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套事先都演戲過,尤其是負責裝配的蕭家的主力工匠更是不止一次的在大作坊裏操練過,足夠熟練,可以确保在裝配過程中步不發生任何意外。
之所以到今天才正式裝配,倒不是蕭庭爲了裝13或者給大家一個驚喜之類的惡俗原因,實在是因爲全部裝好,的确太占場地,蕭家門口就沒落足之處了。另一方面,也是多少防着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比如好兄長長孫大胖。
如今也沒什麽保密的必要了,随着裝配開始,蕭家木匠總管宋大頭走進蘆棚,指着遠處的裝配流水線,低聲的向各位大佬現場講解制造過程和裝配流程。
質監大總管蕭守道負責現場秩序調配,手裏拿着一把各色的小旗子,随着不同顔色旗幟揮舞,裝配線開始流動起來。
陽光之下,諾大的廣場上沒有一個人說話,隻聽到密集而連續的零件拼裝的聲音。
咔咔咔……嚓嚓嚓……随着幾箱原材料送入裝配流水線,一道道工序接二連三的完成,第一台完整嶄新的播種機出現在衆人視線之中。
三名工部的老匠快步上前,圍着播種機開始查驗。
蕭守道看着這幾個老匠的動作,嘴角一挑,很是邪氣的笑了笑,一副不屑的樣子。
工部有一套‘質量标準’,但相對原始,至少和蕭家那疊經過數次修訂和實踐檢驗的标準相比,工部的那套玩意至少落後了一個時代。
在工部幹過的林木原話是:若是按着蕭家的‘标準’,工部的匠人有一半皆可殺。
外人卻不知情,老匠人們檢查的時候,閻立德忍不住心中的悸動,豁然從矮凳上站起來,死死的盯着那幾個工匠,忐忑的等待着結果。
毫不意外的,三名老匠檢查了一番之後,同時點頭認可。
“一!”負責計數的驗收官員大聲的報出數字,然後在冊子上重重的畫了一筆。
“阿彌陀佛!”閻立德長長的籲了一口氣,身子一晃,竟然朝後仰天摔下去。
“老尚書!”
“閻兄!’
幸虧蕭庭和長孫沖兩個人離的近,幾乎同時站起來,一左一右的給老頭扶住了,緩緩的扶着他重新坐下。
“快快快,去請孫老神仙來。”蕭庭叫了起來,老頭子臉色非常的不好,臉蛋紅撲撲的,不是那種健康的血色,而是興奮過頭之後的潮紅。
聽到‘請孫老神仙’五個字,那邊長孫诠就是一愣,心裏緊跟着破口大罵,直娘賊,遭瘟的貨,輪到老子頭上,孫老神仙就在閉關寫書,請一趟要花金山銀海的,輪到别人頭上,說叫來就叫來?
閻立德面色發紅,沖蕭庭擺擺手:“不必驚動老神仙了,我這身子骨我自己清楚,還死不了。”一邊說,一邊從懷裏摸出一顆淡黃偏白的洛神丹塞到嘴裏,咕吱咕吱的咀嚼了幾下。
這是蕭家最新一代洛神丹,講是蕭家的産品,說白了還是孫思邈按照蕭庭的思路,抽空搗鼓出來的。以前的洛神丹提神醒腦,味道酸甜,但不治病。這種淡黃色的洛神丹卻是的的确确的用人參等幾味大補的藥材制成,一顆下去,效果趕得上喝參湯,有振奮精神的奇效。
根據孫思邈說,這東西在關鍵的時候,抓一把咀嚼了,甚至可以吊命。不過存在一個悖論:人要是都到了需要吊命的時候,嘴都未必長得開,隻能灌液體,怎麽可能去咀嚼丹藥?
饒是如此,這一型的洛神丹銷量也是頗爲驚人。需要吊命的人不多,但有錢人家裏,熬夜讀書的少爺,熬夜打炮的老爺卻是不少,還有朝廷裏操勞政務的官員,市井裏有錢的商賈,凡是過份操勞的,全拿了這玩意當興奮劑用。
至于會不會吃死人,蕭家和慕一寬卻管不着了。這東西雖說價不太實,可貨真啊,正兒八經的好補品,要是有人非要拿着補品當飯吃,最後給補死了,誰也怨不着。要是這樣都能賴到蕭家和慕一寬頭上,天下就沒賣藥的了。
閻立德一顆洛神丹下肚,也就片刻的功夫,臉色就轉爲正常,隻是看着還有些虛弱。
“哎,也多虧了這東西。”閻立德神情有些複雜的望了蕭庭一眼,然後沖他一抱拳。
蕭庭知道他在想什麽。沒蕭庭,工部就不會出現官員變動,他也不至于落到今天這個下場,可這事偏偏怪不得蕭庭,連怨怼之心都沒法子生出,而若是沒蕭庭,同樣沒有洛神丹,他這條命,說不定早幾天就已經沒了。
很複雜的情緒,說都沒法說,隻能一抱拳,盡在不言中。 ‘
“老尚書何必如此。”
蕭庭歎了口氣,沖在一邊伺候的牛管家招招手,低聲耳語的兩句。然後對閻立德道:“老尚書走的時候,帶十盒回去,算是晚輩孝敬的。”
閻立德也沒推辭,點點頭。
說話的功夫,外面廣場上又傳來兩次驗收官員的報數聲,也就是又驗收完成兩台播種機。
“修齊,你這是真的全部做完了?”長孫诠湊過來問。
在第一台播種機完成的時候,由于閻立德差點摔倒,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閻立德身上。卻沒有人留意到在,這位今天名義上的正主,長孫诠的神情,同樣很複雜。
察言觀色是爲官、甚至是做人最基本的能力,長孫诠能看得出來,蕭庭今日胸有成竹,雖然沒有說過一句大話,可那份氣度就足以說明問題,想用播種機給他下套的打算,八成是落空了。
抛開和蕭庭之間的恩怨,長孫诠也算是個果決之人,既然下套落空,那也就沒什麽好矛盾的了,等着領功勞就是了。可不知道爲什麽,長孫诠心裏總是惴惴的,覺得有些說不明白的古怪,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古怪在哪,終于忍不住的問了一句。
蕭庭沖他咧嘴一笑:“兄長放心好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保證給你辦的妥妥帖帖的,決不讓咱長安縣丢人。”
“好好好,兄弟你這麽說,我也放心了。”長孫诠幹笑一聲。
幾人重新坐下,看着場上的裝配流水線。
一箱箱大小不同的配件送入流水線,流水線就像是一隻永不知滿足的巨獸,一箱接着一箱的,将那些零件吞噬,然後化爲一台台播種機。
“五……六……”
“三十七……四十八……”
“九十六……九十七……”
驗收官員的報數的聲音,恒定響起,一聲接着一聲。
每一台播種機通過驗收,賬冊上的數字每多一筆,閻立德的神情就放松一分。
終于,當一個數字響起之後,閻立德長籲一口氣,一把拉住了蕭庭的手,有些激動道:“修齊,老夫要多謝你了!”
此時,長安縣的工程份額已經全數完成。
“老尚書不必如此,這事是我鬧出來的,本就該我來扛,卻連累了老尚書,我心裏實在不好受。”蕭庭拉着閻立德的手道。
老畫家給蕭庭的印象還不錯,不像搞政治的官員,倒是有點孫思邈的影子,想必他站在青山綠水前,手握畫筆的樣子,要遠遠比他身穿三品朝服的模樣更加令人心生敬佩。
場上,長安縣的份額雖然已經完成,但裝配流水線卻沒有停下來,蕭家聯防隊員們依舊從倉庫裏運來一箱箱的零配件送入流水線。
長孫诠站起來,指着問:“哎?修齊,他們還在幹嘛?”
“還是在裝播種機?”長孫沖眼尖,發現那些零配件還是剛才的那種。
閻立德看出了幾分門道,轉過頭來略帶驚詫,問:“莫非修齊你做出的,超過了長安縣的份額!超過了多少?”
“越多越好,越多越好。”長孫沖道:“但願能稍稍填補其他幾個縣的虧空。”
之前宋大頭已經和他們大緻介紹過蕭家生産播種機的方法和技術,而這些顯然是其他幾個縣不具備的,因此依照常理來說,其他幾個縣定然是完不成的。
長孫诠更是激動,哈哈一笑:“好好好,我長安縣這次一鳴驚人,待我上奏朝廷,少不了修齊賢弟你一份功勞!”
蕭庭卻沒有搭理他,而是笑着對閻立德說:“老尚書放心,蕭家除了接下了長安縣的工程之外,還暗中接下了京畿八縣之中,鹹陽、藍田、興平、雲陽、高陵五縣的工程,算上長安,一共六縣工程,已全部完工。”
“當真!”閻立德大吼一聲,雙目圓瞪,不可思議的望着蕭庭,全然沒有半點藝術家淡定的風範,激動之情溢于言表。
“當真。”蕭庭點點頭。
長孫沖哈哈大笑起來:“好好好,好一個蕭蘭陵,好一個天工開物學,不愧是當世奇人,當世奇學!恭喜閻兄,這下京畿八縣,算是能全部完工了。”
很簡單的道理,除了長安縣之外,剩下來七個縣,每個縣都沒有能力單獨完成分配的任務。但蕭庭叫蕭守道暗中聯系了七個縣當中的五個縣,‘承包’了他們的‘業務’,同時要求他們出人,幫助剩下的兩個縣。
這就等于還是七個縣的人力,但隻需要完成剩下來兩個縣的任務,平攤下來,每個縣工程量一下子減少了差不多百分之七十,沒有任何理由完不成。
至于‘物力’方面,蕭家當然是拿走了朝廷撥給五個縣的大部分資金作爲材料錢,隻留下一小部分作爲各縣的人工。
計數聲音再次響起,一台台播種機通過驗收,另外一側,相對簡單的水車裝配線也啓動起來。
蘆棚裏洋溢出濃濃的喜慶味道,閻立德不住的撫須微笑,長孫沖也是頻頻的點頭贊許。
唯獨長孫诠,面色蒼白如紙,已經是入秋的天氣,他額頭上卻滲出了一排細密的汗珠子。
“兄長,你不舒服嘛?要不要來一顆洛神丹?不要錢,算兄弟送你的。”蕭庭的臉上寫滿了真誠和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