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簡單的謊話,蕭庭偏偏就竟然就真相信了,無非就是那四個字:關心則亂。
還有個原因,玩笑一般都是熟人之間才開的,尤其是這種關系的生死的玩笑,就算是很親密的朋友之間也不會亂說。蕭庭跟高陽雖然是‘神交已久’,可畢竟是第一次見面,誰能料到她竟然拿這事說笑?
可見,這女人骨子裏就有點瘋瘋癫癫的,不按常理出牌。
“現在知道淌冷汗了,早幹什麽來着?”
高陽翻了個白眼,不依不饒道:“你給她送禮,鬧得整個長安沸沸揚揚的。你當我不知道你安得是什麽心思,你想一步步把這事給挑明了,讓天下人議論議論着,就習慣了你和她的這層關系,最後就算皇帝悔婚,也不會讓天下人覺得突兀,反而覺得理所當然,是不是這個想法?”
高陽說的沒錯,蕭庭之所以會用‘長孫诠’的名義,給李婵兒送禮,再派人在長安酒肆裏散布‘謠言’,自然不是沒有目的的,他就是要一點點把這層窗戶紙在天下人面前揭開,讓天下人習慣了,他蕭蘭陵和衡山郡才是一對。
這不是什麽了不起的算計,局外人不明白,局内明眼人都能看的一清二楚。高陽既然說破了,蕭庭也沒什麽好隐瞞的,點了點頭表示承認。
“棋倒是步好棋,長孫诠就算知道你的用意,也沒法子,誰讓那丫頭心在你身上,願意見你,不願意見他呢。可你想過沒有,這麽一來,你兩可就都沒退路了,你和長孫诠之間,也再沒了緩和的餘地。”
如果不把事情挑明,就算最後李婵兒嫁不了蕭庭,依照李婵兒的身份和大唐這群公主們的做派,暗中和蕭庭來往也沒什麽了不起的,甚至連長孫诠本人都會默認這種關系。
可事情一旦挑明,最後隻有兩個結果,要麽蕭庭做出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足以讓李治頂着長孫家的壓力,改變婚約;要麽就是長孫家,至少是長孫诠長孫操一脈,和蕭庭死磕到底。
道理是這個道理,僅僅以利弊權衡的話,不揭破給蕭家和蕭庭本人帶來的利益,的确比揭破要好得多:即‘結交’了一位受寵的公主,又不會徹底得罪長孫家。
但問題是,高陽現在的思路,完全走的是她習慣的‘婚後出軌’的路子,這跟蕭庭的想法完全是南轅北轍。
況且,有些事,本就不能單純的用利弊得失來權衡,人是感情動物,畢竟不是計算機。
“我和長孫诠之間的事,我自會解決。”蕭庭淡淡道。
在場的還有個和尚,這家夥一直悶不吭聲的坐在一邊不說話,看起來和高陽的關系不簡單,否則高陽也不會當着他的面和蕭庭談這些話。
蕭庭不想在這‘外人’面前多說什麽,于是站起來朝高陽一抱拳:“還望殿下替我傳個話,讓她在府裏安心讀書就是,其餘一切,我來辦妥。總歸不能讓她一個女人爲了這些事受了委屈,操心勞神的。”
“還行,倒還像是句人話,你這話我幫你帶到。剛才你瞧我那眼神,就跟狼崽子似得,陰狠陰狠的,我問你,那一刻,你隻怕動了殺人的心了吧?”高陽問。
“殺誰?”蕭庭呵呵一笑:“天下太平,何來殺心?”
“哦,那等到不太平的時候,你那小刀子就該亮出來捅人了吧。哼哼,瞧不出來,表面上斯斯文文的一個人,骨子裏還有些個狠勁頭。算是她這一番心意沒有給錯人。
我那妹子是個命好的,從小先皇後和先帝就掌上明珠一樣疼着,長大了兄長寵着,還莫名其妙了遇上了你這麽個怪人,若是我家那位,有你一半的擔當,我也懶得……”
女人嘴本來就碎,人到了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也容易發生情緒泛濫。高陽偏偏兩者都占了,于是說着說着話頭就有些跑偏。
蕭庭咳嗽了一聲,他既沒把這位大姐收進後宮的打算,跟不想攙和到高陽和房家的家事裏去。
“說遠了,說遠了。”
聽蕭庭咳嗽,高陽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呵呵一笑,轉頭望了望旁邊那和尚,對蕭庭道:“言歸正傳,聽說你家裏進了不幹淨的東西,這位智勖和尚有見鬼神,降妖伏魔的本事,我帶着他來給瞧瞧。”
“小僧智勖,見過蘭陵爵爺。”一直低眉順眼的和尚擡起頭來,沖蕭庭微微一合十。
剛才和高陽說話,蕭庭一直沒太留意這和尚,現在他一擡頭,蕭庭才看清楚,這和尚大約二十多歲年紀,長得白白嫩嫩的,腮幫子甚至還有點一般隻會出現在女人臉上的嬰兒肥,兩隻眼睛烏黑發亮又大又圓,透着股水汪汪,也就是傳說中的桃花眼。
看清楚了智勖和尚的長相,蕭庭一下子就想到了西遊記連續劇那位禦弟哥哥。這哥兩那‘味道’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樣的帥氣。
但這種‘帥氣’又和蕭庭認識的那幾位标準帥哥不太一樣。
蕭守道的帥氣,是那種近乎妖孽,帶着幾分邪氣的美男子,他不笑的時候,就像是遊牧民族的馬刀,冷厲之中帶着邪性;裴行儉也算是帥哥,屬于那種硬派型男,平時不怎麽吭聲,重劍無鋒大巧不工的類型;小翼公爺秦懷道則是天生就帶着一股貴氣和英氣的人,像是一柄鑲嵌着金玉寶石,劍鋒半出鞘的利劍。
眼前的這位智勖和尚,和他們走的路線都不同,白白淨淨,鮮嫩的要滴出水來,像是人參娃娃,一眼看上去就讓人忍不住想疼愛一番。
原來這位禦姐喜歡小鮮肉類型的?
既然是高陽的小情,蕭庭也不失禮,笑道:“大師不必客氣。”
高陽似乎對于這個智勖和尚‘降妖伏魔’的本事極爲信任,道:“智勖,你給蕭蘭陵仔細瞧瞧,府上到底有沒古怪,要是真有什麽不幹淨的,做法收了它。”
雖然蕭庭不信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也不想在家裏搞什麽法螺道場,不過既然這和尚是高陽的‘朋友’,以後和李婵兒信息往來的,也許還得依靠高陽,高陽讓他來‘除妖’也沒什麽壞心,所以蕭庭覺得,沒必要把話說白了得罪人。
估計所謂的降妖除魔,無非就是念念經什麽的,最後自己花點錢罷了,反正蕭家現在也不在乎這點錢。
不料智勖卻一本正經的說:“殿下,爵爺,恕小僧直言,府上怕是有蛇妖作祟。”
“蛇妖?”
蕭庭還沒開口,高陽先不幹了,皺眉道:“智勖,你可别亂說,這宅子我以前住過,沒聽你說有什麽蛇妖啊。”
蕭庭也是有些好奇,他怎麽就看出來有‘蛇妖’呢?
不管是真是假,不妨聽他說說。反正閑着也是閑着。學海無涯,學無止境,騙人的本事,也是本事,還是大本事大學問。
智勖擡頭朝後院的方向望了一眼,先是念了一聲佛号,才道:“爵爺,小僧冒昧問一句,府上近來,可死過鼠類?”
鼠類?蕭庭歪着頭想了想,“好像是有,我妹子養了幾隻田鼠在籠子裏,莫名其妙的就死了,可也沒見個傷口什麽的。”
“阿彌陀佛。”
智勖點頭:“這就是了,蛇妖本是無形無體之物,一股怨毒之氣所化,吞食鼠類魂魄精血,自然不會在身體上留下傷口。正如爵爺的身子,不也是好端端的就忽然暈了,不見外傷,連孫老神仙來診斷,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說是天命。這就是被無形無體的蛇妖沖撞了。”
聽蕭庭承認莫名其妙的死過田鼠,高陽卻是有些震驚了,對智勖道:“那你快快做法,收了那妖孽!”
蕭家養過田鼠後來又死了,知道這事的少說有幾百上千人,就憑這個就能相信這和尚?
不過這年頭沒網絡,沒電腦,科學也不發達,無論是平民百姓還是王公貴胄,有點迷信都再所難免,後世一些很常見的小把戲騙術,甚至是魔術,在當下都能盛行一時,迷惑住不少人。
看智勖煞有介事的樣子,蕭庭雖猜到八成是騙人的,不過也真想瞧瞧,這和尚用到底要玩什麽花招?
就當看戲了,也不揭穿,笑道:“那就有勞大師了。不過我這府上後宅還有女眷,還是不要吓到了爲好。大師若是要做法什麽的,不如就在這個廳裏吧,需要什麽,我讓人去準備。事成之後,我有重謝。”
“阿彌陀佛!”智勖口念佛号,卻微微搖頭,面無表情道:“出家人不打诳語,小僧隻是看出此處有蛇妖作祟,可這蛇妖道行幾何,小僧能否将之收服,卻是不得而知!”
要是一張嘴就是‘你拿三十貫錢來,這事包我身上了’,反而會讓人覺得是騙子,可是他越是說沒把握,反而能讓人深信不疑的确有妖孽作祟。
高陽立刻就道:“無論如何,你且一試。若是不成,我去請李淳風道長來。”
“殿下,佛道兩家殊途同歸,小僧若是收服不了,李道長也未必能收服。且讓小僧起一卦。”
智勖微微一笑,從寬大的僧袖中變戲法一般,取出了一把竹簽,一個簽筒,遞給蕭庭。
“這裏有三十六支吉兇簽,長短大小同一無二,爵爺可将三十六簽有字的那一段,放進竹筒之中,上下各搖晃三次,待小僧随意抽得一支,以測吉兇。”智勖道。
蕭庭一樂,還真是佛道殊途同歸啊,和尚也算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