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的條件也很是艱苦,最多比青霞觀好上一點,那就是不漏風。但床上的用品卻全是西域樣式,令他好不适應。
他的門被敲響,一個稍顯稚嫩、音調古怪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林先生,阿姨說您剛到這裏,一定沒有吃午餐。神父讓我給您送些面包和清水,讓您先填飽肚子。”
林浩宇打開房門,就看見一個金發碧眼的小男孩站在門外,手裏捧着一個托盤,上面放着一個滿是蜂窩孔的黑面團、一杯清水。他有些感動地接過托盤,說道:“謝謝。”
小男孩很開心地搖搖頭,說道:“不用謝我,這是真神的恩賜,一切榮光都歸于真神!”
說罷,他轉身就跑掉了。看着他歡快的步伐,林浩宇忍不住想着:“看來,這才是善地啊。真神宗,宣揚的衆人平等、與人爲善,想必是個正教,在這裏,我必然不會受半點蒙騙。還是道門二祖傳承,向來也是道家正宗,相對于和尚、道士來說,聖神才是真善。”
這樣想着,他對着小男孩背影問道:“那麽,你能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麽?”
“我叫埃裏克,是真神的子民!我是聖神的孩子,一切榮光歸于聖神。”小男孩的聲音遠遠傳來,其中透着單純的快樂。
“難道聖神把你生下來的啊?咋動不動就說是别人的孩子,難道這孩子是孤兒?還是迷途的羔羊,那個羔羊都是殺來剝皮吃肉的,這個比喻太晦氣了;不過,這裏的一切挺好的……”
腹诽幾句,但這快樂也影響到了林浩宇,他微笑着,端着盤子回到屋中,坐在床前的桌上開始吃飯。那黑面包很硬,但此刻,在林浩宇的眼中,它卻是無上的美味。
到了下午,林浩宇就坐在大廳中,聽着約翰神父宣講精義。他拿着神父發給他的《真神訓誡彙編》,一邊聽一邊看。
這本《真神訓誡彙編》,說是一本經文倒不如說是一本故事書。它通過講述真神的使者們傳教時發生的故事,将真神宗的教義展現出來。語言很平實,很親民,比起道門佛門那些好像天書一樣的典籍,簡直就像學堂啓蒙讀物;一開始說真神教跟華夏同根連炁,神子爲道門二祖,感悟了聖神的存在後,才超越三清尋找到世間唯一的真谛。
來聽約翰講經的,全是附近村莊的老頭老太太,這個季節,年輕的壯勞力需要下地幹活、上山打柴、打獵,可沒有時間用在這裏。但即便這樣,約翰神父講得也很賣力,一顆顆汗珠順着他的鬓角滑下。
不過這些老人們明顯對這些故事不感興趣,因爲這本《彙編》中的真神,能耐着實沒有那些坊間傳聞的那些佛道祖師高明,而且約翰神父的語調也實在太過詭異;不斷地有人離場,甚至有幾個年歲大的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呼噜聲震天。
約翰神父依舊激情四射,但引林浩宇進入教堂的那位大嬸卻已是焦急萬分。隐約間,林浩宇聽見大嬸的話:“眼見着真神的應許就要達成,審判之日就要來到,可這些人怎麽仍然不知悔改?”
“審判之日?”林浩宇眉頭一挑,卻是不得要領。隻能搖搖頭,繼續聽那神父的演講。
“……但是你是聖潔的,是以全部子民的贊美爲居所的。如果想要更加親近神,更加接近神,得到更多的神的恩典,那麽,就要學會贊美神。”
“贊美神應該是發自内心的、自願的,但我想,很多人都需要引導、需要教導。這并不是罪過,這是每個人的需求。”
“神需要贊美,人也需要贊美。我想,如果我們學會了贊美人,贊美人的一切優點,那麽,我們不僅僅可以使我們的人際關系更加和諧,也能使我們更加自然、更加發自真心的贊美神……”
約翰神父語調奇怪、鼻音厚重、但簡單易懂的話語在大廳之中回蕩,林浩宇聽了,禁不住連連點頭;如果人人都能贊美他人,這世界上還會有什麽爾虞我詐、有什麽争鬥麽?
等講經完畢,看着剩下不多的人離去,那位大嬸有些慌張地問約翰神父:“他們這麽愚鈍,将真神的恩典抛卻,會不會引來真神的怒火?他們都是我的鄉親,我不想他們堕入地獄啊……”
“衆人都是愚昧的,所以才需要我們這樣的人來幫助他們開化,讓他們懂得敬畏和贊美神,重新歸于神的懷抱。放心吧,我的姐妹,隻要我們堅持不懈,一定會感化他們的。”約翰神父微笑着,在胸口劃了一個十字,“真神萬能。”
“謝謝神父,真神萬能。”那大嬸激動地點點頭,贊美了一句,這才離開。
見其他人都離開了,約翰神父在走向林浩宇,說道:“我講的部分,你感覺怎麽樣?”
“很好,也很能給人溫暖。”林浩宇恭恭敬敬地說道,“贊美人,贊美神。”
“如你所見,我們都是真神放牧的羔羊,在神的光輝中前行。隻要我們心懷善念,心懷對神的感激,我們必然會得到神的應許,得到真神的救贖。”約翰神父笑着說道,“現在,你願意加入真神宗麽?”
林浩宇猶豫了一下,想了想在青霞觀被那道貌岸然的假道士蒙騙,不由得搖了搖頭:“我還想看看。”
約翰神父透露出一絲不喜,但仍舊微笑說道:
“可以,天國的大門永遠打開,神不會拒絕任何一個迷途的羔羊重歸他的懷抱。我看你現在也是無家可歸,不如就在這裏住下,爲教會做工,我們可以免費爲你提供食宿,我們都是聖神的子民。”
林浩宇想了想,點點頭:“好,那便給您添麻煩了。”
約翰神父指了指神像下的燭台,又指了指大廳中的桌椅,說道:“你每天需要做的,除了朗誦《真神訓誡彙編》,就是打掃一下這裏的衛生。但你要記住,如果晚上忏悔室中出現響動,請不要過去,有權利聆聽别人忏悔的,隻能是接受聖神指引的我。等你修行到了一定境界,再進入忏悔室一同随我爲兄弟姐妹解憂。”
林浩宇在心裏計算量一番這教堂的面積,覺得比起青霞觀的入門課程簡單得多,便一口答應了下來。
約翰神父有些欣喜地看着他,将他帶到燭台的旁邊,指了指地上的蠟油:“這些,是整座教堂中最不好清理的部分,所以,你需要很用力,才能将這些蠟油清理幹淨。但是有一點,你必須要記住,那就是不要在神的面前顯露任何神通,包括你們中原的内力,那是對神極大的不敬。神子已經超越了三清的境界,明悟了真神,尋找到世界的真谛。”
“而且,在教堂中,最起碼在教堂中,不要誦念中域任何教派的典籍,那些都是歪理邪說,都是對真神的意圖的曲解,是對神的大不敬。我能看出,你修煉了所謂的内力,但那隻是小道,你在這裏千萬不能動用,當你決心回歸神的懷抱,你會得到比那高明無數倍的力量,這個已經完全超越了三清祖師了。”
說着,約翰神父緩緩伸出雙手,一道乳白色的光暈在他的雙掌之間凝聚,僅僅是感受着那光芒的照耀,就令林浩宇渾身輕飄飄的,說不出的舒适。
林浩宇一臉凝重地應了下來,青霞觀的生活,讓他學會了規矩,也學會了最起碼的敬畏。
他擡起頭看了看高高的屋頂,輕輕地歎了口氣:“看來,以後每天要誦讀的,就不會是那本玄之又玄的《太上老君說常清靜經》,而是這本《真神訓誡彙編》了。”
時間一晃便過去五天,這裏的生活很規律,也算的上充實,似乎這是世界上所有宗教的特色。
每天,林浩宇看着約翰神父祈禱、聽着約翰神父講解精義、自己研讀一番《彙編》,在教堂閑暇的時間打掃一下衛生,在晚上爲燭台換上蠟燭、清理蠟油。
一連五天,林浩宇有兩天夜裏聽見忏悔室中有異響,但他謹記約翰神父的話語,未曾靠近。但今天夜裏,他在鏟完了蠟油之後,再次聽見忏悔室中奇怪的聲音。這聲音很壓抑,夾雜着他聽不懂的西域語言。
雖然好奇并不在真神宗所宣傳的人類原罪中,它的确是人類最大的敵人之一,林浩宇再也禁不住心中的好奇,輕手輕腳的靠了過去。他透過門縫向裏面一看,頓時吓得魂飛天外:約翰神父正在和埃裏克行那分桃斷袖之事!
聯想到這幾天約翰神父看自己的眼神,使勁用手擦了下被約翰神父摸過的手背,一股酸水慢慢地湧上喉嚨,他強忍着那種惡心的感覺,回憶着自己的屁股是否被約翰神父拍過,又更加輕手輕腳地向着自己的卧房走去。
“林家二房,隻有小爺這麽一條血脈。即便小爺被逐出門牆,但這血脈是不會變的。要是小爺染上這龍陽之好,還是做了兔兒爺,那……”林浩宇向着,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當下,林浩宇也不顧不得别的,回房收起自己爲數不多的東西,将那油燈以黑布裹嚴了塞進懷裏,又去廚房拿了兩大塊黑面包,就往教堂外跑去。
一名在外面站崗的神殿騎士看見林浩宇慌慌張張的跑出來,不由得問道:“林,你要去哪裏?”
“我頭疼,去地裏抓些螞蚱做藥。”林浩宇扯了個謊,繼續奔跑,隻是那模樣,又哪裏像是頭疼的?
不過中域的醫藥着實太過詭異,各種稀奇古怪的原料、偏方這些神殿騎士根本鬧不明白,也就由得林浩宇去了,反正,林浩宇這幾天在教堂中幹的不錯。
可是,到了天亮,林浩宇也沒回來,去廚房拿早餐的埃裏克看見少了兩塊黑面包,不由得大呼道:“進賊了,進賊了,廚房裏少了兩塊黑面包!”
直到這時,昨晚站崗的騎士才如夢初醒,約翰神父大聲地叫道:“快,把林追回來,是他拿走的面包!他犯了盜竊的罪,要在忏悔室中忏悔罪責!”