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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陽節過去不到半月,黃河南北大部分地區的氣溫開始下降,逐漸枯黃的草木将大地渲染得斑駁陸離,蕭瑟的秋分令人感覺到初冬的腳步越來越近。
琅琊商會的四艘三百噸級貨船順利靠泊頓丘(今清河縣)河岸碼頭,衣着華貴的琅琊商會主事陸九在兩名侍從的陪伴下,快步走下船舷,遠遠就向含笑而來的韓馥等人緻禮。
滿臉期盼的冀州刺史韓馥與族弟韓琚、長史耿武、别駕闵純、治中李曆等人一同迎上,相互通報完畢,韓馥扶起行跪拜禮的陸九連聲問候,對這位近年來聲名鵲起的琅琊巨商非常重視。
相互介紹完畢,韓馥接過陸九上呈的第一批貨物清單細細看完,順手遞給身邊的長史耿武,突然仰天長歎起來:“子鑒大人的深情厚誼,令我冀州上下感銘肺腑啊!”
臉型消瘦濃眉深目的耿武看完清單非常激動:“太感謝了!都是我軍急需物資,沒想到子鑒大人如此體恤,高風亮節啊!”
在衆人和藹的贊美聲中,陸九再三緻謝,然後委婉地提出個問題:“眼前四艘雙層貨船原用于近海貨運,此次運送的也是皮甲、海鹽和冬衣,吃水較淺,靠岸容易,但跟在後面的兩艘大貨船,都是爲内河運輸特别建造的三層平底貨船,長二十丈,寬六丈五尺,載貨近兩萬石,均爲三桅杆加兩舷各十二幅大船槳設計,全船使用五面大小風帆,比尋常所見的内河樓船要大得多,但運送的全是沉重的糧食、箭矢、兵器,所以落後了兩個時辰,隻是眼前這碼頭水位太淺,恐怕大船來了無法靠岸卸貨。”
衆人着急了,爲了青州這批援助物資,他們緊急修建這個碼頭,考慮到琅琊的海船都很大,還特意加寬一倍,誰知青州派來的貨船如此之巨,竟達二十丈長、近七丈寬,已經超出他們的認識,之前可都沒聽說過有這麽大的船啊!
韓馥也急了,連忙詢問族弟韓琚:“我軍最急需的正是兵器和糧食,要是無法靠岸卸貨,如何搶運前方?這還是子鑒大人送來的第一批援助,下面還有第二第三批要來的。”
身爲武将的韓琚從未接觸過河運事務,哪知道怎麽辦?連忙轉去和耿武、闵純等人商議,最後發現誰都不知這段百裏大河沿岸,哪還有适合大船停靠的渡口碼頭。
陸九見狀暗自歎息,這種情況在琅琊軍中絕不會發生,别說軍中參軍和将校謀士對大河兩岸的區域無比熟悉,哪怕軍中一名統兵五百的普通軍候,也不會犯下這種低級的錯誤,由此可見,冀州軍的将帥們與琅琊軍将校之間的差距有多大。
最後還是韓琚最先反應過來,他轉向陸九關切詢問:“先生一路過來,可發現北岸能夠停靠大船的地方?”
陸九恭敬回答:“有倒是有,離這一百五十裏左右的下遊,有個渡口叫倉亭津,渡口碼頭就是水深近三丈的大碼頭,來時看岸上守卒不少,似乎是公孫伯圭将軍的幽州軍,不知……”
韓馥不等陸九說完立刻拍闆:“幽州軍目前駐紮的地方都是我冀州地盤,我正想派軍過去接管呢,不用想了,就是倉亭津!派兩部人馬過去,把倉亭津北面的陽平縣城(今莘縣)也一起拿回來!”
衆文武齊聲贊成,沒有一個人提出異議,他們和韓馥一樣,無法忍受公孫瓒霸占冀州那麽多縣城,何況公孫瓒還公然在幽州軍控制的清河郡國及周邊各縣設置官員,大肆征兵征稅收刮糧草,使得韓馥和他座下文武一刻也不能容忍,幾個沖動的官員當場指責公孫瓒貪婪成性,列舉各縣富紳賢達被公孫瓒搜刮一空甚至家破人亡的事例,引起在場的冀州文武官員強烈憤怒,也讓韓馥更加堅定了收回冀州所有地盤的決心。
邊上的陸九和兩位侍從悄悄避到一邊,半閉眼睛豎起耳朵,将韓馥的态度和他麾下文武的言行牢牢記在心裏。
此時此刻,被韓馥座下文武齊聲譴責的公孫瓒就站在倉亭津寬闊的碼頭上,欣喜地望着青州來的兩艘貨船源源不斷卸下兵器和糧食,嘴裏不停感激劉存的仗義慷慨。
站在公孫瓒身邊一臉欣慰的年輕将領,就是青州刺史劉存派去聯絡的劉備。
劉備眼睛看着不斷卸下的各種物資,腦子裏想的卻是迅速惡化的整個戰局,心情沉重懊悔不已,他怎麽也沒想到,前些日子自己在高唐大肆征兵天的公開講話,竟然那麽快就傳到四面八方,他剛率部到來,就驚愕地發現公孫瓒和很多幽州軍官兵都知道這事,都對劉備的義舉贊不絕口,對青州刺史劉存的慷慨仁厚、以及劉備與公孫瓒之間的手足之情津津樂道。
這本是極爲榮耀的事情,可劉備怎麽也高興不起來,不但高興不起來,反而深爲愧疚,正因爲他在高唐征兵期間鬧出動靜太大,叛軍左翼主帥張純立刻做出應變,盤踞在平原西面三千烏桓鐵騎和一萬步卒已盡數向西收縮,導緻劉存苦心謀劃的“以突然而猛烈之一擊殲滅烏桓鐵騎,聯手幽州軍合擊叛軍左翼主力”的大計付諸東流。
消息傳到平原,已經集結于的兩萬青州軍和五千琅琊鐵騎痛心不已,大部将士隻能沮喪地返回各自駐地,留下太史慈和張郃率領的五千鐵騎遊走于青冀邊界地區,繼續爲公孫瓒牽制張舉叛軍的同時,耐心等候戰機的出現。
公孫瓒對失去與劉存聯手重創叛軍的絕佳機會同樣痛惜不已,認爲這是與張舉和張純叛軍交戰以來少有的絕佳戰機。
不過公孫瓒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雄才,他對劉存的慷慨援助心懷感激,當着全軍将校大贊劉存仁德高義,以最快速度寫下熱情洋溢充滿感激的信函,交由自己的族弟緊急送去給劉存,同時,公孫瓒對久别重逢的師弟劉備率三千五百人馬前來助戰,感到非常興奮和喜悅。
自始自終,公孫瓒沒有任何責怪劉備,反而和劉備一同分析原因,大度地安慰劉備:“戰場瞬息萬變,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賢弟隻是求戰心切,招兵買馬之時,忘了高唐與平原一樣均處于敏感的戰場邊沿,各方細作隐匿其間,穿梭來往,這才導緻消息迅速傳播,緻使敵寇迅速收縮加強戒備,賢弟純屬無心之失,情有可原,隻需記住教訓即可。”
雖然公孫瓒不計較,可劉備心裏非常難受,且不說辜負了劉存和琅琊軍數萬将士的一腔心血,僅是連日來二弟關羽和三弟張飛的懊悔和哀歎,就讓劉備心如針刺。
劉備不是沒想過别的原因,他甚至懷疑自己或許被劉存陷害了,可不管怎麽懷疑,他都不敢說出半個字,否則不但會被天下人指責爲白癡和懦夫,還會讓公孫瓒甚至兩個結義兄弟倍感心寒——天下哪有這樣推卸責任的?劉存劉子鑒是何許人?對叛賊深惡痛絕,待百姓敬如親人,對你如此慷慨大度,仁至義盡,你卻推卸自己的錯誤,對名滿天下的大賢劉存橫加誣蔑,你德操何在?你居心何在?!
心情愉快的公孫瓒哪知道師弟劉備想什麽,他接過麾下軍官遞上的一枚精鋼矛頭,邊看邊啧啧稱歎,開口就把沉思中的劉備吓一跳:“賢弟,你說說,這個鋒利矛頭是如何鍛造出來的?”
回過神來的劉備接過矛頭,略微查看便含笑介紹:“愚弟在高唐監造大河南岸碼頭時,曾爲此詢問過押送物資前來的琅琊水軍士卒,他說這種精鋼矛頭不是用傳統方式打造,而是直接把融化的鐵水灌入一排排模具之中,然後修去毛刺,再用水力帶動磨輪打磨,又再經過回爐加熱、淬火、緩慢退火等數道工序,才能獲得堅韌鋒利百折不彎的優異效果,琅琊縣有五個獲準私營的冶煉工坊能造這種矛頭,如果全部開工的話,一天能造出數千枚,當時把愚弟吓一跳啊!”
公孫瓒立刻就被吓了一跳,睜大虎眼震驚不已:“老天!要真是如此,這天下誰還敢和琅琊軍作對?”
劉備點點頭,笑容頗爲苦澀:“兄長近幾年沒去青州,覺得不可思議,愚弟确是深有感觸,不但青州各地路上跑的都是結實輕便的琅琊馬車,就連洛陽城裏皇上用的車輿、王公大臣們趨之若鹜的四輪豪華馬車,也都是琅琊商會和徐州糜氏家族的專門工坊制造,遠的不說,隻需看看眼前這三艘二十餘丈長的巨型貨船,以及遊弋在貨船外圍的兩艘琅琊水軍明輪,兄長就能明白,愚弟沒有誇大琅琊軍雄厚實力。看這,兄長對愚弟身上這套铠甲贊不絕口,其實,這隻是琅琊軍中普通軍候披挂的铠甲罷了。”
公孫瓒向往不已:“有機會愚兄定要去琅琊走一遭,看看名傳天下的世外桃源到底是個什麽樣,不過,愚兄更想和戰無不勝的琅琊軍并肩作戰,也好見識一下劉子鑒大人的文韬武略,哈哈!”
劉備不由得望向平原城所在的東北方向:“此刻不知子鑒大人是否還在平原城,小弟心中無比愧疚,深感無顔啊!”
公孫瓒哈哈一笑,拍拍劉備的肩膀:“賢弟無需耿耿于懷,劉子鑒何等英雄,豈會在意這等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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