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頭說完了人家的名字,旁邊的錢财就聽不下去了,連忙糾正道:“不懂别胡說,那姑娘的名字翻譯過來是‘白勝仙’。放到你嘴裏說出來,怎麽就變味了呢……”光頭頓了頓,随即咧開了大嘴:“‘勝仙’更好聽,勝似天仙嘛……我剛才可能是問的急,所以沒聽清楚……”
吃飽睡足之後指針已經劃過了十點,我們開始做着出發前最後的準備。其實也沒什麽可準備的,無非就是把鞋帶緊一緊,褲腰帶收一收,檢查一下随身物品,最後把身上帶拉鏈的位置全都拉好。錢财靜靜的坐在一旁看着我們忙活,時不時笑着微微點頭。
整理好一切之後,我準備去研究研究當地人提供的那幾個火把,因爲内部裝着煤油,所以必須要視線熟悉熟悉使用方法,以免後期操作不當而引發不必要的危險。然而,還沒等我走過去,耳邊就響起了一陣清脆的叮當聲響,似乎有什麽東西掉在了地上。擡頭一看,原來是光頭在掏東西的時候從口袋裏帶出了一根拇指大小的條狀物體,從青綠色的顔色來看應該是青銅材質。
我們對着些古董器物并不感興趣,況且如果這真是個什麽稀有的玩意,光頭早就拿出來顯擺了,不可能放在口袋裏壓箱底,所以誰都沒有在意,繼續忙着自己的事情。但就是這樣一根不起眼的條狀物體,卻在瞬間吸引了旁邊錢财的目光。他似乎一眼就認出了這種東西,光頭撿起來正欲重新塞進兜裏,就被他攔了下來:“秃頭兄弟,且慢!且慢!”
光頭聞聲擡了擡眼皮:“錢老爺子有什麽吩咐?”
錢财起身走到近前,目光始終釘在那根青銅條身上:“你這個……可是《七十二金剛經》的印版?”光頭咧着嘴角輕笑一聲:“呦呵,别看錢老爺子歲數大了。這眼睛可尖的很呐。跟老錢不分上下,怪不得你們是朋友”錢财嘿嘿一笑:“眼力都練出來的,幹咱們這行的百分之五十靠的是這對招子,不尖着點怎麽選貨。”
光頭點點頭,将手中的青銅條扔給他:“咱隻喜歡長得漂亮的玩意,對這東西沒多大愛好。是不是什麽《七十二金剛經》的印版。你自己看看吧。”
錢财伸出雙手接住,如獲至寶的走到光線較好的位置仔細觀看,五秒鍾不到便連連點頭:“沒錯!沒錯!就是《七十二金剛經》裏地四十六字印版!”随後表情上的喜悅又增添了幾分黯然:“唉……真是造物弄人……造物弄人啊……”
我也走過去看了看,發現那根青銅條的末端刻着一個鏡面文字,就像是古代的印章一樣,沾上印泥扣在桌上便能留下文字。這種東西對于我來說簡直太過平常,因爲早些年印刷的報紙的時候就是将無數根這種帶有不同文字的小金屬按照特地的順序排列好,随後施壓加墨将排版好的文章印在報紙上。
直到現在報紙的儲物室裏還擺放着幾台老式印報機,早已經損壞無法使用。極其内部的這種印版散落的到處都是,數量之多可以用‘堆’來形容。我曾經還抓了一把帶回去自己印着玩,其中大部分都還是繁體文字。
看着錢财如此激動的情緒,我輕聲詢問:“這個……很值錢麽?”
錢财微微搖頭:“這一個,不值錢,白送都不一定有人要。但如果是一整套七十二根的話,那瞬間就可以飙到天價了,缺一不可!”待平複了一下情緒後。他重新坐回到桌前喝了口茶水:“年輕的時候曾經有一個買家找到我,願意出十五萬高價點名購買這一套《七十二金剛經》的印版。那時候的十五萬。比現在的一百五十萬還要值錢,我沒日沒夜的尋找,最後終于在黑龍江一帶的一座大鬥子翻了出來,但細數之後卻發現隻有七十一根。
當初我以爲是自己走的匆忙所以少拿了一根,于是再次重返黑龍江進墓尋找。秃頭兄弟應該知道,倒鬥這行最大的忌諱就是不走回頭路。一座古墓從來不能進去兩會。但是我沒有選擇,人家說了,這七十一根的價格連一千五都沒人買,隻要找到剩下的一根,十五萬一分錢都不會少。否則這筆生意就算作廢。
雖然已經在那座陵墓中走過了一遭,我也絲毫沒有大意,精心準備後再一次下鬥按照原路摸到了之前發現印版的位置。地毯式搜索了一番後,我發現并不是當初漏拿了一根,而是這座墓裏隻有這麽七十一根!
倒鬥的規矩并不是祖師爺随便訂下的,每一條規矩都有它的用意,‘一鬥不走二遍’也是如此。在出來的路上,原本我以爲踩着之前的腳印走就能平安無事,卻還是觸發了機關,隐藏在墓室頂端的火琉璃瞬間傾盆而下。因爲之前做了保護準備,所以我撿了條命,活着逃了出來,身上百分之六十的皮膚被燒傷,直到現在後背還有三塊巴掌大小的疤痕。”
說完錢财把自己左胳膊的袖子大往上挽了一塊,露出了臂膀出一片皺皺巴巴的黑紫色皮膚。
所有傷害中,燒傷是最爲厲害的一種。因爲它可以讓疼痛感一直支持,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聽完了這段簡短的陳年叙述,我們的臉上都流露出一絲敬佩的神色,光頭也坐回到木桌前道:“我這個是他媽讓人給黑了,花了幾萬買回來,轉手去買,幾百都沒人願意要。不如……你把剩下的賣給我吧?”
錢财笑了笑:“你這秃頭,過于貪财可不是什麽好習慣。說實話,我現在并不缺錢,隻是這套《七十二金剛經》的印版對我有着特殊的意義。不如這樣,你開個價,把這第七十二根賣給我如何,也算圓了老頭子年輕時的念想。”
光頭面露難色,随後眼珠一轉:“開價就免了,哥幾個也不缺這萬八塊錢。今晚上您受累陪我們一起走上一遭。這印版我就拱手相送怎麽樣?”
我們不知道光頭心裏打的是什麽算盤,所以誰都沒有說話,默默坐在旁邊當起了‘觀衆’。
錢财聽後皺了皺眉,似乎有些爲難,但望着手中的印版實在不願放棄。思慮了片刻後,他做好了決定。微微點頭:“也罷,反正老頭子待着也是閑待,不如跟着一起去練練腳力,隻要幾位不嫌我累贅,怕拖了後腿就成。我先去準備準備,咱一會就走,這印版我就先收下了。”說完将印版塞進懷裏,起身走了出去。
待錢财完全出去以後,我才開始發問:“那東西那麽值錢。你說送就送了?完全不符合你的風格啊?”光頭得意的笑了笑,悄聲道:“值錢個屁,那是高仿貨,我花三塊錢在地攤上買的!像這種體積較小的青銅物件最不易分辨真假,赝品的制作工序和真品一樣,真真假假,再尖的眼睛他也看不出來!不如賣個人情,讓他親自跟咱走一趟。免的他和那譚大師在背地裏搞什麽小動作!”
骨頭憨聲道:“他是老錢的朋友,應該不會害咱們吧?”
我點了點頭:“秃子說的沒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雖然這其中有老錢這層關系,咱們還是要防着點,小心點總不會有錯!”
十點五十,錢财從外邊走了進來,還是那身行頭跟之前一模一樣。看不出來他到底去做了什麽準備。五個人圍坐在木桌前靜靜等待,盯着手表上的指針劃過十一點後,立刻起身開始上路。
此時外邊早已是漆黑一片,遠處郁郁蔥蔥的綠色植被全都被黑暗所籠罩,變成了一片片如怪獸一般的黑色影子。周圍的能見度比預想中還要糟糕。用‘伸手不見五指’這句話來形容似乎都有些太輕了。大胡子男子正舉着一個火把站在門前等候,在出來的時候依次将我們手中的火把引燃。
那位名叫白勝仙的女子也站在一旁,面帶微笑的望着我們,時不時點頭示意。光頭張這個大嘴就跟吃了‘點頭丸’一樣,對着人家點頭點個沒完。我見狀趕緊推着他繼續往前走去,四個人跟在錢财身後,從木屋出來左轉繞到後邊,沖着正西方向鑽進了茂密的樹林。
我們來時的公路在東邊,和現在的方向恰好相反,前邊是更加茂密的森林,人類活動的痕迹也逐漸減少。此時夏天已經接近尾季,夜晚略微有些涼意。進入森林後,我才明白世界上爲什麽會有手電的誕生。火把燃燒的很旺,但隻能照亮周圍一小片區域,不像手電可以聚光照射到前方,我們其實仍然相當是在摸着黑前進,對周圍的景物和情況一無所知,唯一能獲取的信息隻有耳朵裏聽到的聲音。
可能是受到視線的阻礙,所以注意力全都轉移到了聽覺,大家都在豎着耳朵默默走路,除了微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外,偶爾還能傳來一聲鳥叫。黑暗把周圍襯托的足夠詭異,讓人感到内心有一股莫名的壓力,恐懼蓋過了所有感覺,在環境的渲染下逐漸增強……
舉着七八斤重的火把走了不到二十分鍾我就開始有些吃不消,從左手換到右手,又從右手換到左手,直到最後兩個胳膊都變得酸痛起來。光頭和冷琦跟我一樣,走着走着手中火把都從高舉的狀态垂到了腰間。骨頭以前經常和骨刀幹爹舉着這種火把狩獵,所以早已經習慣,甚至還覺得火把可以再做的更大一些……
又過了十分鍾,光頭終于堅持不住,用幹土蓋滅火把直接夾在了腋下:“這中‘老式手電筒’可真考驗體力,我是舉不動了,反正照明範圍就這麽大塊,老骨你站在中間,舉一個就夠了……”骨頭聞聲點點頭,站在了幾人中間,我和冷琦也相繼熄滅了火把。
走着走着,四周忽然安靜下來,風聲和鳥叫在同一時刻停止。寂靜的時刻似乎在醞釀着什麽不好的事情,或許會在某一個時刻忽然爆發!我的腦海中不受控制的浮現出了先前光頭所講的關于‘鬼時令’的事情,胡思亂想着在這片人迹罕至的森林裏行走會不會撞上什麽迷了路的冤鬼屈魂……
走在最前邊的錢财似乎也察覺到了有些異樣,逐漸放慢了腳步,仔細用眼睛和耳朵去感受周圍的一切。
正如我所感覺的一樣,莫名的寂靜并不是什麽好現象。隻見錢财和骨頭手中火把的光芒微微晃動了一下。接着從正前方掃過來一個黑影。那黑影十分迅速,即使是眨眼間就來到了幾人身邊,從我的頭頂無聲劃過。我下意識快速轉身,同時緊握住手中的火把當做武器,準備與之抗衡一番,卻什麽都沒有看到!
身後依舊一片絕對黑暗。單憑一雙肉眼根本無法穿過這種黑暗看清任何東西。其他人似乎并沒有發現先前這個黑影的襲擊,光頭反而被我吓了一跳,瞪着眼睛問道:“老張你幹嘛呢,丢東西了?”我搖了搖頭,正欲開口解釋那黑影的事情,就聽到周圍的黑暗裏響起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這種窸窸窣窣的聲響十分密集,并且頻率很快,仿佛有許多雙腳在草地上繼續奔跑一樣。五個人頓時停下腳步,除了錢财之外。我們四個人饒有默契的背靠背站在了一起,将八隻眼睛分布在四個方向!借着火把微弱的光芒,我聽着聲音尋找,猛然發現遠處的黑暗中竟然有無數條黑影在快速移動,它們絲毫沒有停留,像一條條黑線一樣閃過。
光頭也掄起了手中的火把開口詢問:“這他媽什麽玩意!我就說不能在鬼時令走夜路,不會是碰上猛鬼群了吧!?”骨頭伸着鼻子嗅了幾下,随後微微搖頭:“不對。這是動物的味道!”
對于骨頭的鼻子我非常有信心,既然确定了是某種動物在群體活動。之前對冤魂屈鬼的恐懼心理就減弱了大半。旁邊的錢财将火把輕輕放在地上,接着往側邊的黑暗走了幾步,靜候幾秒鍾快速伸出左手,将一條正巧路過的黑影抓了個正着。一陣‘嗚嗚嗚’的尖銳叫聲立刻響徹在林間。
等錢财抓着那黑影重新撿起火把的時候我們才徹底看清,那果然是一隻不知名的動物,身體十分短小粗壯。如同小山豬一般,前邊确長着一個狐狸腦袋,尖尖的嘴巴微微張開,不停的厲聲慘叫。骨頭走過去盯着那動物左右看了看:“這東西長得真奇怪,狐狸腦袋豬身子。秃子是不是雜交出來的?”
光頭聽後沒好氣的答道:“你說話能不能注意點标點符号,什麽叫‘秃子是不是雜交出來的’!爺是正經八本媽生爹養的!”
錢财哈哈笑了兩聲,舉起手中的動物道:“這是‘山狍子’,跟耗子差不多,是森林裏的‘害蟲’,專吃樹根和植物的種子,全中國隻有大興安嶺和這片林子裏有。狍子肉很好吃,飯館裏最便宜的也得五十多一斤。不過這人呐,還是盡量少些殺生,好給後輩極點福德。”說完,他輕輕松開手。山狍子一落地便像顆子彈一般一溜煙跑沒了影子。
成群結隊的山狍子來得快去的也快,三分鍾不到樹林裏就再次恢複了之前的沉寂。此時我們已經走了差不多一個小時,雙腿都算的要命,錢财找了塊松軟的草地坐下一邊錘着自己的老腿一邊招呼着我們也休息休息。五個人在草地上圍成一圈,骨頭将燃燒的兩根火把插在中間,把身上攜帶的小零食掏出一些放在了地上。
光頭拿起一塊巧克力塞進嘴裏:“老錢頭你肯定是個有故事的人,就沖剛才抓土狍子的那兩下也能看出來身手不凡!有沒有什麽有意思的事,說出來給大夥聽個新鮮呐。”
錢财笑了笑,連連搖頭:“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故事,完事都是熟能生巧,時間長了再苦難的事都能變得簡單。新鮮的事老頭子一時半會想不起來,不如給你們看個新鮮的玩意吧。”說着他從後腰摸了幾下拽出了一把巴掌大小的圓形銅鏡:“你們不是害怕在鬼時令出來有冤鬼纏身麽,用咱這照妖鏡看看就知道了。”
“照妖鏡?”光頭從他手中接過銅鏡:“雖說您這老爺子比我們大了好幾旬,那也不能把哄小孩的法子都使出來啊。”說着他自己像模像樣的照了照。骨頭對這種東西比較感興趣,坐在對面伸着脖子問道:“看見啥了?有妖怪麽?”
“妖怪沒發現,不過倒是看見了一張極爲英俊的面孔……”
我笑罵道:“你就别在那自戀了,把‘英俊’換成‘猥瑣’還差不多。老骨都伸着脖子瞅半天了,趕緊給他玩玩。”說着我從他手中搶過銅鏡,側身遞給骨頭。
然而,就是在這麽一倒手的空當,我看到自己的影子也在銅鏡上一晃而過,一張模糊的人臉赫然出現在左肩膀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