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庭耳邊不由自主的就響起一首熟悉的旋律,葫蘆娃啊,葫蘆娃,一根藤上七朵花……如果再出現一個錐子臉美女,蕭庭一定會以爲自己又穿了。
“這不會是裴行儉吧?”蕭庭有點同情古人了,瞧瞧,都是三十歲的人,老子上輩子三十歲的時候嫩的和豆芽菜似得一掐都能出水,大唐名将裴行儉三十歲的時候看着就是顆沒水沒鹽的老幫菜。
看到這個老頭子,村民們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以牛老漢爲首,滿村子的人黑壓壓跪了一片,連帳篷裏的傷員都掙紮着爬出來,遙遙的朝老頭子磕頭。
“這是孫老神仙。”牛老漢的聲音都在發抖,“老神仙慈悲爲懷,活人無數,可惜常年在外雲遊行醫,行蹤難覓,如今竟然回長安了!福氣啊,天大的福氣!”
孫老神仙,活人無數,常年在外雲遊行醫?蕭庭就算是再文盲,聽到這三句話,也立刻認出了這個老頭。
藥王孫思邈!
乖乖,大人物,真正的大人物!什麽絕世名将,什麽豪門世族,和孫思邈一比簡直弱爆了。醫術醫德什麽的暫且不說,隻說一條,蕭庭好像聽說過,那年長孫皇後難産,差點一屍兩命,是這位孫老神仙用懸絲診脈的方法,接生下一個大胖小子。這個大胖子小子不是别人,正是英明神武怕老婆的李治陛下。
老頭子一輩子到處雲遊行醫,在民間聲譽極好,但也不假清高,有官員貴胄求醫,同樣來者不拒,盡心診治,或許在他眼裏隻有病患,沒有身份的區别。再加上和李治的這層傳說中的神秘關系,孫思邈在大唐有一種超然物外的地位,說他是神仙的确不爲過。
孫思邈後面緊緊跟着個三十歲左右的黑臉漢子,圓領袍衫,青布幞頭,一身的便裝,腰上挂了把唐刀。這人臉雖然黑,卻長得俊,一張國字臉線條硬朗,跟刀子刻出來的似的。
“裴郎你守着老夫作甚,還不叫人卸車安民!”孫思邈走了兩步,發現裴行儉一直不離不棄的跟着他,而運送救災物資的隊伍始終保持着戒備陣型,回頭瞪了裴行儉一眼。
裴行儉皺着眉頭,一肚子不解,扶着刀盯着眼前的卧牛村仔仔細細的看。
他是想安民救災,也是爲這個來的,但眼前卧牛村的場面,完全不像是受了災的樣子。
他們一路上路過幾處受了災的村莊,場面無一例外的都極其混亂,災民們大多六神無主不知所措,哀嚎痛哭,村莊也是一片的狼藉,到處都是死人,毫無半點秩序可言,看到官府來人立刻就像是一群惡鬼一樣撲上來搶糧食搶藥,抽刀子出來都彈壓不住。
可是眼前的卧牛村,卻是一片井井有條,幾排帳篷外涼着衣服,臨時砌起來的土竈旁整整齊齊的擺放着鍋碗,眼前這群人雖然衣衫褴褛,卻并不倉皇,反而顯得異常的鎮定。
裴行儉隔着老遠就發現不太對勁,世上哪有這般鎮定的災民?莫不是冒充災民,想要打劫救災糧食的匪徒?等待看見遠處的帳篷裏,有一些蒙着臉的家夥進進出出,他更笃定自己的想法,立刻就警惕起來排出了防禦陣型。
别的他都不怕,真打仗都無所謂,他愛打仗想打仗,但問題是孫老神仙就在隊伍裏,萬一老神仙有個好歹,他沒法向陛下、向天下交代。
提心吊膽的走進一瞧,這幫人的确還真就是卧牛村的災民,長安縣的差役常來常往,雙方都認識,假冒不得。可是那些人幹啥都用布蒙着臉,這是長得太醜見不得人,還是準備改行當響馬?
裴行儉納了悶了,這到底是咋回事?不是說卧牛村受災最嚴重,人都快死絕了嗎,來報災的七個村子,就屬卧牛村的人哭的最慘,他們這才盡快朝這邊趕過來。
可是,眼前這場面像是遭了災的樣子嗎,說是哪家莊子上的農戶集體出門踏青還差不多。
幾大筐紅白相間的野豬肉堆在不遠處,一陣風吹來,風中帶着奇妙的濃湯香味,讓人食指大動。
竟然還有十幾個烤肉攤子!
裴行儉有點茫然的望着眼前的這一切,忽然有點想罵娘。這還救個屁的災,這幫災民活得比自己還舒坦!
……
災還是要救的,官府救災無非就是放糧和維持秩序,卧牛村的秩序好的不能再好,根本不用差役去維持,現在裴行儉能做的,就隻剩下放糧了。
整整兩大車的糧食被卸下來,裴行儉指揮着差役們搬着糧食去卧牛村‘糧倉’,開倉一看,兩個衙役齊齊倒吸一口涼氣。糧倉裏的糧食比官府派下的救濟還要多得多,非但有糧食,米面肉蛋雞,一應俱全。
咯咯咯,一隻幸存的老母雞晃晃悠悠的從裴行儉面前經過,翅膀一震跳上了一袋子印着“赈”字的糧食。兩個差役生怕雞去吃赈災糧,就要去趕,沒料到老母雞屁股一撅拉了一泡雞糞,然後跳下米袋子,大搖大擺的走開了。
裴行儉一張臉黑裏透着紅,紅裏冒綠光,這是什麽世道,老子馬不停蹄的趕來救災,結果連災民養的雞,對官府的赈災糧食都不屑一顧了?
“咳咳。”孫思邈咳嗽兩聲,問牛老漢:“裴郎身負皇命救災,倉促之間沒湊集許多糧食。既然卧牛村不缺糧,老夫看不如将給卧牛村的赈災糧,勻給其他村子?”
牛老漢不敢擅作主張,拱手道:“回老神仙的話,村中現由一位終南山來的小郎君主事,老漢去問過小郎君再回老神仙的話。”由于蕭庭畢竟沒個正經的身份,所以裴行儉帶人進村之後,一直由村正牛老漢帶着幾個老者陪同,蕭庭也樂得不跟這幫子官員打交道,帶着蕭淑慎躺在山坡上曬太陽,就沒跟過來。
“哪來的小郎君?怎麽回事?”
裴行儉黑臉微微一沉,卧牛村的事要管也該是官府的人管,就算官府沒來,也該是村正保正管才對,哪冒出來的小郎君?
牛老漢一臉自豪的将蕭庭所作所爲一一道來,尤其是說道起死回生之術、戰龍三式、神仙水、神仙湯幾樣仙家寶物的時候,更是眉飛色舞。孫思邈聽得津津有味,扶着胡須不住的點頭。
“原來有終南山的高人在此,難怪卧牛村雖經大災,卻是一片祥和。不知可否請來一見?”
“恩,老漢且去問問。”牛老漢抱歉笑道:“小郎君乃是世外高人,喜歡清靜,還請老神仙稍候片刻。”
裴行儉的臉黑的更厲害了,皺眉道:“哪來的巫人,好大的架子,還要孫老神仙等他,真把自己當成神仙了?來人啊,給我架過來!”
“得令!”兩個衙役領命,按着腰上的橫刀氣勢洶洶的去了,沒多久就聽遠處傳來嗷嗷兩聲叫喚。
兩個衙役原路返回,鼻青臉腫。
裴行儉掃了眼他們臉上的傷,冷笑一聲:“連差役都敢打,真是好膽色。你兩動刀子了沒?”
“回明府的話,不敢朝百姓動刀。”一名差役捂着鼻子,鼻血長流。
“對方幾個人,用什麽兵器?”裴行儉又問。
“一條大漢,一個小孩,一個女娃,女娃沒動手,小孩讓大漢動手的,用的是拳頭。”另一名差役眼眶烏青了一大塊,說話有點颠三倒四的。
裴行儉聽完反而笑了,道:“若是動了刀,你兩要受軍法。不過你們兩人,連個赤手空拳的村漢都打不過,還是要受軍法。今日救災要緊,暫且記下,日後若是救災得力便罷了,若是有懈怠,兩罪并罰。”
“尊明府令。”兩個差役苦着臉齊聲領命,心裏一陣罵娘,心想老子又不是軍漢,好端端的被人打一頓也就算了,如今還要受個屁的軍法,這不是倒黴催的嘛。
兩個差役剛要退下,一轉身忽然指着遠處叫起來:“明府,就是他們打的!”
不遠處,蕭庭拉着蕭淑慎晃晃悠悠的朝這邊走過來,熊二拎着個哨棍跟在後面,一副标準惡奴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