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下廚的啊?”蕭庭打開食盒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一臉谄媚的笑着說:“好香。”
“香吧?”蕭淑慎湊上來兩隻眼睛眯成了一輪彎月,甜甜一笑,聲音膩膩的。
裝裝病還是有好處的,至少和蕭淑慎之間的緊張關系緩和了不少,至少蕭淑慎現在願意跟蕭庭說話了,雖然小丫頭一開口還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火藥味道十足。但能開口,就是個巨大的進步,就怕你不開口,隻要開口,早晚能哄好。
蕭庭醒過來之後,孫思邈把那天在院子裏發生的一切轉述了一邊。蕭庭聽得一清二楚,心裏咯噔一下,心想别老子裝個病沒唬到壞人,反而把自己人給坑了,于是當天下午就已經露出了“轉好”的迹象,由孫老神仙把話風給放了出去,蕭蘭陵的身子無大礙,隻是還要休養一段時日。
尤其是蕭淑慎,熊二親自跑了一趟,告訴她蕭庭已經無事了,就是普通的中暑。
又歇了一天,在孫思邈确定了蕭庭的病情的确穩定之後,蕭淑慎才回了家,由于蕭庭要‘休養’,暫時不能見外人,蕭淑慎就變成了貼身小護士。
見小護士已經開始撒嬌了,蕭庭心中一樂,傻呵呵的點頭:“香,太香了!”
小護士見蕭庭笑了,她反而不笑了,吹了一聲拖着長音的口哨,沖蕭庭擡擡下巴:“那就趁有的吃,趕緊吃。省的我将來嫁了人,就不便給你做了,想吃也吃不着。”
反了!徹底反了,蕭庭大怒,重重一拍桌子:“誰教你吹口哨的,半大的姑娘,吹個屁的口哨,你流/氓啊你!”
“咦?不是某個當兄長的人,整日吹着口哨在莊子上招貓逗狗的嘛?我瞧着瞧着就會了啊。”
“啊?”蕭庭作爲家長的氣勢頓時消失不見,拿着個空碗傻愣在榻上。
蕭淑慎湊過來,指着自己的鼻子,笑眯眯的說:“你家妹子聰慧吧,聽兩次就學會了,将來指定能找到一戶好婆家。”
“好好好,你個小妮子,想嫁人了是吧,你信不信,我今兒個把話放出去,明兒個咱家門檻就能給人踩破了。”蕭庭假裝威脅。
蕭淑慎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千萬别說咱家兩個字,奴家就是個撿來的,沒人疼沒人愛的,在兄長府上寄居,您的門檻被人踩破了,奴家可管不着,隻要不是我未來夫家的門檻被人踩破就好。”
蕭庭徹底抓瞎,這語氣,這言詞,還是個十二歲的小姑娘嘛,女鬼成精了要!以往咋就沒發現這妹子人小鬼大到這個地步。
“領教,領教了。”蕭庭沖蕭淑慎拱拱手:“你非得給你大病初愈的哥再氣出個好歹來才開心,是不是?”
蕭淑慎咬着嘴唇哼了一聲,一個白眼飛過來,打開食盒,盛了碗粥,遞給蕭庭,又盛了一碗給自己。
“好了好了,不說這事。你那小刀子呢,熊二還你了沒?上次不是丢了嘛?”蕭庭喵了一眼蕭淑慎的腰,上面空空蕩蕩的。
“現在還要那勞什子作甚?下次李大郎再來,我還給他,看到那東西就煩。”蕭淑慎小聲嘀咕道。
“好好好,還給他還給他,連他老子送的那顆夜明珠也一起還了,咱不要他家的東西!”蕭庭爲虎作伥道。
“那不行,李叔叔是李叔叔,李大郎是李大郎,能一樣嘛?”蕭淑慎立刻反對。
“你的東西你做主,好了好了吃飯,大熱天少生點子沒來由的閑氣。”蕭庭道。
蕭淑慎哼哼了一聲:“看你有病的份上,暫且放下恩怨,病好了再說。”
“得,看來我這病還得再裝兩天。”蕭庭假裝被吓到,埋着頭喝粥。
下午的時候,把蕭守道、宋大頭和幾個匠人一塊召集到後院來,跟他們講解機械制圖的原理。
在這些人匠人的面前,蕭庭的臉色依舊很蒼白,那是因爲好幾天沒有見陽光給捂出來的,聲音極度虛弱,那是因爲中午沒睡覺犯困,落在其他人眼裏,卻變成了爵爺心憂國事,帶病辦公。
看到爵爺這副病恹恹的樣子,以林木爲首的幾個将作監出身的匠人都有些感觸,心想要是原來閻監正有蕭蘭陵一半的精神頭,帶着病都不忘了辦公,咱們将作監也不至于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是人都能來踩一腳,連将作監的官吏任免,都由不得将作監主官。
蕭守道心裏卻是好笑,他是知道實情的,心想修齊這演戲的功夫越發的高深莫測了,要不是事先得了他的消息,還真以爲這家夥病的要死了。
裴行儉去長安縣鬧事的時候,蕭庭還真病着在,要是他遲個一天再去,蕭庭就已經醒了,長孫诠也能逃過一劫。不過裴行儉這麽一鬧,也恰恰爲長孫诠從側面證明了,蕭蘭陵這次病的的确不輕。
被蕭庭瞪了一眼,蕭守道忍住了笑,咳嗽一聲,一本正經的聽課。
作爲質監大總管,他蕭守道才是真正要掌握精通機械制圖的第一人。将來的質量檢查,必須嚴格按照圖紙的規格檢驗。
先宣讀了保密原則,接下來說的這些東西,一個字都不許流出去,然後開始教學。
“爵爺,一二三四五我懂,可爲啥要用這些蚯蚓一樣的東西?”林木指着圖紙上的阿拉伯數字問。
“爵爺,比例尺是啥意思?”宋大頭問。
“修齊,粗實線和細實線有何區别,你再說一遍,我沒太明白。”蕭守道拿個筆一遍聽一邊記錄。
“爵爺,行位公差和尺寸公差是裝配時候用,還是畫圖時候用?”
……
對于這門終南山某代祖師流傳下來的“天工開物”學,衆人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課堂氣氛生動活潑,衆同學積極參與,一邊學一邊問。
一開始的純描述性問題和術語,比如阿拉伯數字,比例尺之類的,蕭庭還能解釋清楚,可到後來,問到了比如圓周角、三角角度這些理論性比較強的問題,就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明白的,這需要一定的物理數學功底,也不用多深,大概有個初中生水平就可以了。
沒有任何辦法能在短時間内讓這些人達到初中生水平,那就隻有從機械制圖本身入手,凡事涉及到暫時不能理解的理論知識,暫時取消或者幹脆就死記硬背。反正水車播種機的圖紙攏共也就那麽多,就算全部背下來也不費多少工夫。
一連幾天,蕭庭都在後宅裏授課,牛管家定時去孫思邈那裏取藥,開的都是清熱生津,補氣養血的方子,有病治病,沒事進補,倒是把蕭庭給養的精神奕奕的。
中間出了個小插曲,藥方裏有一味‘山參’,每次放兩小片就成,丫鬟煎藥的時候用了襄城公主送來的一株用紅綢子包着的參,蕭庭喝下去之後鼻血嘩嘩朝外流,整個人極度亢奮,愣是一天一夜沒睡着覺。
後來才知道那顆參大概有了五百多年的藥力,是用來吊命的。
這下子把負責熬藥的丫頭吓得不輕,跪在院子裏一下午不敢起身,讓她給爵爺熬藥,那是把爵爺和一家子的命交在她手裏,但凡出了半點差池,亂棍打死也不爲過。
在長安縣衙裏,長孫诠也幾乎是每日一得報,派出去的兩個心腹一天回來禀告一次,蘭陵莊子上蓋了一個大作坊,不過自從蕭蘭陵病倒之後,蘭陵莊子上就沒了動靜。據說蕭蘭陵已經醒了,可身子虛的很,至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
尤其是前天夜裏,一個丫頭偷偷摸摸的端着一盆血水朝外倒,一邊倒一邊還哭喪着臉跟另一個丫鬟嘀咕着什麽,禍事了禍事了,這下要死了之類的喪氣話。
“要死了都?” 長孫诠眉頭一挑,撫掌大笑:“這我可得去瞧瞧。”
“若是遇到了裴行儉,不太好吧?”一個心腹小聲的提醒道。
提到裴行儉,長孫诠嘴角抽搐了一下,緊跟着哼了一聲,恨恨道:“怕什麽,蘇定方和程知節都走了,裴喜聞在營中練軍思過,連軍營大門都出不了,遇不到!”
說完之後,長孫诠好像有點信心不足的樣子,不太确定的補充了一句:“再說了,他總不能次次都喝多了吧?你說呢?”
“額……這個……應該不會吧……”那心腹讪讪道。
“恩,這樣,蕭蘭陵如今病倒了,蕭家上下想必有些亂,你們接着打探,好歹要搞清楚他那個大作坊裏到底在做些什麽。”長孫诠摸摸下巴,自言自語一般道:“至于我,就先不去他府上了。”
“諾。”
事不遂人願,三天之後,長孫诠還是去了蕭家莊子。
“小弟這身子實在是起不來,失禮之處,還望兄長莫怪……咳咳……”
蕭家正廳,蕭庭披着件袍子,虛弱的躺在榻上,一副病恹恹随時要死的樣子。
“不必不必,自己兄弟,不必多禮。”
長孫诠連忙虛扶了一下,然後懊惱道:“哎,都怪爲兄考慮不周,把這天大的擔子交給了賢弟你,才害的賢弟急火攻心。說心裏話,爲兄恨不得替賢弟受這苦才好。”
“說道受苦,前兩日裴喜聞那事,小弟實在對不住兄長,你看看,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打了一家人……咳咳……”
“無妨無妨!”長孫诠大度的揮揮手,一本正經道:“其實爲兄根本不在乎外面那些人說什麽,隻怕連兄弟你也誤會我,以爲是爲兄存了什麽壞心,故意坑害賢弟你,若是這樣,爲兄那才是真正的痛心疾首。”
“那怎麽會!”
蕭庭掙紮了兩下,‘勉強’從榻上坐起半個身子。
長孫诠連忙走過去,坐在塌邊扶着蕭庭。
蕭庭一把握住長孫诠的手,動情道:“此時此刻,兄長能不必忌諱的來瞧我,足見胸中坦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