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什麽功德無量,上行下效罷了。偉聖人治下,才會有爲國出力的良民。”
蕭庭語不達意胡亂的解釋着,反正一切都是英明神武的李治陛下的功勞,都是李治陛下把國家治理的好,才有我們這些小老百姓的用武之地。
孫思邈正在盆裏淨手,擡頭望了蕭庭一眼,笑的頗爲玩味。他甩幹手上的水,一邊擦手一邊看似不經意的問:“修齊若是不忙的話,可否借一步說話?”
借一步說話?行啊,反正帳篷裏的怪味道熏得人頭暈眼花的,要不是爲了保持形象,老早就想走了。
跟着孫思邈出來帳篷,摘掉口罩,朝一處開闊無人的田埂走過去。
蕭淑慎拉着蕭庭的衣角,小跟屁蟲一樣跟在後面。孫思邈接下腰上從腰上取下一個小紅葫蘆,擰開葫蘆蓋,倒出了一顆紅色的小豆豆,笑呵呵的遞給蕭淑慎:“小娘子吃糖。”
“謝過老神仙。”蕭淑慎很有禮貌的斂衽行禮,卻沒有接糖,而是看了看蕭庭,得到蕭庭的點頭同意之後,才伸手接過糖豆,伸出粉粉的小舌頭舔了一下,大眼睛立刻就眯成了一輪彎月,踮着腳尖把糖豆遞到蕭庭嘴邊:“好甜,哥你吃。”
蕭庭哪裏舍得搶妹子的零食,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嘿嘿怪笑一聲,目光就望向了孫思邈腰上的小葫蘆。
孫思邈真是聰明人,不一般的聰明,隻愣了瞬間,就明白了蕭庭的意思,搖着頭呵呵一笑,又到出一顆糖。
蕭庭有點鄙視他。至于嘛,幾顆糖而已,當成了寶貝似得,扣扣索索的倒了半天就倒出來一顆,又不是什麽靈丹妙藥。
“不許拿!老神仙濟世活人多辛苦,吃幾個糖你還要跟人家搶,當心哥揍你。”蕭庭臉一闆,假裝發怒,與此同時,小拇指在蕭淑慎掌心裏輕輕的撓了一下。
蕭淑慎嘟着小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兩顆淚珠子就在眼眶裏打轉。
服了,第一次發現這個妹子有很強的演戲天賦,眼淚說流就流。如果按照越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這個理論反推的話,将來蕭淑慎絕對是傾國傾城的那類。
“慚愧,慚愧。一壺糖都舍不得,何談先天下之憂而憂?是老夫小家子氣了。”
一大一小兩個老戲骨的演技無師自通已然出神入化,孫思邈果然上當,歎了一聲,從腰上把葫蘆接下來,依依不舍的遞給蕭淑慎:“這是玄奘大師專程從天竺給老夫帶回來的,還剩三十六顆,衡山郡公主可是要了幾次,老頭子都舍不得給她,小娘子休哭,現在都給你好了。”
蕭庭一咧嘴,乖乖,這什麽衡山郡公主什麽來頭?不是說唐朝名山大川不能作爲封号嘛,咋就把衡山封給她了呢?不管了,我五百斤豬肉,換一壺公主都吃不到的天竺糖,勉勉強強心理平衡。誰讓我是高士呢,就算吃點虧也就算了。
不過玄奘和這老頭什麽關系?竟然萬裏迢迢給他帶了一葫蘆糖,就是猴哥也沒這待遇吧?這老頭看着道骨仙風的,莫非是個地道的吃貨,有可能,豬大腸的十八種吃法好像就是他發明的。一個神醫不好好琢磨藥方子,卻去研究豬大腸,這樣的人不是吃貨,誰是吃貨?
“老神仙你也吃。”蕭淑慎破涕爲笑,從葫蘆裏倒了兩顆糖,一顆塞進蕭庭的嘴裏,一顆遞給孫思邈。
蕭庭接過來咯嘣咬碎,甜,真甜,天竺大概是有什麽特殊的提煉技術,比後世的人造糖還要甜。老頭子笑呵呵的把糖豆塞嘴裏嘬了幾下,滿臉的皺紋一下子就舒展開了,最後愣是沒舍得把糖豆咽下去,又擦擦塞進袖子裏,也不怕髒。
老頭子這壺糖不是白給的,很明顯是爲了支開蕭淑慎,和自己談一些成年男人之間的話題,蕭庭蹲下來揉揉蕭淑慎的小臉,“拿着糖自己玩去,哥和老神仙說幾句話。”
蕭淑慎一張還有點嬰兒肥的小臉給捏成了八戒的樣子,嘟着小嘴點點頭,抱着葫蘆,朝孫思邈行了個禮,轉身跑開了。
“别往河邊井邊跑,遇上地龍回來了,立刻卧倒……”蕭庭站起來對着蕭淑慎的背影大聲叮囑。就像是家裏的大人不放心獨自出門的小孩,不厭其煩的叮囑一些廢話。
孫思邈在一邊看着這一幕,老臉上也是露出幾分慈愛,望着蕭庭的眼神和蕭庭望着蕭淑慎的神情如出一轍,但又有幾分說不清的味道。
“年紀大了,走幾步就累,咱們坐會吧。”孫思邈自己先一屁股坐在田埂上,也不嫌髒。
累?别的老頭說累,蕭庭相信,但孫思邈累,蕭庭不信。他每年都有一大半的時間,在大唐各地雲遊行醫,這年頭可沒什麽高鐵,千山萬水全靠一雙腿走,再加上傳聞孫思邈練習五禽戲每日不辍,他的體力絕對不比年輕人差,從傷員帳篷到田埂上才多遠?兩百米都沒有。
“老神仙有話就直說,小子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蕭庭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剛才裴行儉派差役找他過來,差役話說的有點沖,蕭庭就給熊二使了個眼色揍了兩差役一頓。孫思邈客客氣氣的,一葫蘆外國糖都貢獻了,蕭庭當然不會再拿架子。
孫思邈滿意的點點頭,卻沒有立刻說話,他饒有興趣打量起眼前這個被卧牛村村民稱爲小神仙的年輕人,直到看的蕭庭渾身都不自在,孫思邈把眼神挪開,飄向遠方,像是自言自語一樣緩緩道:“最初到卧牛村,見到處處都透着一股不尋常。一問之下,才知道修齊是終南山裏修煉的神仙,來凡塵間救苦救難的,那些奇術,老夫更是聞所未聞,偏偏效果出奇的好,可見修齊是有真才實學的。老夫這輩子曆經兩朝四帝,虛活七十有餘,見過的大仙、神人,恐怕兩隻手都數不過來喽,還是第一次看見修齊這麽年輕的神仙。”
孫思邈說話的時候笑眯眯的,但是蕭庭聽出來其中的味道不對,似乎對于什麽民間的‘神仙’并不感冒,反而有點反感的意思在裏面。
可是他自己不也是被人稱爲老神仙嗎?
在短短的相處中,蕭庭對着大唐藥王有了點新的認識,老頭子不是那種隻懂行醫,不懂人情事故的‘世外高人’。隋唐交際,正是天下風雲激蕩,人命如草的時代,如果孫思邈僅僅是是有醫術,對世間險惡一竅不通的話,也不可能安然無恙活這麽大歲數,還成爲大唐唯一官方承認的活神仙。
那麽他把自己拉倒沒人的地方,私下和自己聊這些話,就肯定不是閑聊扯淡。蕭庭沒有立刻接茬,望着孫思邈,猜測他的真實意圖。孫思邈也不說話,笑呵呵的望着蕭庭。
片刻後,蕭庭理清了思路,終于開口:“老神仙,人人都稱呼您是神仙,但您可相信,這世上真有長生不死,呼風喚雨的神仙?”
孫思邈大概沒料到蕭庭沒有直接接話,而是反将一軍,也是一愣,笑着問:“修齊你以爲呢?”
皮球又踢給了回來,蕭庭早就料到和這些人精講話一定是這種結果,以自己的閱曆和水準,話術這種事上還遠遠占不到孫思邈的便宜,不先表态是不可能的,于是不急不慢道:“這要看怎麽說了。依我看來,神仙分爲兩種。”
“哦?兩種神仙?倒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修去不妨說來聽聽。”孫思邈好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