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堂,四個老和尚慧目低垂,靜靜地在那裏坐着,默運玄功。從他們眼中不時透出的精光,可以看出他們并沒有入定,反而是心念電轉。
少頃,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睜開眼,輕聲說道:“慧空,圓寂了。”
他這一說話,便是打開了話匣子,隻聽另一個瘦小枯幹的老和尚緩緩說道:“下一任的主持人選,要換了。”
一個方面大耳的和尚歎息:“那害死慧空的魔頭,依舊逍遙法外。”
最後一個寶相莊嚴的大和尚搖頭:“終是因果,逃不脫輪回。慧空圓寂,在學藝不精,在心性幼稚。"
“若不予追究,恐墜了我白馬寺的名頭,空讓正道的同門笑話,也讓那魔頭們氣焰嚣張。”
方面大耳的和尚怒聲說道,那聲音洪亮,一言一語之間,竟有萬道佛光在其腦後飄蕩,一尊怒目金剛像在那金光中若隐若現。
“定理,休要犯了嗔戒。也是慧空因果。”那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輕叱一聲,搖頭念了兩句‘阿彌陀佛’。
那定理爲這老和尚一聲輕叱,緩緩靜下心來,身後的佛光漸漸隐去,整個人都定了下來,口中連連稱頌佛号。
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輕歎一聲,緩緩說道:“佛說因果輪回,那就注定是因果輪回。但,我佛門威嚴,豈是邪魔外道所能輕易侵犯?”
“如今外道邪魔猖獗異常,前日,有西域大上覺寺的空色小和尚被魔教杜傲天毀去根基,輾轉流離,受盡悲苦,才得回大上覺寺。今又有慧空,爲魔教奸計所害。”方面大耳的和尚輕歎,手中的念珠不自覺的撚動了幾下。
定理和尚聞言點頭稱是:
“值此多事之秋,還望主持能夠以佛門大業爲重。佛祖有雲,以霹靂手段,顯慈悲心腸。若此刻不請出護法韋陀掃出奸佞,怕是我佛門永無甯日。”
那寶相莊嚴的大和尚輕歎一聲,緩緩說道:“阿彌陀佛,冤冤相報何時了?”
“一飲一啄,皆是前定。輾轉輪回,俱是因果。罷了罷了,此時暫且放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一臉的悲苦,長聲念誦一番佛号。
就在這時禅房外,白馬寺的傳送陣處一陣寶光環繞,少頃,一個小沙尼小心翼翼地說道:“師父,大上覺寺的同濟法師來訪。”
四個老和尚對視一眼,那定心主持點點頭:“請!”
少頃,就見一個穿着袈裟的老僧人緩步走進禅房。這和尚身高不過五尺,瘦小枯幹,臉上皺紋堆累,似乎已是垂垂老矣。若非眼中不時劃過的道道金光,恐怕十個人有九個會認爲他不過一般的和尚。隻見他雙手合十,躬身施禮:
“阿彌陀佛,大上覺寺同濟,見過諸位禅師。”
“法師請坐,安惠,奉茶。”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說道,随後轉向同濟法師:“不知法師到敝寺,卻因何事?”
“阿彌陀佛,貧僧也不打诳語,便将事情照實說了吧。”同濟法師的眼中閃過一片陰霾,這一瞬間,似乎臉上的褶子裏都深蘊着濃濃的悲哀,那奉茶而來的小沙尼安惠,僅僅是看了那同濟一眼,便禁不住淚流不止,似乎想起了什麽悲傷之事。
定心看在眼中,心中便是一驚,佛法禅定到了他這般境界,自然明白同濟法師并未針對任何人,這僅僅是無意中外放的一絲絲禅意罷了。在無意中影響别人的感情,這份修爲絕對值得重視!于是他唱了一聲佛号,隆聲說道:“阿彌陀佛,法師請講。”
這一聲佛号宛若一道驚雷,将安惠小和尚從悲苦之中驚醒。小和尚面色一紅,放下茶水,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同濟法師似有所覺,露出一絲歉然,然後說道:
“近日,魔道猖獗,雖局于北地,卻不遵前日所定之界限,門下高手頻頻出沒于我佛道兩門之地界。前日,那魔教杜傲天,便在南唐的建甯府,将小徒空色根基盡毀,且施展搜魂魔功,也不知我佛門典籍是否洩露。”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定理高宣佛号,滿臉悲苦。
同濟法師定了定,然後說道:“貧僧前日驚聞貴寺慧空禅師圓寂,也是出自那些邪魔外道之手,故此前來,想兩家聯手,除魔衛道,也算是捍衛了數百年前所定的那《汝南條約》。”
“《汝南條約》,乃是佛儒道三家,與那魔教共同簽訂。若無其餘兩家許可,我等……”定心搖搖頭,輕輕地歎了口氣。
同濟法師搖搖頭,宣了聲佛号,滿臉的悲苦:
“正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我佛教如今昌盛,凡人中十之六七皆奉三寶,那儒道兩教又豈能甘心?又豈能真心助我?貧僧的意思,便是隻除首惡,以我佛門無邊法力,将杜傲天、林浩宇兩個邪魔外道除去,爲慧空禅師、小徒空色報仇,也順便震懾一番宵小,顯露佛門威儀!”
在座的,都是佛門的高人,因此密談之中,也沒有什麽忌諱。是以這同濟法師一開口,那四位禅師也是點頭稱是。
隻聽那脾氣略火爆的定理禅師沉聲問道:“法師既來,想必早有定計,不妨說出來,與我四人參考一番?”
那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也是點點頭,說道:“當年協議,雙方所有元嬰期以上的前輩高人都要回到那個地方潛修。因此,這凡間也隻有你我這種結丹期的存留。而依照協定,若我的等親自出手……那正邪兩道的聯手誅殺也便不遠了。”
同濟法師默然,半晌之後緩緩開口:
“慧空禅師圓寂之時,已是化液中期,雖不知那等魔頭用的是甚麽陰謀詭計,但我等卻再也不能派出中堅弟子前去試探。但佛法無邊,我等三寶門下,怎能行那等直面擅違協定、悍然出手的事?貧僧遍觀大上覺寺藏經閣,在一部古書之中求得法門一個,乃是借佛陀菩薩的無上偉力,以因果爲連線,隔空千裏将人打入輪回的大神通!”
定理禅師聞言,眉頭便是一挑,隆聲說道:
“我佛慈悲,大上覺寺不愧是西域千年古刹,傳承久遠底蘊深厚,隻是這法門還請法師詳細分說一番。若真有此等大神通、大法力,想必我佛門必然可以再上一個台階!”
這話說得在理,佛門不論派别,不論法脈,本就是一體同源。隻要是佛門中一個流派得利,那麽其餘的可定可以沾上三分油水。單看如今佛教的塵世宗在凡間大行其道,雖然所說的“常念我佛寶号即可往生極樂”有些荒謬,但架不住信徒不懂,趨之若鹜。若非這塵世宗在凡俗做大,又豈有和尚凡過一地即受無窮禮遇的現狀?
那同濟法師哈哈一笑,說道:
“想那《地藏菩薩本願經》中曾言,‘若有衆生,出佛身血,毀謗三寶,不敬尊經,亦當堕無間地獄,千萬億劫,求出無期。若有衆生,侵損常住,玷污僧尼,或伽藍恣私行**,或殺或害,如是等輩,當堕無間地獄,千萬億劫,求出無期。’想這《地藏菩薩本願經》……”
那四個老和尚,哪一個不是精通佛法禅理之輩?當下心頭便是一喜:
“想那杜傲天等輩,欺侮佛門,毀謗三寶,乃至殺害,豈不是大大地違反了如此戒律?地藏菩薩曾發大誓大願,‘地獄不空,誓不成佛’,這份法力即使一般佛陀也有不及,而這《地藏菩薩本願經》乃菩薩發願所做,神通法力、乃至因果願力自然無邊。若我等引動菩薩願力……”
“那杜傲天之輩,不過是化液期上下,又有何懼?若是引動了菩薩願力,便是那魔門之中的十三煞星也是頃刻翻覆!”同濟法師冷笑一聲,頓時,在座的老和尚們的臉色都好看了些。
五個老和尚齊齊唱誦佛号,眼中那佛光射出一尺多長,然後相視而笑,齊聲高喝:“以霹靂手段,顯慈悲心腸!我佛慈悲!”
喊完這一聲,定心禅師輕聲道:“若是如此,倒也不算我等違規。隻是,這引動菩薩因果,将業力加諸人身的法門,這些隻是他們因果,算不得我們違規,我們隻不過借勢而爲圓滿此時而已……”
“貧僧早有準備。”同濟法師呵呵一笑,取出随身卷軸一張,“這裏記載着如何引動願力,将業力加諸人身得到法門。隻需以慧空禅師與小徒空色相關之物爲祭品,長誦《地藏菩薩本願經》,輔以直通幽冥、通達地府的法門便可。我佛門慈悲爲懷,度鬼萬千,這通靈的法門,不說是一抓一大把,也差不多罷?”
瘦小枯幹的和尚點點頭:“那便做一個九九八十一人的水陸道場,持續七七四十九日,來引動這菩薩願力。老僧,願意加入其中做個主持之人,大上覺寺方面,便有同濟法師主導,如何?”
同濟法師點點頭,說道:“定空禅師快人快語,正和貧僧之意。隻是這九九八十一人……”
“我白馬寺慧空圓寂,這是死仇。便由我白馬寺出五十人罷。”定心禅師輕聲說道,“同濟法師若無異議,還請回轉大上覺寺,将寺内選出之人帶來,此事宜早不宜遲。”
同濟法師點頭稱是,長身而起,說了聲“貧僧告辭”,起身幾步,一個蓮花蒲團托起同濟,出禅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