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慕一寬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要不是因爲身份,蕭庭都要叫他一聲叔伯,總敲打他蕭庭也覺着挺不舒服的。但兩人将來合作相處的日子還長,總不能老猜來猜去的,所以趁着沒外人,把他跟你說明白了,省的将來麻煩。
對于慕一寬這個人,就像蕭庭說的,能力出衆是個有商業才華的人,但太油滑,一肚子的小九九。但這些小九九和油滑,其實也是這個世道逼出來的,不能全怪他。蕭庭看重他的能力,卻不希望他将這些油滑用在自己身上,甚至生出些别的心思來。更不想将來某一天,不得不對慕一寬下手。所以才會趁着兩丹一酒,銷量大好的時機敲打他一下,若是他能明白自己的用意,蕭庭很多事就放心他去做,甚至當成一個心腹來看也不是問題。蕭庭本人雖然崛起的飛快,但蕭家的根基畢竟太薄了,不要說跟那些百年的豪門,或者朝廷的權貴比,就算是一般的地方官員,所擁有的水面下的能量,在某種程度上,可能都要比蕭庭強。所以蕭庭需要一些幫手。
但蕭庭也不是什麽人都招攬,慕一寬如果繼續裝,蕭庭甯可拼着兩丹一酒的生意暫時停滞的代價,也要徹底把慕一寬踹下蕭家這條船,反正長安的商人多的狠,自己随口一句話,就會有大把的人願意來合作。
恩,宜由淡而濃,但威,卻應由嚴而寬。
“哎,小人也是豬油蒙了心,這麽多年做買賣習慣了,真不是針對您。”慕一寬抹了把額頭上的汗。
“罷了,這事過了就不提了。你剛才說有事求我?”蕭庭問。
棍子打過了,該給個棗吃吃了。
慕一寬卻是愣住了。說白了,他剛才就是抱着把蕭庭當小孩子哄,利用蕭庭的同情心幫助他辦事的想法,這想法是犯了大忌諱的,被蕭庭瞧出來,不處置他就已經是僥幸了,他哪還敢提别的事。萬萬沒想到,蕭庭居然主動開口問。
他喏喏道:“爵爺,别的事小人哪還有臉再提。”
“一碼歸一碼,有事就說。”蕭庭道。
“爵爺仁義,小人實在是無地自容了。”
慕一寬先打了個躬,才竹筒道豆子把事情說了。
上次蕭庭說能給他兒子弄個官身,說者無心聽着有意,慕一寬是真動心了,要是能爲子孫後代謀一條體面的出路,有個一官半職在身,花再多錢他也願意。
就算他願意花錢,也做不到,漢朝還能買官,大唐卻沒有這個例子。官員,哪怕一個最小的主簿縣丞,都是朝廷的枝葉,代表着朝廷的恩威,從太宗開始,朝廷就重官員考核,敢拿錢去買官就等着抄家吧,買官賣官的都不得好死。
何況朝廷正在精簡官吏,偌大的長安城朝廷裏,職事官也就六百多人,讀書的人還不夠安排,連蕭妖孽這樣的出身,至今都沒個正經差事,四處遊手好閑的,哪輪到慕一寬一個做買賣的。
當然,凡事都有例外,大唐也是個講人情關系的地方,能在朝廷上說得上話的人,慕一寬倒是認得一些。可問題是,他慕一寬在那些人面前說不上話。
“爵爺,有什麽需要打點的,都由小人出錢,隻要能爲犬子謀個官身,哪怕是勳官虛銜都行。”慕一寬道。
當娘的唠叨,當爹的嘴上不說,心裏也終究是把兒子放在第一位,辛辛苦苦一輩子賺的錢全部花到兒子身上都沒有一個字的怨言。慕一寬就一個兒子,當寶貝似的疼着。
他兒子十歲那年,在縣學裏和個官宦子弟打架,兩個娃打的不分勝負,都是鼻青臉腫。本來是小孩打架,最後官府卻是要慕一寬提着厚禮上門給人家賠禮。說到底,就是因爲慕一寬是個商人,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商人的兒子肯定也不是好東西,不問青紅皂白就認定是慕一寬家的錯。
對方不過是一個個區區的從八品縣丞,蕭庭眼裏的芝麻綠豆官,見到牛管家都要點頭哈腰的小人物。
從那以後,慕一寬就打定了主意,就是舍了一半家産,也一定要讓兒子當官!當然他真花出去一半家産,未必不能給兒子弄個官來當當,但問題是,誰能保證這個官能當的穩?所以必須要找個靠譜的靠山,這個靠譜,不僅是指靠山的身份地位,更重要的是做人靠譜,至少要把他慕一寬當成個‘人’來看。
“恩,你兒子多大,十五還是十六……”
“爵爺好記性,犬子過完年就十六了。”慕一寬賠笑道。
“十六歲,恩,你也太心急了些。不要說商人,就是一般的勳貴子弟,十六歲當官也太年輕了些。現在給他弄個官職,不是說不行,但你信不信,我今天給他弄了個官,明天朝廷上就有人參他,順帶連我給參了。”
慕一寬雖然心急,卻也是個明白事理的,一個商人的兒子年紀輕輕就忽然做官,其中必然有貓膩,禦史查都不用查,一參一個準,到時候不是愛兒子,而是害兒子。于是他試探着問:“那爵爺的意思是……”
蕭庭想了想,道:“行了,你說的這事我放在心上了,别着急,有合适的機會,讓你兒子順理成章的上去。到時候誰都說不出閑話。”
“是,有爵爺這話,小人算是心裏有底了。”慕一寬籲了口氣。他今天來也沒指望蕭庭能立刻幫他把事情辦了,商人子弟不得爲官不得參加科舉明經的規矩,絕不是那麽好打破的,能得到蕭蘭陵的一句‘放在心上’已經大大出乎了他的心理預期。
說了半天話,魚一條也沒上鈎,蕭庭幹脆把魚竿一截截收起來,道:“今天還有件大事要跟你說。兩丹一酒,在長安城算是站住了腳,咱們可以試着朝整個關内道推廣了,你回去之後,算一算你關中有多少鋪面,每月要多少貨源,然後給我報個詳盡的數字來,我安排作坊開工。”
長安城是大唐中樞心髒,按照後世的說法,一城的GDP恐怕就頂的上整個關中地區,但做買賣總不能隻局限一城一地,鋪開了做,一方面收入可以明顯提高,另外蕭庭還有些更深遠的想法。
和慕一寬又聊了幾句關中地區銷售的事情,敲定了接下來一段時間兩丹一酒的銷售方案之後,慕一寬告辭,蕭庭提溜着魚竿回了府。
大約午飯之後,蕭家大宅裏,響起了悠揚的鍾聲,熊二光着膀子露出精鐵一般的肌肉,推着撞錘用力的撞在半人高的大鍾上,發出洪亮的聲響。蕭淑慎和幾個丫鬟在一邊雙手捂着耳朵看熊二表演。
随着這鍾聲響起,蘭陵莊子各家各戶的莊戶們,紛紛走出家門和作坊大門,朝蘭陵府門前的那一大塊空地聚集。
爵爺召集全莊人訓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