“路過,路過。”蕭庭呵呵一笑:“這就要走,不耽誤兩位了。”
“哎,相請不如偶遇,既然蕭蘭陵不等人,那我今日做東,咱們一塊去平康坊吃酒。”房遺愛豪爽道。
蕭庭甯可和高陽來往,也不想和房遺愛這樣爲了保命到處亂咬的軟骨頭交朋友,今天跟他吃頓酒玩個小妞,到時候保不住就被他一口咬死。何況曆史上薛萬徹也沒幾年活頭了,跟這兩人走太近了沒什麽好處。于是就要找個由頭推辭了。
蕭庭還沒說話,薛萬徹倒是先開口了,馬鞭指着平康坊的坊牌,粗聲粗氣的說:“這地方我知道,長安城的大窯/子嘛。”說完,朝房遺愛一瞪眼:“你說帶我來吃酒,就到這種地方?”
“嘿嘿,這可是一等一的好地方呢。”房遺愛道。
“扯什麽淡,我聽人說,在這玩個把姑娘,還要吟詩作對?這不是脫褲子放屁嘛!”薛萬徹不愧是常年在邊關帶兵的,說話直來直往,一開口就講到了點子上。
“正是正是,這種地方無趣的狠。”蕭庭一抱拳:“那小弟就先告辭了,家裏還一大堆事。”
“走走走,我也走。”薛萬徹也不跟蕭庭和房遺愛打招呼,一撥馬頭,就朝相反的方向策馬離開。
房遺愛見狀,匆忙的沖蕭庭一抱拳,笑道:“少陪少陪,公主那面,還望蕭蘭陵多多照顧。”說完,打馬朝薛萬徹追去。
“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蕭庭聳聳肩,雙腿輕夾,朝前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