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誰啊這是大晚上的,認識的那幾位貴婦人,也就襄城公主和裴行儉老娘都資格帶這種規模的儀仗,可她們都沒大晚上來自己家的道理。
跟着車後面的幾個管事模樣的婆子,一個個鼻孔朝天,也不知道是要種大蒜還是接雨水,看見蕭庭就跟沒看見似的。蕭庭也懶得去問她們,徑直朝大門走。
“爵爺,您可回來了。”
牛老漢從門房裏一溜小跑迎出來,有點緊張的說:“高陽公主來傍晚時候過來,等您有一會了。吳嬷嬷正在正廳裏伺候着。”
高陽?蕭庭有點意外,這位大姐晚上跑來找自己幹嘛?莫非老子已經帥得突破天際,英俊之氣彌漫着整個長安城,以至于這位風/流公主主動上門求滾床單?從生理上來說滾床單毫無壓力,可要是跟這位滾了,李婵兒那頭估計小刀子就跨越虛空飛過來了。
不過這個想法也就是一閃而過罷了,連蕭庭自己都知道這根本不可能,高陽是風/流,但不代表她有神經病,逮着誰跟誰來,連狗都不這樣的,何況是公主,沒家教也有個限度。
倒是前兩天生病的時候,高陽也來過一次,還說了句什麽‘有别的人惦記着’。
想到這裏,蕭庭大約明白了七八分,今天自己剛對外說已經痊愈,高陽就上門來了,八成還是受人之托來探病的。
李婵兒這人也是,你關心就關心,自己來就是了,何必再轉一道手。
想到這裏,心情愉快不少,大步就朝家裏走,牛老漢跟在後面有些神神叨叨的嘀咕着說:“公主還帶了個大和尚,說是聽說府上進了不幹淨的東西,請大師來給做法驅邪。 那和尚瞧着道骨仙風的,好像還真有點道行。”
“我的老爺子,您抽空看看書成不成。”蕭庭給逗樂了:“‘道骨仙風’,那是形容道士的好不好,和尚嘛,應該叫做‘寶相莊嚴’才對。”
“哎,那些神神鬼鬼的東西,我哪懂,總之就是看着有道行。”
牛老漢挫着手,有點擔憂的說:“爵爺,您說說,咱們府上不會真有不幹淨的東西吧?以往這可是高陽公主的府邸,咱們也不知根知底……”
老頭子在對待高陽的态度上始終存在着一點被害妄想,生怕這是高陽下的套,故意将一套鬼宅給蕭家。蕭庭一笑,也難怪,一方面高陽在民間的風評實在不怎麽樣,另一方面,這年頭科技不發達,普通老百姓迷信得很,對于鬼神之說相當敬畏。況且那個和尚又是公主帶來的,從側面也證明了他的身份道行。
其實不光是普通百姓迷信,就算是帝王将相,又有哪個真的不信鬼神?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再英明的人,到了晚年,到了無法掌控未來的時候,還不都是把希望寄托在這上面。
即便到了後世科學昌明的年代,蕭庭也不能百分之百的肯定,這個世界上就絕對不存在鬼神。沒有發現,并不代表沒有,隻能說六合之外,存而不論。對我們生活沒有影響的,我們就當它不存在。
不過,要說鬼神什麽的,會‘潛伏’在自己家裏,進而影響到自己的健康,蕭庭覺着那就是扯淡了。
于是無所謂沖牛老漢笑笑,指指自己的鼻子,一臉的神秘:“你忘了我是什麽來頭了,哪路不開眼的毛神野鬼敢在我宅子上搗亂?就算有,也早就被我鎮壓了,放心,屁事沒有。”
聽蕭庭這麽一說,牛老漢恍然大悟,是啊,怎麽把這茬給忘了。自家爵爺是幹什麽的?終南山下來的小神仙,天上的星君下凡,這一任的泾河龍王啊,普通的小鬼毛神,哪敢來惹這位爺。
這話怎麽說的,跟神仙在一塊生活的時間長了,反而忘了身邊有尊真神。
……
說話的功夫蕭庭先到後宅換了一身官服,然後才來到正廳,大廳裏點着兩排小孩小臂粗細的蠟燭,将諾大的廳堂照的如同白晝一般。
一進門,就看見吳嬷嬷躬着身子,站在一個身材豐腴的貴婦人面前回禀着什麽,想必就是高陽公主。高陽公主下手,坐了個身穿大紅袈裟的光頭和尚,低眉順眼的,隔着太遠也看不清長相,光從一身行頭來看,的确能唬得住人。
禮不可廢,大步走進去,先行了個禮,唱歌一樣唱了一句:“蘭陵縣男蕭庭見過長公主高陽殿下。”
近距離之下看,高陽的眉宇之間和李婵兒有幾分相似,倒不是說長得像,而是那股子‘味道’像,尤其是兩道眉毛天生好像就帶着一股子英氣勃發的男子氣息。
也有不同之處,眼前這位高陽公主,明顯比李婵兒更加妩媚,或者說妖豔。
“罷了,我是從宮裏出來,是以帶了儀仗,也不是擺你給看的,不必多禮。”
高陽随意的揮了揮手,然後沖吳嬷嬷道,“成了,正主來了,你退下吧。”
吳嬷嬷應了聲諾,轉了個身沖蕭庭微微一躬,卻沒有立刻離開。直到蕭庭微微點頭,吳嬷嬷才側着身子從蕭庭身邊繞過去,然後面朝大廳,邁着小碎步倒退着出了大廳。
見吳嬷嬷這般做派,高陽眉間隐隐閃過一絲不悅,嘿嘿一笑,不鹹不淡的說:“這才多久,有沒有三個月?跟了我十幾年的下人,就隻認得你這個新主子了,倒真是好手段。難怪人家偏偏就看上你了。”
聽高陽這麽說,蕭庭更确定她這次來沒什麽惡意,也不在意,笑道:“公主說笑了,說道下人,在下還得向殿下道一聲謝,殿下有容人雅量,沒讓在下作難。”
都是精明人,話不用點名。如果高陽在臨走之前,吩咐吳嬷嬷這些下人刻意刁難蕭庭這位新主人,陽奉陰違,甚至暗中留下眼線,對于蕭家都是很麻煩的事,蕭庭免不得動些手段,雖說最終未必真能讓蕭庭吃什麽虧,但初來乍到就處置下人,總歸是件鬧心的事。高陽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并沒有這樣做,所以沒有讓蕭庭‘作難’。
“高帽子先别帶,我就是個小心眼子女人,可沒什麽你們男人大丈夫的雅量。算你走運,當日我不在長安,要不然你也别指望能安安穩穩的住進來。”高陽道。
“呵呵。”蕭庭也不好說什麽,呵呵一笑吧。跟高陽這樣的女人打嘴仗,實在沒什麽意思。
高陽似乎對于蕭庭有什麽怨氣似得,見蕭庭不語,緊跟着道:“皇家的公主,雖說沒個實際的官職,想要處置個把沒良心的人,不管是什麽男爵子爵,還是将來成了公侯,都不是什麽難事。這點你要記住了。”
高陽話中有話,似乎是在威脅蕭庭,又似乎是在代某人給蕭庭打預防針,不要成爲那種‘沒有良心’的人。
聽這話的意思,她其實沒壞心,可就是說話的方式太難聽,擱别人恐怕當場就要唇槍舌劍的吵起來,要是裴行儉估計當場就闆着個臉閃人了。蕭庭總的來說脾氣也不錯,懶得計較這些話頭上的事。大姨子嘛,你能怎麽搞,那真是打不能打,罵不能罵……那個,搞也不能搞。
他這人有時候容易走神,小姨子大姨子什麽的,忽然又聯想到蕭守道他娘,襄城公主。将來要是自己真當了驸馬,和蕭守道這關系怎麽論?這家夥該叫我小姨夫吧?我和蕭銳老伯伯就成了連襟?
‘蕭大哥’、‘蘇大哥’、‘程大哥’……想到和一個個殺人不動刀的老家夥稱兄道弟的場景,蕭庭就覺着後背有點發涼,老程到時候不會一怒之下又再我家門口大宰活人吧?
蕭庭不接高陽的話茬,高陽也不好再亂發脾氣,終于談起了正事:“這次來也沒别的事,就替人來瞧瞧你的毛病到底好了沒有。也是怪了,一個小男爵,長安城裏一抓一大把,掉井裏淹死都沒人心疼的,可你這一病,宮裏宮外的,還真就有不少人惦記着。”
嘴太賤了,你才掉井裏淹死!蕭庭對于這位碎嘴婆很是無語,轉移下話題吧,笑呵呵的問:“借問公主一句,既然有人惦記着,爲何不親自來看我?”
“親自來?你摸摸你的臉,是不是比面餅子還大?”
高陽沒好氣的哼了一聲:“鬧出這麽大的事,還整天跟個沒事人似得。我可告訴你,陛下聽說這事,可是龍顔大怒了,那人你一時半會的怕是見不着了。”
蕭庭聽到這話,心裏咯噔一下,豁然從站起來,脫口而出:“出什麽事了?”
“出大事了!”
高陽臉色也跟着沉了下來,臉上放佛籠罩了一層陰霾,兩道濃眉緊緊的簇在一處,深深的歎了口氣。
“到底怎麽了?”蕭庭皺眉道。
高陽兩眼一閉,靠在榻上,無力的搖搖頭,苦笑道:“現在知道怕了?遲了,這天大的幹系,指不定要掉腦袋的事,你一個小男爵,能有什麽作爲?告訴你也隻能吓道你,于事無補。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掉腦袋的事?蕭庭真真的大吃一驚,怎麽就扯到掉腦袋上去了,不至于啊。同樣是出軌,她高陽婚後出軌屁事沒有,李婵兒婚前還沒出軌,就扯到掉腦袋上了?
再說了,有辯機的例子放在那裏,要掉腦袋,也不該是李婵兒吧?李治你個王八蛋,腦子被驢踢了?這可是你親妹子,你……
想到“親妹子”三個字,蕭庭陡然汗如雨下,親妹子,李治還真不是沒殺過,曆史上,眼前這個人,不也就是他的親妹子,不也是說殺就殺了,一家殺絕。
“總歸是我惹出來的事,天大的幹系,我扛着就是,還望殿下告知。”蕭庭的臉色陰沉的能滴下水來,一字一句的說。
高陽依舊閉着眼睛,鼻子裏發出一聲嗤笑,自言自語一般說:“你扛着?你扛得住嗎?”
“扛得住要扛,扛不住也得扛,這時候我總不能縮了,有甚事,我直接找陛下說去,該剮該殺,也輪不到她。”蕭庭道。
高陽緩緩睜開眼皮,一雙丹鳳眼眯起來,盯着蕭庭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半天。
看到蕭庭莫名其妙的,高陽竟然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這一笑,臉上挂着的寒霜陰霾,如同冬陽化雪,雨過天晴,全部消失不見,隻剩下耀的人眼花的妩媚。
“瞧你緊張的那樣子,這麽厚的衣裳都汗濕了,還真是上了心的。罷了罷了,不吓唬你了,還能出什麽大事,自個兒親親的妹子,又是從小一塊長大的,那情分可不是我這個公主能比的。實話告訴你,就是禁了足,讓她在家閉門讀書,不許出門,旨意上連訓斥的話都沒有一句。成了吧,你放心了吧。”
蕭庭雙腿一軟,一屁股摔在榻上。我次奧,神經病女人,沒這麽吓唬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