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還是心裏有底,這首詩就算是放到文字獄大行的乾隆朝,也跟反詩八竿子打不着關系。
見蕭庭不慌不忙,高陽果然有點氣餒了,瞪了蕭庭一眼:“膽子倒是大了不少,居然吓唬不住你了。”
蕭庭無語:“你有點正形沒有?不行我帶你去孫老神仙那瞧瞧?”
“瞧什麽,我又沒病。”高陽自顧自的坐下來,拿着一疊詩稿沖着臉扇風。
這幾天秋老虎厲害的狠,好像又回到了夏天似得,高陽穿着一件半截袖子的短衫子,露出了兩條蓮藕般的小臂,白生生的晃眼,看着有點讓人發燥。
蕭庭一轉身,從後面的櫃子裏抽出一大疊稿紙,在高陽面前一晃:“諾,小說稿子,言情武俠一塊,一共六千字。以後有事沒事的少吓唬我,我這人不驚吓唬,再來兩次,我小說也不敢寫了,省的犯了什麽忌諱。”
“那可不成,一大群人等着看呢。再說了,你當陛下是秦始皇呢,焚書坑儒啊,小說裏的那點子事沒人當真,聽說後宮裏和長安各大府裏都有流傳的,難不成一塊給殺了。”
高陽笑嘻嘻的一把把稿紙搶過來,随手翻看了幾頁,才放下稿子,滿意的點點頭,才笑道:“也不是全吓唬你,你那首詩真真招惹了不少的是非出來,騙了一大把眼淚。”
說來話也不長,長孫沖把詩稿給流出去了。
長孫沖爲人俊朗風雅,又向來少理政務不參與朝廷争鬥,少了幾分俗氣,難得的是對亡妻長樂公主情感笃深,因此在諸多驸馬都尉之中,向來是評價極好的。
太宗皇帝比較能生,有二十多位公主,自從長樂公主薨了之後,長孫沖這些個大姨子小姨子不乏愛心泛濫的,有事沒事就朝他那跑。中年老男人的殺傷力不可小觑,再加上長安城附近整天閑着沒事的貴婦不在少數,久而久之的,長孫沖的秘書監,竟然變成了一個小小的貴婦聚集地。
秘書監在長孫沖的打理下,端的是個清靜雅緻的地方,貴婦們也不管長孫沖樂意不樂意的,隔三差五的就去秘書監搞點詩會什麽的,簡直把堂堂的朝廷衙門當成了自家的後花園。
前兩天又在秘書監有個詩會來着,來了幾個公主,一大群郡主縣主什麽的。一群人憋了半天也沒得出什麽佳句,反而又扯到小說上去了,說着說着,楊逍和皓祯兩派的擁趸者又例行展開撕逼大戰,火藥味漸濃。
長孫沖眼瞅着場面要失控,趕緊出面調和,說什麽詩會本是雅事,姐妹們何故拳腳相加?我近日得了一首佳作,正好與諸位姊妹共賞,說完大筆一揮而就,把蕭庭的那首春蠶到死絲方盡寫了出來。
詩稿一出,前一刻還要全武行的公主郡主們,一個個不吱聲了,幾個年紀大點寡居的,眼眶子就開始發紅,眼淚啪嗒啪嗒朝下掉。
高陽也在場,看到那詩,起先以爲是長孫沖懷念亡妻所做寫的,抹了抹眼淚,就勸慰長孫沖。長孫沖連忙解釋,這詩可不是出自我的手筆,而是蕭蘭陵,諾,就是寫楊逍和皓祯的那位。
“衡山是個命好的。”不知道哪位公主幽幽的歎了一句,然後一片唏噓感歎。
高陽聲情并茂的把昨天詩會的過程說完,然後笑道:“你瞧瞧,好好的一場詩會,就給你一首詩給壞了氣氛,一個個都搞得悲悲切切的,眼珠子斷了線似得朝下淌,先說你蕭蘭陵怎麽怎麽的情深意重,再說衡山她如何如何命好,最後變成了聲讨自家男人的訴苦大會,你可不是惹禍了嘛。”
沒想到随口抄襲的一句詩還有這種作用,團結了一大批未來的大姨子小姨子,這是蕭庭所料不及的。不過憑一首詩,就能讓人掉眼淚,甚至改變對另外一個人的看法,這種事情也隻有這幫子文藝女青年能做的出來。
“那邊怎麽個反應?”蕭庭沖衡山郡公主府的方向努努嘴。要說别人哭蕭庭都能接受,可腦子裏一想到李婵兒望着一份詩稿流眼淚的樣子,實在有點違和。
“哭倒是沒哭,這丫頭從小性子就奇怪的狠。遇到大事從來不哭,小事上倒是經常淌眼淚。”高陽道。
“總該有點反應吧?”
“有啊。她讀了你那詩之後,足足半天沒說一句話。昨兒個下午,忽然把陛下派去的千牛衛,挨個叫到府裏去陪她練武……”
高陽笑的直打跌:“你說說這丫頭多壞,那些千牛衛哪敢朝她動真格的?一個個人模狗樣的進去,鼻青臉腫的出來,領頭的那個給打的人樣子都看不出來……”
領頭的那個?蕭庭一愣,哎媽呀,誤傷自己人了。趕緊就問:“沒留殘疾吧?”
“那倒沒有,就是皮肉傷。說來也是奇了怪了,領頭的那個偏統領,一邊挨打一邊大叫我冤枉,可問他冤枉什麽,他又咬死了不肯解釋。你也知道衡山那性子,那家夥叫的越兇,越是不說,她打的越狠。你得空去看看,現在一排千牛衛,一個個包的跟粽子似得,頂着大日頭在門口站崗,那場面可是稀奇的狠……”
可不是稀奇嘛,千牛衛都是大内侍衛,誰敢打?這一通打,少說打掉蕭家五百貫,婆娘惹下的禍還得自己去收拾,有空得去看看,慰勞慰勞這幫子‘自己人’。
“我算是瞧得透透的,你這邊小手段接二連三的,她那邊也是擺出死撐到底的架勢,你們兩是鐵了心要在一塊了。現在下到坊間物議,上到我那群姐妹們,好像就壓根忘了還有長孫诠這個正牌的驸馬都尉,處處把你跟衡山連在一起。”高陽道。
蕭庭笑了笑,沒說話。輿論和親友團的支持,能起到一定的作用,但都不是決定性的。最終這事能不能成,還得看皇帝和趙國公。換句話講,就要看在皇帝和趙國公眼裏,自己這個蘭陵男爵到底價值幾何。皇帝願不願爲了自己和趙國公撕破臉,趙國公願不願意爲了自己,和長孫操一脈撕破臉。
打鐵還得自身硬。
“你還有什麽事?”蕭庭拿出一堆稿紙,準備繼續寫商會章程,頭也不擡的問高陽。
“你就這麽煩我,兩句話一說就要趕我走?”高陽一瞪眼。
“不不,孤男寡女的,怕損了您的清譽。”蕭庭随口敷衍了一句。
“你當我是憨子?跟我講這種話。個人的事個人心裏再明白不過了,我還有什麽清譽可言?”
高陽有點幽怨的哼哼了一聲,眯着眼望着蕭庭,恨恨道:“我瞧你兩,就是把我當個物件,派的上用場的時候就好言好語的哄着,眼瞅着沒用處了,就一腳踢開,連句哄人的假話都不願意說。”
蕭庭聽到這話,頭大如鬥,大姐你這是什麽節奏,比我大了快一輪了,外面等着您臨幸的男人,一個巴掌都數不過來,您跟我着撒什麽嬌,使什麽怨氣?
可話不敢這麽說,真惹毛了她,這神經病娘們真能一把火把宅子給點了。
想了想,放下筆,把原本準備寫章程的稿子推到一邊,趴在案上,正色道:“殿下,說白了,我這宅子本就是您的。您願意來就來,在這吃飯洗澡都随便,真不介意,我把後半拉宅子都化給您,您在這住上一年半載的都成。閑着沒事,您要是高興,吓唬吓唬我也成,我膽子雖然小,可也不至于被輕易吓死。就是一條,咱能非禮勿視,非禮勿行嘛?這些話,要是傳到她耳朵裏,她怎麽想?我以後怎麽見她?傳出去,世人把我蕭蘭陵當做什麽人來看?”
這話在蕭庭肚子裏憋了有一段時間了。這些日子,由于種種原因,蕭家,或者幹脆說就是自己,和高陽公主走的太近了,近的已經有點過格。街面上甚至已經開始有風言風語的開始傳。
蕭庭倒不是個介意别人怎麽說的人,但現在卻是個敏感時期,自己和衡山兩個廢了老大勁朝一塊湊,再加進來個高陽,水太渾了。
其實還有個不能宣之于口的小心思。要說對高陽有什麽愛情之類的東西,那是扯淡。可換個角度來說,作爲女人來說,高陽外貌身形,都屬于‘尤物’那一類的, 蕭庭他也是個正常的男人,整天對着這娘們,要說一丁點沖動都沒有,也是騙人的話。
高陽也不是省油的燈,她大概習慣了和男人親近,未必就是故意的,有時候說着話什麽的,就會自然而言的流露出點撩撥的小動作,比如抛個媚眼,甩個奶什麽的,經常搞得蕭庭一愣一愣。
雖說高陽和衡山姊妹情深,還不至于到主動勾引蕭庭的地步。但世事難料,幹柴烈火整日厮混在一起,萬一哪天酒上頭,來個擦槍走火的,局面就不好收拾了,到時候先不說朝廷,就算對自己對衡山,甚至對高陽都交代不過去。
所以,有些話,還是挑明了比較好。即不要有什麽不該有的奢望,也别存了什麽誤會,就算以後還來往,心中也存了個坦蕩的意思。
“成,我懂你的意思了,你這不是怕損了我的名聲,而是擔心我這個不要臉的女人,壞了你的名頭,以後不讓我來了,是不是?”高陽挑着下巴,仰着臉問蕭庭。
挑下巴這個動作衡山也常做,高陽一擡頭,很有幾分衡山的影子。
“殿下這又是哪裏話?本是兩好和一好的事,你這麽一說,倒變成兩害了。”
蕭庭一拍腦門,無奈道:“這樣,我搬出去住,您來住,愛住多久住多久,把驸馬帶來住都成,這總不能說,我不讓你來了吧?”
“爲了躲着我,連宅子都不要了,我就這麽不招你待見?”
高陽氣的胸脯起伏不定,兩隻杏眼含煞,死死的盯着蕭庭。蕭庭給她盯的有點發毛,越解釋越錯,幹脆不說了,把稿紙什麽的拉過來,低着頭準備假裝寫字。
“裝什麽裝?寫個屁的字!”
高陽一把把稿紙拽過來甩飛了,然後順勢趴在桌案上,面對面的望着蕭庭。
“要我不來,也成。”
高陽把臉湊到蕭庭面前,露出一個危險而誘人的笑容,膩聲道:“那你也給我寫一首詩,我滿意了,以後就不來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