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升上中天的太陽透過雲層,爲蒙上薄霜的大地帶來絲絲暖意,天亮時分就刮個不停的冷冽北風終于停止,渺無人煙的曠野顯得格外靜谧,格外凄涼。○
草木凋零色調斑駁的小樹林裏,素來精力旺盛的大個子再次睜開眼,仰望逐漸晴朗的天空,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着,隻好坐起來左顧右盼,最後轉向身邊靠在樹上不停用鉛筆書寫的年輕隊副,擠出猥瑣的笑容,嘿嘿問道:
“我說雷頭,你這個武學院四期畢業的大才子,曾兩次獲得過主公的表揚,而且這一年多來你任勞任怨三次立功,對咱們弟兄也不錯,有人緣,按理說,完全有資格統領一個主力營,怎麽到現在仍然沒能升個一級半級,是不是你得罪哪個牛人了?”
“瞎說什麽?再胡說八道看老子收拾你!”
隊長庭叔沉聲呵斥大個子,随後轉向年輕的隊副歉意地笑了笑,爬起來抖了抖身上的毛毯,暗中不停地感歎。
到目前爲止,整個斥候營八百弟兄中,除了老資格的斥候高手庭叔和兩位面冷心熱的營都尉之外,誰也不知道眼前這位與自己朝夕相處生死與共一年有餘,與所有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的斥候營弟兄沒啥兩樣的年輕隊副,竟然是主公劉存收下的最後一位養子——孟雷。
據說孟雷這名字還是主公給取的,軍中聽說過孟雷父親名字的不多,但最初追随主公的軍中将校都記得,孟雷的父親名叫孟宣。是最初追随主公起兵的十八鐵衛中的佼佼者。可惜在平原大戰中與主公的六位高徒一起不幸戰死。當年的孟雷年僅十六歲,而且生下來就沒了母親。
早熟的孟雷性格很好,身體看起來似乎有些瘦弱,可在主公劉存長達數年的親傳之下,無論軍事能力還是個人武技,孟雷都屬于出類拔萃的極少數,深受主公劉存和主母孫婉的喜愛。
隻不過孟雷爲人低調,從不顯示自己的能力和背景罷了。哪怕在一次次深入敵後刺探敵情的行動中險象環生,諸多殺戮,他的表現也隻能說是中規中矩,唯有一點令弟兄們感到奇怪,也頗爲嫉妒,那就是這家夥總是運氣很好,直到今天也沒有負過一次傷。
武學院畢業後做了三個月參軍的孟雷,照理說應該前途無量才是,可他偏偏主動要求到最危險的斥候營當一名小小的隊副,他到底有何想法。又是如何獲得主公和主母允許的,恐怕至今沒幾個人知道。
此刻的孟雷早已習慣弟兄們沒有惡意的玩笑。平時遇到這樣的情況他也是笑笑就完,所以他人緣一直很好,可這一回他有些反常地凝視大個子的眼睛,神色極爲複雜,弄得膽大包天的大個子心中有些發寒,不斷地嘿嘿傻笑以表達歉意。
養精蓄銳的衆弟兄樂哈哈圍過來看熱鬧,沒等老成持重的庭叔站起來責罵,孟雷已經伸出手按在庭叔寬闊的肩膀上,微微搖頭,再次露出淡淡的笑容:“弟兄們,咱們在一起有一年半了吧?之前雖然天天和弟兄們在一起,可沒說過幾次心裏話,今天我就此機會說說吧,否則恐怕我會很遺憾的。”
衆弟兄驚訝不已,不過看到滿臉皺紋的庭叔連聲唏噓的樣子,很快意識到自己的隊副似乎有什麽大事瞞着大家。
果然,眼中微微潮濕的孟雷繼續說道:“弟兄們也都看到了,打完眼前這一仗,短時間内咱們就沒有什麽對手了,整個冀州不出半個月就會平定下來,到時候咱們也能好好休整一段時間,回家看看自己的親人,超期服役的庭叔也要光榮退役,回到南皮城北自己的新家安享天倫,而我呢,将會在此戰結束之後,回到已遷到濟南城北的武學院擔任教官……”
“什麽?你竟然回武學院教書?”
“雷頭,你不能走啊!兄弟我沒心沒肺胡說八道,可我服你,弟兄們都服你!庭叔要走咱們知道,盡管都舍不得,可都希望庭叔快點兒回去生下一男半女傳宗接代,可要是雷頭你也走了,咱們剩下的十三個老弟兄怎麽辦?”
大個子急得爬起來連聲挽留,十餘名大吃一驚的弟兄也紛紛站起圍住庭叔和孟雷,什麽戒備瞭望、什麽輪流值哨都不管不顧了。
孟雷對默默搖頭的庭叔苦笑一下,轉向衆弟兄和聲解釋:“急什麽?李大個子别嚷嚷了,就屬你嗓門最大……弟兄們别擔心,我和庭叔之前已經商量好了,就在你們中間舉薦兩個人接任隊長和隊副。”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李大個子将會成爲下一任隊官,根據功勳已有資格晉升少尉軍銜,柴煥将會晉升隊副,不過需要等到戰後休整才會任命。”
“至于其他弟兄,大部分都即将服役期滿,想回家過日子的,都能帶着豐厚的軍饷和退役安置金回家過日子,想繼續留在軍中建功立業的,需要提出申請,估計上官們也樂于留下咱們斥候營的老兵。”
“總之一句話,此戰結束之後,軍中會有較大變化。我聽說平定冀州之後,主公将會對全軍進行一次大調整,屆時恐怕就沒有什麽青州軍、琅琊軍、冀州軍之分了,但換成什麽稱呼我也不知道。”
衆弟兄驚愕萬分,可沒等誰開口問出句話,就聽到對面的林子裏響起一聲尖利而急促的銅哨聲。
所有人立即放下一切雜念,沖向自己的戰馬,飛速整理馬鞍,戴上頭盔,翻身上馬端起了武器,默然無聲地跟随早已騎在馬上的庭叔和孟雷沖出小樹林,很快就與從其他三個方向策馬奔來的四十餘位弟兄合兵一處,在庭叔冷靜的指揮下一字排開,完全堵住了整條道路,随後全都端起鋼弩,熟練地往箭匣裏裝入五支利箭,殺氣騰騰地凝望南面滾滾騰起的塵煙。
馬蹄聲、吼叫聲越來越近,隐隐約約看到數十騎正高速跑來。
緊接着,主将張郃的大旗沖出漫天塵煙,上千青州軍騎兵緊緊追着前面飛速逃跑的數十名袁軍兵将。
“哈哈!咱們張将軍竟然親自領兵追擊,估計敵将麹義就在前面那幾十個袁軍中,咱們運氣好啊!”李大個子粗野的聲音再次響起。
眼看亡命之敵舉起刀槍呐喊着策馬撞來,居中指揮的庭叔深吸了口氣,半閉着滿是血絲的眼睛,大聲下令:“全體都有,鋼弩平舉,預備——射!”
三百餘支八寸長的鐵制弩箭飛射而出,急速沖來的數十袁軍瞬間人仰馬翻,撲倒一片,經驗豐富的斥候們不用庭叔再發号施令,就已放下鋼弩,抽出長刀。
隊伍一分爲二,策馬殺出,連續劈倒六名僥幸的袁軍之後,立刻結成半圓形的圍堵隊形,将殘存的四名袁軍将校圍在圓心。
後面的本方追軍迅速到來,大旗下的張郃哈哈一笑,下令全軍停止,勒住人立而起的戰馬緩緩而出,在圈中那位身材高大灰頭土臉而且沒了頭盔的袁軍将官面前停下:“麴義将軍,這次恐怕你再也沒機會了。”
披頭散發的麹義仰望天空,良久才轉向騎在馬上的張郃,慢慢拔出腰間精美的佩劍,慨然笑道:“來吧!”
張郃苦笑着翻身下馬,将手中丈六長刀插在地上,盯着麹義悲憤的眼睛,緩緩拔出腰間長劍,合手緻敬後一句話也不說立刻發動。
隻聽“铿锵”之聲連續響起,兩人同時前沖的身形瞬間交錯,當盔纓落地的張郃穩住身形緩緩轉身時,麹義的腦袋已經滾落塵土,高大的身子依然前沖五步才轟然倒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