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一次還專門就這個問題問牛老漢。本來還以爲是口味問題,還以爲古代人就愛吃硬的東西,可牛老漢的回答,讓他心裏有點酸酸的。
牛老漢的回答很簡單,發面馍馍也就是白面大饅頭太香太好吃,一個吃下去就把饞蟲勾出來了,忍不住就要多吃,敞開了吃的話一般莊戶人家吃不起。死面餅子是難吃,可它實在,半個餅下肚就着點涼水就能抵一天都不覺得餓,而且能放的長,出門幹活揣個餅子十幾天都不會壞。所以對于一般的莊戶人家,吃發面馍馍是一件比較奢侈的事。
至于死面餅子泡羊肉湯,那當然是美食,可羊肉湯對于普通的莊戶人家是一種更大的奢侈,至少蕭庭穿越到現在,還沒看過誰家經常喝羊肉湯的,大多數都是餅子泡涼水。
就因爲好吃你,所以不敢吃,這個邏輯聽起來很詭異,但仔細想想,卻透着股心酸的味道,流傳了上千年的飲食習慣,竟然最初是因爲這樣一個簡單到令人心疼的原因在,這讓上輩子沒爲吃發過愁的蕭庭心裏挺不是滋味的。
不管是什麽朝代,農民的日子都不好過。
不過眼前的發酵,和奢侈什麽的都搭不上關系,純粹就是因爲天氣太熱,大量的麥子堆在一起,最下面的麥子不透氣給捂了。蕭庭叫人把小麥山挖開,一股帶着酒味的香氣撲鼻而來,最裏層的麥子已經漚的有點腐爛了,濕乎乎的。
牛老漢臉色忽然一變,緊張道:“不好!這一處麥子漚爛了,其他幾處的麥子肯定也好不到哪去!”
卧牛村上千畝地的麥子堆成了十幾座麥山,既然這裏有麥子發酵了,其他的麥山裏肯定也有麥子發酵了,幸虧發現的及時,要不然這麽多麥子全得爛了。牛老漢趕緊讓人把其它幾座麥山扒開查看,果然不出牛老漢所料,有六座麥山最裏層的麥子都已經有漚爛的趨勢。
把漚爛的麥子全部挖出來過秤稱了一下,有一千兩百多斤。
“可惜了,要是稻子的話還能釀酒,麥子卻不行。幸虧發現的早,趕快挖出來曬曬,還能保住六七成。”牛老漢就要叫人發酵的麥子鋪開在太陽下暴曬。
蕭庭趕緊制止了,拉出來暴曬那才是真正的浪費,誰說小麥發酵了就不是酒?啤酒不就有小麥啤酒和大麥啤酒嘛,他上輩子肝不太好,所以一般不喝高度數的白酒,卻經常喝啤酒,對于啤酒的制作流程也知道那麽點,眼前這些發酵的小麥,分明就有一股嫩啤酒的味道!
“去,找幾個不漏水的大桶,給我把這些發酵的麥子全部裝進去,我有用處!”蕭庭道。
“一千多斤全部要?”
牛老漢疑惑道:“小郎君,雖說麥子已經漚了,要是及時曬幹的話還能吃,可你把它裝桶裏,那就徹底壞了。您這是要做啥?”
至于到底要幹什麽,蕭庭誰都沒告訴。可上輩子雖然喝的多,但從來沒有自己做過,這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沒有太大的把握,隻能閉門造車,一點點的嘗試改進,好在發酵的麥子足夠多,足夠他實驗的了。
既然蕭庭發話了,牛老漢雖然有些疑惑,但依舊照辦,找個十幾個桶洗刷幹淨,還是不夠用,又讓木匠宋大頭趕造了三個半人高的大木桶,才勉強把一千多斤發酵的麥子全部裝完,又在宋大頭的‘播種機作坊’邊上搭了一個臨時的帳篷,把裝着麥子的木桶搬進去。
除此之外,蕭庭還需要一些雞蛋、糖還有桂皮之類的東西,可震後的卧牛村哪有這些東西。雞蛋倒是有幾個,老母雞隻剩下最後的兩隻,雖然沒日沒夜的下蛋,但下蛋的數量遠遠不夠做沙湯所需。
有困難找政府,蕭庭派熊二騎馬去找裴行儉解決,裴行儉還以爲蕭庭要辦宴席,當天傍晚天就派人送來一大車物資,雞魚蛋肉,還有包括十幾斤的各種香料調料。
一車的物資,折算下來少說也要十幾貫錢,主要是那些調料太貴了,光是那一小袋子胡椒就要一貫多錢,要不是裴行儉出身名門,身家頗豐,否則就憑這一車物資,禦史就有理由相信他收入和财産不成比例,彈劾他貪墨。
“小神仙這又是要作甚?”
“看那架勢,是要釀酒吧?”
“麥子能釀酒?還是頭一次聽說。”
“那可說不準,小神仙是什麽人,哪一次不是能人之所不能?咱們就等着喝酒吧!”
“有酒喝是好,俺就擔心那一千多斤麥子糟蹋了,俺不是不相信小神仙的手段,可祖祖輩輩也沒人用麥子釀過酒……”
“左右也就一千來斤的麥子,要是沒有小神仙,哪來大豐收,就算是糟蹋的也沒什麽!”
“理是這個理,可俺還是有點心疼,一千多斤漚了的麥子,曬幹了少說能保住四五百斤吧,足夠俺吃半年的了……”
“你這人就是眼皮子短,跟着小神仙,俺們什麽時候吃過虧!”有人鄙視道。
蕭庭把自己關在棚子裏釀酒,村民們遠遠的指指點點,雖然蕭庭沒說要幹嘛,但不時的從棚子裏飄出來的香味,衆人也猜到了七八分,對于用小麥釀酒,大多數人并不看好。
創新嘛,總是伴随風險的,成功了就是推陳出新,失敗了就是極大的浪費。一千多斤糧食在莊戶人家的心裏的重要性,甚至已經超過了人命,災年的時候,兩鬥米就能換一個女娃,五鬥米一個男娃,要是換個人敢用一千多斤糧食來做實驗,恐怕卧牛村早就炸了鍋。但這種浪費放在蕭庭身上,那就是另外一回事,雖然結果依舊不被看好,但并沒有人站出來幹涉。
蕭庭在帳篷裏忙活了兩天功夫,和那些小麥酵母打交道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一開始還覺得挺香,時間一長,頭都要被熏暈了,就隻剩下惡心,連隔壁房間的宋木匠,都應爲實在忍受不了那股酸爽的氣味,壓抑住了建功立業的雄心,暫停了播種機的制作工作暫時搬到了工坊外面住。
可憐蕭庭卻走不了,第一次釀啤酒,把握不住發酵的火候和程度,必須一直在邊上盯着,不時的舀一小口嘗嘗味道,再根據口感決定要不要添加一點什麽,繼續發酵還是别的什麽流程。
蕭庭一邊充當研制者的角色,一邊充當小白鼠,這個過程說起來輕松,對于當局者而言實際上隻能用痛苦兩字來形容。
等到他自己都快要忍不住放棄的時候,桶裏淡黃色的酒液終于泛出了白泡泡,口味也非常的接近後世的嫩啤酒了。
“不錯,有那麽點意思了。”蕭庭放下木頭勺子舔了舔嘴唇。
當然,隻有自己喜歡喝是不行的,必須要滿足廣大人民群衆的需要。
熊二、牛老漢和宋木匠三個群衆代表被蕭庭叫進了帳篷,成爲中國曆史上第一批品嘗啤酒的人。
熊二伸長脖子看見桶裏黃不拉幾的‘酒’,臉色頓時就苦了下來:“這不馬尿嘛!小神仙,是不是俺做錯了事,您罰我喝馬尿?”
“放你娘的屁,說的就跟你喝過馬尿似得!”
對于小神仙的決定,牛老漢已經喜歡了舉雙手擁護,見熊二口出不遜之言,老頭子舉着拐杖作勢預打。
“就是像馬尿嘛!”
熊二一縮頭,拐杖在他的頭頂轉了一圈,最後指着酒桶,牛老漢質問熊二:“馬尿會冒泡嘛?沒見識的東西!”
“誰說不會,公馬發情的那幾天,肝火旺,撒出來的尿就是冒泡的!”熊二據理力争。
“那是呲出來的泡泡,你瞅瞅這是酒裏冒出來的,能是一回事嘛。”
牛老漢翻了熊二一個白眼,懶得和這種沒文化的人多說,沖蕭庭一抱拳,有點擔心道:“小郎君,這酒裏冒泡還是第一次聽說,怕不會有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