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的對象從忽然開花的蓮子轉移到了變色的畫像上,大大小小的女人女孩們指着畫上的金剛七嘴八舌,激動的抱作一團,連熊二這個一向神經大條的家夥都長大了嘴巴,一臉茫然的望着那畫像。
“金剛降妖,閑雜人等速退!”智勖喝了一聲。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金剛和妖怪之間的戰鬥,尋常人武功再高也插不上手。非但插不上手,萬一打鬥之中,有個鬥氣能量荷爾蒙外洩什麽的,搞不好還會傷到凡人,慘點的當場七竅流血而死,走運的說不定也會落下病根子,一輩子大姨媽不調,不孕不育的,那可沒處訴苦去。
呼啦一下,連同高陽公主在内,大廳裏的‘閑雜人等’嘩啦啦的集體退後,全部閃出大廳,在外面趴着門朝廳裏望。轉眼就剩下蕭庭、智勖,還有那位接受關系戶宴請,喝多了上頭的神仙公務員金剛同志。
諾大的廳堂一下子顯得空空蕩蕩的,也便于智勖施展,智勖從蒲團上跳起來,雙臂張開,像飛鳥一樣在大廳裏來回的快速,一邊念經,一邊蒲扇的大袖,做出有點舞蹈化的動作。
随着智勖的動作,門外不時的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呼,蕭庭也是大呼過瘾,這和尚跳舞還跳的真好看,配合上一身寬大的袖袍,飄飄欲仙,好像一隻大鳥随時可能沖天而起。
隻是,這跳大神不是道家的功夫嘛?
随着智勖寬大的袖袍來回的揮動之間,鼓蕩起勁風,吹熄了不少蠟燭,僅存的幾根蠟燭已經不足以照亮整個廳堂,廳中光線漸漸的變得昏暗下來,燭火晃動,人影搖曳,如同鬼魅。
智勖念完一段經文,重新坐下,沖着那蓮台和金剛合十一拜。
這一拜,廳中僅剩的幾根蠟燭陡然同時暴起一團火花,呼的一下,燭光同時倒伏下去。
與此同時,廳中出現了無數的星星點點的藍色光點,漂浮在空氣中,如夢如幻。
那些如同螢火蟲般的漂浮光點,一開始散布在大廳各處,随着幾根蠟燭火苗重新竄起,光點開始從四面八方朝大廳中央彙集而去。
許多熒光點彙集成一個彎彎曲曲的形狀。
“蛇妖顯形了!”不知道是哪個碎嘴丫頭叫喚了一聲。
一群女人隔着窗戶,又是害怕,又是好奇的朝屋子裏望,一個年級大點的丫鬟捂着胸口,一臉的花癡:“蛇精好美啊……”
牛老漢帶着幾個男的下人,趴在另外一邊的窗戶上,看見這些光點,也是吓了一跳。熊二脫口而出:“哎我親娘咧,這不是墳頭上的鬼火嘛!咱家還真有鬼啊?”
所以說,蕭庭一直覺得,熊二是個有大智慧的人,往往能通過現象一眼看明白問題的本質。
廳裏,智勖又拿出了一件約莫一尺見方的微型袈裟,手工精緻,上面用金線繡密密麻麻的繡着經文。智勖對着袈裟念了段經,然後把袈裟湊到燭火之上。
那袈裟其實就是布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塗了什麽助燃的材料,遇到燭火之後,轟的一下猛烈的燃燒起來,火光大炙,轟的一下直照亮了半個大廳。
也就幾個呼吸的時間,那袈裟就快燒盡,智勖一揮手,把袈裟丢進了之前放酒水的三足鼎裏。鼎裏的酒水度數不高,起不到助燃的作用,反而能滅火,燃燒着的袈裟一入三足鼎,就噗嗤一下熄滅了,冒出一股青煙,聞着還挺香。
“這可算完了?”蕭庭湊上去問。
有點奇怪,智勖這家夥到底是什麽流派的,剃個光頭,穿一個袈裟,可使的怎麽盡是道家手段,抽簽蔔卦,跳大神,燒黃紙符……
“阿彌陀佛,我佛庇佑。”
智勖重重的籲了一口氣,額頭上也是微微見汗,站起來沖着門外合十道:“妖孽已降,請殿下進來罷。”
嘩啦一下,大門重新打開,以高陽爲首的一大群莺莺燕燕從門外湧進來,圍着智勖叽叽喳喳的問這問那。
“咱家真有妖孽?”蕭淑慎有點心有餘悸的站在蕭庭背後,拉了拉蕭庭的袖子。小女孩畢竟膽小,這大和尚一場戲演的又太逼真,光影效果十足,有些個手段連蕭庭都說不出所以然,不由得人不信。
“有個屁的鬼,以後我跟你詳說到底是怎麽弄的,都是糊弄人的把戲,我也會。”蕭庭蹲下來小聲的在蕭淑慎耳邊嘀咕了一句。
“啊?”蕭淑慎一愣。
“給大和尚留點面子,别說出去。等會哥給你弄一個更狠的,你就明白了。”蕭庭笑呵呵的說。
封建迷信這東西,當成個玩意樂一樂就成,蕭淑慎年紀輕輕的,可千萬别當了真。還有這一大家子人,沒來由因爲智勖這一套,搞的以後過日子都提心吊膽的。
不過也不好太傷了智勖的面子。
“這就算是降服了那蛇妖了,以後不會再作祟了吧?”高陽睜大眼睛望着周圍的空氣,好像擔心随時再冒出來什麽妖怪。
“殿下放心,爵爺心誠動感上天,請下了伏魔金剛,已然将蛇妖鎮壓在袈裟之中。”
智勖一邊說,一邊從三足鼎裏取出被燒掉的袈裟,抖了抖上面的酒水,在衆人面前攤開。
隻見那袈裟大部分都已經被火燒成了灰燼,而中間有一部分卻沒有損毀,變成了一條彎彎曲曲的蛇的形狀。
一片驚呼,圍着智勖的小丫頭們躲瘟似得一下子散開三丈遠,生怕被那條‘蛇妖’傷到。
“無妨,蛇妖已然被鎮壓在袈裟中,再也害不得人。待小僧回寺之後,念上七七四十九日經文,超度了此妖孽。”智勖淡然道。
“如此甚好!”
高陽大喜,這智勖是她帶來的,如今當着蕭庭的面,真還就請了神抓了一條蛇妖,也算是給她掙足了面子,喜滋滋的點頭道:“好你個大和尚,以往還沒看出來,你當真是有幾分本事!”
“阿彌陀佛。”智勖合十沖蕭庭一拜:“終究是爵爺誠心所緻,日後還望爵爺不忘禮佛敬佛,才能消災減孽,家宅平安。”
“好說,好說。”
蕭庭呵呵一笑,目光掃動落在之前那桶用來占蔔的竹簽之上,忽然開口道:“雖說妖孽已被降服,可我心裏還是有些惴惴不安,不如再起一卦,蔔問吉兇如何?除惡務盡,萬一府上還有那蛇妖的同夥,漏網之魚,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智勖一愣,妖怪都抓了,還要再蔔一卦? 就沒見過這麽奇葩的要求,這蕭蘭陵是嫌家裏的妖怪不夠多嘛?
不等智勖說話,蕭庭已經拿起了那桶竹簽,上上下下晃了六下。
“大師,這次我來抽。”
蕭庭攔住了智勖的手,湊上去嘿嘿一笑:“我在終南山裏,也是學過些道法皮毛的。”
智勖臉色微僵,擠出一個笑容:“原來爵爺也精通術法,那爵爺請便。”
“大師客氣,我這微末道法,和大師的佛法比,不值一提。”蕭庭摸着竹簽子笑道。
蕭庭這話并不是客氣,從抽簽的手段就能看出來,蕭庭和智勖的‘道行’的确相差太多。智勖抽簽的時候,動作如同行雲流水,潇灑自若,手掌一揮蜻蜓點水就撚出來一根。蕭庭則是磨磨唧唧,一根根去摸,不像抽簽,倒像是盲人摸骨。
摸了半天,蕭庭忽然微微一笑,提溜出一支竹簽子來。
“不好!!”
蕭庭大吼一聲,把竹簽子在衆人面前一晃。
見了鬼了,那支竹簽子竟然還是剛才那一支,大兇!
一群人大吃一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蛇妖不是已經捉了嘛?可爲什麽抽出來的還是這支簽,難道真的像蕭蘭陵說的,府上還有其他的蛇精餘孽?
高陽公主倒吸一口涼氣,心想我這宅子成什麽了?妖怪洞嘛?怎麽一隻妖怪接着一隻妖怪的?
唯獨蕭淑慎露出了一絲恍然的神情。
智勖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的,盯着蕭庭撚住竹簽的位置看了片刻,額頭上漸漸滲出幾顆冷汗,心中暗暗一歎。
終究還是瞞不過。
“阿彌陀佛,不曾想到爵爺師承道祖,小僧倒是班門弄斧了。”
“到底怎麽回事?”高陽察言觀色的,也看出來其中有些不對頭。
“我估摸着吧,到未必是有餘孽,而是妖孽道行太高,僅僅靠着袈裟降服不住。”
蕭庭一本正經的朝智勖手裏的袈裟一指,然後沖智勖眨了眨眼睛:“大師,進一步說話如何?”
智勖長籲一口氣:“阿彌陀佛,大善大善。”
在其他人莫名其妙的眼光之中,兩人走入後堂。一進門,蕭庭就大馬金刀的朝榻上一靠,笑呵呵的望着智勖,也不說話。
“哎,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小和尚這一手,終究是玩砸了。”
智勖長歎一聲,一躬倒地:“還望爵爺看在小和尚一不騙錢,二不騙色的份上,給小和尚留些臉面。”
蕭庭一樂,這和尚,有錯認罰,挨打立正,做人倒是光棍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