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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庭很隐晦的表明了他的意思,能交得起五萬貫的大商戶,若是九族之内的男丁都能參加科舉,那用不了幾年,這個家族中就會湧現出一批做官的人,雖然尚無法和當地經營百年的豪門相抗衡,但能極大程度上,擺脫對于豪門的依賴,從完全的附庸,變成半附庸。甚至有些地方,可以隐隐的分庭抗禮。
幾百年來的戰亂,滋養了地方上的衆多豪門世族,勢力盤根錯節,大唐的五姓七氏就是最大的豪門代表,在某種程度上已經嚴重的影響到了皇權,從前隋開始,曆代帝王最頭疼也是最無力解決的,就是豪門勢力。在皇權強大的時候,這些勢力就是皇權最有力的拱衛者,但一旦皇權衰落,豪門勢力立刻又會變成擾亂天下的不安因素。
一旦商人大規模參加科舉明經的局面形成,大商戶們身後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倚靠,就是朝廷。一山不容二虎,一個地方有了兩股大勢力,結果就是誰也沒法像原來那樣完全掌控局面,都要倚靠大唐最大的一家豪門:皇室。
但還是那句話,蕭庭現在不想過多的介入,于是把話題拉回來,道:“大唐正是強盛的時候,還不必過于擔心豪門。适才那三個數字,是針對大商家,而對于普通的中小商戶,還該有另一個标準。”
“一千貫如何?”李郎中試探着說了一個數字。
“一千貫還是太多,不瞞李兄,現在讓我拿一千貫,我都有點肉疼,何況是那些開着一兩間小鋪子的商戶?一千貫,能要了他們的命,就算勉強咬牙拿出來的,也是逼着他們的子弟當了官之後去貪,把這筆錢賺回來。所以要定一個不至于傷筋動骨的數字。”
蕭庭想了想道:“依我看,不如就按照當年的賦稅兩倍,比方說今年這家商戶交了十貫錢的稅,那就再交二十貫,其直系就有一人有資格參加科舉,連續多捐兩年的,兩人,三年就三人,以此類推。”
唐初商業稅低的吓人,一般在三十取一到十取一的比例之間,也就是說大約是3%-10%,就算再多兩倍,對于商人也談不上沉重負擔。
蕭庭的算法借鑒了後世的所得稅精神,收入越多的,捐得也就越多。從今以後,普通商戶子弟想要參加科舉已經不是難事,大唐的商業稅不但低,而且稅種很不完善,通過這種方式,即爲朝廷多了一條創收的路子,同時,科舉大門已經徹底對普通的商戶敞開。
至于能拿得出萬貫,幾萬貫的大商戶,就等于繳納高昂的個人所得稅,回饋國家社會。
但這次,李郎中卻沒有立刻答話,皺着眉頭似乎在權衡什麽。
蕭庭也不急,等着李郎中開口。
片刻之後,李郎中才有些擔憂道:“商人子弟不得參加科舉,是千百年來的慣例。按我們之前的說法,雖然破了這條慣例,但畢竟隻是一小部分有實力的商人子弟參加,人數極少,朝廷下嚴令,還能勉強推廣。但若是讓所有的商戶和商戶子弟都參加科舉,人數恐怕要超過士人和世族子弟吧?”
“就算不超過,也不會少到哪裏去。”蕭庭點點頭。
“這就很難辦了。”李郎中浮現起一抹苦笑,對蕭庭解釋道:“仕途之路就那麽寬,走這條路的人若是隻多出幾個,但還說的過去,可是現在卻多陡然之間出了一倍,這條路還不擠破了頭?世族子弟和士子們絕不會罷休。修齊,商人是重要,可朝廷現在的根基,還是士族豪門和天下的士子。”
這就好比原先一百個人考試,錄取五個,現在一下子有兩百個人考試,還是錄取五個,沒有話語權的商人們擠占了有話語權的士族的名額,既得利益者,也就是擁有話語權的世族豪門定然不會善罷甘休。
世族豪門絕不是傻子,不可能看着朝廷培植商戶,一點點蠶食他們政治利益。
“取士的名額增多呢?”蕭庭問。
“這也不是個法子,朝廷的官職就這麽多,取士的名額多了,怎麽安排多出來的這部分人?就算讓其中大半待選,終究也要擠占很大一部分官職,況且商人捐了錢,他們的子弟若是考不上還好,考上了卻沒有一個實職,都是待選,商人會怎麽想?”李郎中道。
商人會想,朝廷這是忽悠我們,既然參加科舉當不了官,這個科舉也就毫無意義。這麽一來,非但收攏不了商人的心,還會讓商人和朝廷離心離德。
蕭庭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這點,恰恰和值錢說的徹底平定突厥,有莫大的聯系,這兩樁事可以合二爲一。”
“哦?”李郎中意外道:“修齊快說來聽聽。”
“李兄适才說,朝廷的官職就這麽多,這話似乎不太準。”
蕭庭用小樹枝在李郎中畫的‘地圖’上中,突厥的位置點了點,笑道:“李兄似乎把這一大塊地方,給忘了吧。”
真就是忘了,雖說突厥大部臣服于大唐,大唐早就在突厥建立了都護府,可朝廷上下,還真就沒從心底裏,把突厥當成大唐的領土。
“修齊是說,讓商人的子弟,去突厥當官?”李郎中眼睛一亮。
“不錯!”
蕭庭點點頭:“之前說過,朝廷對付突厥,最重要的一條,并不是打,而是同化。何爲同化,當地人住漢屋,學漢語,耕種鑄城,和唐人通婚,這都是同化。但其中最最要緊的一條,就是用大唐的官員去管理地方。當然,一開始爲了避免當地突厥人和部落頭領的反感,朝廷不可能把内地的官吏系統整個兒搬去,隻能派遣若幹小吏,一點點的滲透影響。”
“這樣自然最好,隻是商人願意去嘛?”李郎中有點拿不準:“突厥雖然大多已經歸順大唐,可畢竟是苦寒之地,民風彪悍,到那地方當官,吃苦不說,還有危險。”
“李兄小看商人了。”蕭庭呵呵一笑:“商人和那些生下來就注定了高人一等的豪門不同,他們大多都是從身無分文,靠着血汗的頭腦心機打拼出來的,依我看來,他們并不怕吃苦。再者,富貴險中求,商人大多都有冒險精神,這我倒是不擔心的。此外,讓商人去突厥做官,有幾個大大的好處,那是一般的豪門士族都比不上的。”
“哦?都有哪些?”李郎中問。
“第一,和士族子弟相比,商人更爲圓滑精明,爲人處世能屈能伸。試想,突厥那些部落首領,大多過慣了自由自在無人管束的生活,朝廷忽然給他們派去官吏,定然會引起他們的不滿。普通官員向來視突厥爲蠻夷,很難放下身價,去維護甚至讨好和當地首領,一個不好反而會弄巧成拙,激起變數,甚至是反叛都說不定。但商人的性子卻恰恰相反,他們處事圓滑謹慎,最擅長的就是經營關系,人際往來,遠遠比一般朝廷官員更容易在突厥立足。”
“用商人圓滑詭詐,去對付突厥的粗蠻強橫,軟刀子割肉?”李郎中興趣被調動起來了,指着蕭庭的鼻子笑道:“修齊真是一肚子的壞水,有第一,就有第二,你再說第二。”
“第二,商人有錢啊。”蕭庭眨了眨眼睛,笑道:“李兄,若你身家巨富,你兒子到了那麽個荒蠻之地爲官,你會怎麽辦?說什麽也不能讓家裏這個好不容易當上官,給家族争光的獨苗苗有個閃失,定然讓他帶着大筆财物,去結交當地的首領權貴,培植自己的勢力。是不是這個理?”
“哈哈哈,這麽一來,他們非但幫朝廷把事情辦了,朝廷還省下一大筆錢。”李郎中撫掌大笑。
“不光是省錢的問題,這就是第三了,咱們不但要省錢,還要賺錢。
商人本性逐利,所以不光得朝廷賺錢,還得讓那些去當官的商人賺錢,得讓突厥當地的人過上好日子,這樣,商人才能從心底裏就願意去突厥那鬼地方當官,突厥百姓也才能從心底裏,願意歸順大唐,被大唐同化,以當一個大唐人爲豪。”蕭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